镇中心卫生院二楼略显破旧的门边懒洋洋地倚着一个女生,她穿着简单的黑白格子衬衫,低头的时候,领口歪了一下。
两个袖子十分不羁的卷起。
在往下是一条低腰牛仔裤,有点旧,因为她的动作,一截清瘦细腻的腰露出来。
样貌惹眼到不行。
护士看到一个男人第三次路过女生时,她递给女生一根棒棒糖,朝病房内努努嘴,“苒苒,你爸妈来了?”
秦苒低头撕开糖衣,长睫微垂,咬进嘴里的时候,她才半眯着眼睛,“是吧。”
护士啧了一声,“看不出来。”
说完一句便拿着病历匆忙离开。
病房里面就是秦苒的亲生爸妈,宁晴和秦汉秋。
两人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婚,秦苒一直跟着外婆,半个月前外婆生病,眼下需要转院,宁晴跟秦汉秋才回来。
秦苒靠在墙壁上,一只腿微微曲起,面无表情地听着。
隔着门都听出来宁晴的声音冷漠十足,“秦汉秋,我妈情况严重,我带她去云城疗养。”
秦汉秋看向她,不知是讽刺还是其他,目光复杂,“苒苒被学校退学了,宁海镇没学校收她,你正好带她回林家,林家路子多,总会给她找个好学校。”
“我已经带了语儿嫁进了林家,你还要我再带一个拖油瓶?林家人怎么看我?”宁晴有些烦他的胡搅蛮缠,就秦苒那样的,学校想找就能找?
说起这个,秦汉秋怨气明显,“我当初是想带语儿走,你不要苒苒就要推给我?”
他们有两个女儿,秦苒跟秦语,只差一岁,各方面却是天差地别。
两人离婚时为了争取秦语的抚养权,闹得天翻地覆,后来还是秦语自己想要跟着妈妈,这一场官司才算打完。
那时候秦苒没人要,两人互相推脱最后谁也不管。
外婆陈淑兰看着可怜,一个人抚养了秦苒十二年。
病房内,宁晴看着秦汉秋嘲讽的脸庞,心中憋了一口气,比起秦语,谁想要带一个打架斗殴的女儿?尤其还是要带入豪门,动辄就会被人笑话,宁晴心里千百般的不愿意。
秦汉秋是小时候被拐到他们镇上的,一个穷小子,陈淑兰看中了秦汉秋,结婚几年宁晴就受不了秦汉秋的不上进,他除了搬砖就是工地,宁晴干脆离婚。
离婚后宁晴带着秦语嫁到了云城有钱人。
秦汉秋也迅速再婚,跟他现任的老婆还生了一个儿子,日子红火。
秦汉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晴怕他到时候真去林家闹,那只会让她更丢脸,只能咽下一口苦水,不甘不愿地带秦苒回云城。
“苒苒,你也”秦汉秋出病房门,看到秦苒,他顿了顿,叹息,“林家有钱,你跟你妈过去,他们铁定能给你找个好学校让你读高三,说不定以后还能考个大学。”
秦苒那成绩能不能考到大学……秦汉秋也就随口一说。
秦汉秋现在要养一个儿子,负担也不小,城里的房子还没买,总要为以后打算。
来之前他现任的妻子就打过招呼,不能把秦苒带回去。
秦苒往后靠了靠,卫生院走廊上没有空调,闷热的空气几乎凝住,她半低头,手指绕着衣领的第二粒白玉般的扣子。
手指纤细,毫无杂质,犹如凝结的玉脂,裹着冷意。
漂亮到不行的眉眼又冷又燥。
她并不理会秦汉秋,解开这粒扣子后,忽然眯了眯眼,朝走廊上正对着自己的窗户看过去,眸子里寒光毕现。
跟窗户隔着几米远的地方是一间办公室。
对面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穿着禁欲的白大褂,样貌清隽,身材俊挺。
卫生院最近新来的主任,江东叶。
江东叶看了眼对面与卫生院并不相配的高定沙发。
沙发上躺着一个人,指尖夹着一根烟,修长且分明,淡色的烟雾薄薄升起,手臂随意的搭着,目光似乎凝了半分钟。
江东叶顺着对方的目光朝外看去,“瞅什么呢?”
男人穿着黑色丝质衬衫,窝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笑,“小腰挺细。”
他侧着头,鼻梁很高,皮肤极白,半眯着眼睛,极长的睫毛遮住眸底,朦朦胧胧的过分疏冷。
似乎是刚清醒,声音低哑偏又带了不经意的清泠。
携裹着几分清绝。
“嗯?”江东叶翻了页病历,没听清。
抬头一看,瞧见这风流韵致的颜色,觉得京城里那些男男女女为这位三爷疯狂,也不是很难理解。
“没你的事儿。”程隽伸直了大长腿,倚在沙发上,轻笑一声,然后开口,“过两天这边任务完了你就回京城。”
“你呢?”江东叶回过神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烟按灭在烟灰缸。
程隽起身,两条腿笔直修长,微敛的眸子里氤氲着雾气,他伸手拍了拍衣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烟灰,漫不经心的:“有其他任务。”
**
宁家的车就在小镇的卫生院楼下。
是一辆黑色的宝马,挂着云城的车牌号。
宁晴跟医生交涉之后,就直接带秦苒跟陈淑兰回云城。
“林家规矩多,别把你的那些坏习惯带到林家,听到了?”宁晴偏头,揉了下眉心。
秦苒只带了一个黑色背包,将包搭在腿上,半眯着眼有些发困,不在意的点点头。
曲着一双又细又直的腿。
浑身上下一股子混不吝的匪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有这么困?你昨晚做贼去了?”在林家做了十二年的贵妇,宁晴现在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她最厌恶的就是秦苒身上与秦汉秋如出一辙的匪气。
秦苒从兜里摸出一副黑色耳机要给自己戴上,不甚在意,“去网吧打了一晚上游戏。”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半挂着的耳机滑到衣领里,搭在脖子上。
“你……你以后不准去网吧!”宁晴看着她这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咬牙,“别不服管,你要是拿出语儿的十分之一,我也不用不着对你这么耳提面命。林家不是你外婆家,你的一言一行影响着你妹妹,自己不想好,你也别连累语儿。”
一想到还要去找关系,让林麒把秦苒弄进高三,宁晴愈发烦躁。
以秦苒现在这情况,怕是找遍整个云城,也找不到一个愿意收她的学校。
她当年仗着好样貌嫁给了丧妻的房地产生意人林麒。
秦语小时候就极其聪明,长得好看也讨喜。
成绩优秀,天赋出众,从来没有让林家人为她学习上的事情操过一次心。
不管放在哪儿都是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家人对秦语满意的不行。
宁晴带秦语嫁到林家自然是高兴的。
可想想接下来要带着秦苒去林家。
宁晴连中饭都没有胃口去吃。
**
下午四点,黑色的宝马停在了云城林家别墅前。
“夫人。”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蓝色上衣的中年女人,见到宁晴后面的陈淑兰与秦苒,目露诧异。
宁晴胸口有些闷,她心烦意乱,“张嫂,你带我妈跟苒苒进去,语儿要下课了,我去接她。”
秦语一向都是林家的司机接送。
今天宁晴亲自去接,说白了还是烦心,不想在家里对着秦苒,要出去喘口气。
张嫂目送宁晴离开,这才偏头看向两人,目光中透着怀疑。
“老太太,秦小姐,”她上上下下用极其隐晦的眼神扫了两人一眼,才开口,“进来吧。”
说着,当先侧过头在前面带路,在两人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角。
陈淑兰一路走过,看到装修精致的欧式建筑。
手指无意识的攥着衣角。
停在大厅门边,张嫂刚要拿出拖鞋。
却看到陈淑兰就这么穿着鞋走进大门。
陈淑兰脚跨进去后,才感觉到张嫂望着她诧异的眼神。
她虽然是乡下人,但一向爱干净,脚上跟衣服上都没什么灰尘。
张嫂的目光如芒在背,可外孙女就在身边,陈淑兰极力忽视张嫂的视线,挺直腰板。
她往回走了一步,想要换鞋,却见张嫂将拖鞋又塞回去了。
林家客房挺多,张嫂摸不准宁晴现在的态度,将两人带到三楼的一间客房。
在二楼拐角处看到一间半敞开的房子,里面摆着的名贵的小提琴露了一个角。
秦苒多看了一眼。
张嫂瞥秦苒一眼,面无表情地道:“那是二小姐的琴房。”
秦苒挑着眉眼,懒懒散散地跟在张嫂身后,漫不经心的想着,看来秦语在林家挺受宠。
楼上的客房挺单调。
“这是洗手间,热水器会用吧?”张嫂打开了卫生间的门介绍,仿佛她对面的两人是山顶洞人。
秦苒坐在矮桌面上,一只腿微微曲起,一手随意拨弄着摆在矮桌上的鲜花,袖子挽了一截。
露出细白的手腕。
“二位先休息,需要什么叫我一声,我就先下楼了。”张嫂说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就下楼去厨房帮忙。
她离开后,秦苒锁了门。
陈淑兰看着一尘不染的漂亮房间,略微思索着,好半晌,笑着道:“这位张嫂看起来人挺……挺好相处,以后……你跟你妈,唉。”
秦苒将背包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倒。
闻言挑了下眉,没开口说话。
陈淑兰看着秦苒在摆弄自己的东西,也没打扰她,这个外孙女古里古怪的东西特别多。
上次一起来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反射着寒意的枪,陈淑兰着实被吓到了,不过后来秦苒说那只是一把仿真的玩具枪。
秦苒曲腿坐在桌子上,摆弄着背包里的东西,一台没有标志的笔记本电脑,看起来挺新,也没有牌子,她随手放到桌子上,没去管。
又拿出一个十分厚重的手机。
她继续扔到桌子上。
她东西一向乱,在一堆物品中挑出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瓶。www.xiumb.com
拿起来的时候还发出晃动的声音,里面是水。
外面只用黑色的笔凌乱的画了一个大写的Q,还贴着一张便签。
秦苒将便签撕下来,上面乱七八糟的写了一串字符,旁人看来只是一串乱码,她看了半晌,扔到一边。
手中只拿着白色塑料瓶,偏头看了陈淑兰一眼,纠结了一下还是塞回兜里。
不多一会儿,张嫂上来敲门——
“先生跟大少爷回来了,正在楼下,想要见见二位。”
**
楼下,林麒跟林锦轩正在低声说话。
毕竟是又要带一个女儿回来,宁晴没有这个胆子擅自做主,在卫生院的时候就给林麒打了电话。
“听说休学了一年,在原来的学校记了大过,是个刺头儿,送进一中有点够呛。”林麒想着宁晴的请求,忧心的拧着眉头。
他原本以为秦语那么乖,她的姐姐也差不到哪里去,当时就没有多问。
眼下倒是麻烦,林家还从来没有出过这般劣迹斑斑的人。
林锦轩眉眼漠然,一手搭在沙发上,歪头按着手机似乎在跟人聊天。
林麒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连头也没抬,对林麒口中的秦苒兴致缺缺。
只是在听到楼梯口动静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眸瞥一眼。
怔愣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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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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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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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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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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