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姬凤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正微微发着抖。

  她的心一凛。

  这是自从上次她意外进医院之后,再一次看到这样惊慌不安的她。

  “腿被子弹穿透,上了年纪,此生都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了。”

  姬凤眠继续说,口气听起来平淡,但是那里面带着的颤音太明显,沈繁星又怎么可能不注意到。

  她甚至母亲对楚叔的感情。

  自小便跟楚叔二人相依为命,如果不是楚叔,也不会有今天的姬凤眠,更不会有她的存在。

  楚叔之于母亲,已经是堪比父亲的存在。

  她此刻的心情,跟她当初得知她被袁思纯带走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叔跟母亲,是四十多年的亲情。

  而她跟母亲的关系,左右也没有超过三十年。

  她此刻的心情……

  或许她,也无法设身处地的去体会。

  姬凤眠的声音越发的颤抖。

  “从前都是他,一直陪着我。繁星,我的人生这么长,多少痛苦不堪的日子里,都是楚叔寸步不离的在我身边……他的腿断了,断在了陪我复健回家的路上……”

  沈繁星伸手摁在了她一直在抖动的肩膀上,眼眶微红。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让她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她还没有那个资格。

  事实如此,她无法挽回任何东西。

  如今能让母亲释怀的,无法就是楚叔能够好起来。

  然而根本不可能。

  年龄摆在哪里,根本没有任何余地让他痊愈。

  她只是轻拍着姬凤眠的肩膀,酝酿良久,只有一句话:

  “是我们对不住楚叔。”

  姬凤眠喉间哽咽,“是。我对不住他,这几十年来,一直都是我连累了他。”

  沈繁星的表情,渐渐变得冷冽。

  连累……

  她突然又想到了当初将袁思纯射杀的那一瞬间。

  没有心惊,没有害怕,没有胆怯,没有想过以后会怎样。

  如果真的要说,那么她当初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解脱。

  是的。

  袁思纯死了,她只有解脱。

  因为以后再也不会有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威胁她,影响她的人生。

  可是定时炸弹不知袁思纯一颗。

  母亲当年被逼到跳海,如今楚叔腿被废。

  旧愁新恨,她不得不算。

  叶菁芸!!

  姬凤眠心力交瘁,精神本来就萎靡,两个人话没说多久,沈繁星便带着她回去休息了。

  她,则让薄景川陪着她去了一趟医院。

  楚亦在医院陪着,见到两个人,只是点了点头。

  沈繁星靠近病床,本就上了年纪的老人,此刻正躺在床上沉睡着。

  都说老人上了年纪,一场感冒都能抽掉半条命。

  更何况是中了子弹,直接穿过了骨头。

  仅仅几天不见,楚叔的状态,此刻看着如同病弱膏肓。

  本来还带着些许黑发的头发,如今全白,苍白的脸色万分憔悴。

  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几乎耗尽了他仅剩的精力。

  这副模样,连她看着都忍不住心颤。

  更何况,是视他为父的母亲。

  楚叔守在姬凤眠身边这么多年,警惕了一辈子。

  虽然在沉睡,但是病房打开的时候,他便已经有了意识。

  只不过是来人值不值得他睁开眼睛去应付了。

  他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此生与他不太相干的人。

  只是来人从进门便什么话都没说,如今站在他的床边,行为该不是旁人。

  他缓缓睁开眼,果然看到沈繁星。

  “小小姐……”

  第一反应便是要从床上坐起来,还是沈繁星先他一步伸手轻轻虚摁在了他的肩膀。

  随后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楚叔也没再坚持。

  因为腿上传来的遽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叔,希望您能好好养伤,母亲对此很自责。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了您……”

  楚叔摇头,“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小姐……让她遭次劫难,我实在难辞其咎!”

  “楚叔,母亲早就将您视为亲人,您不必这么谦卑。这件事情所有的缘由都是我们,是我们连累了你,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很抱歉……除了抱歉,我无法补偿您……”

  “小小姐,我从未想过会因此埋怨,没有保护好大小姐也是我始终不能释怀的事情。事已至此,我并无大碍,我奔波了一辈子,却始终舍不得放下,如今……也只能是被迫下岗了。只是再不能保护大小姐跟小小姐,实在是遗憾。”

  沈繁星扯出了一个并不怎么释怀的笑容、

  “以后不会有事了,您可以放心……”

  楚叔神色渐渐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小小姐,事情的根本,根本没有得到解决,说到放心,实在……”

  “我知道您的顾虑。”沈繁星轻声开口,声音轻缓。

  楚叔呆呆地看着她,目光带着些许探寻。

  沈繁星再次扯了扯唇,“这件事情我会解决。我们以后的生活,终将获得平静。”

  这话虽然听起来含蓄,但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病房里的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楚叔怔忡地看了沈繁星一会儿,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请务必小心,这么多年,她早已扎下了根基,更何况,女王是个重情之人,她毕竟待在女王身边这么多年……”

  “不,外婆久坐高位,万人之上,是非对错远远大于感情用事。更何况……若真要论起感情,她比不得母亲,也比不得我。”

  -

  离开的时候,沈繁星就察觉到了薄景川的脸色不对。

  她主动挽上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

  “你要帮我。”

  薄景川看她一眼。

  “嗯。”

  -

  姬凤眠还是决定继续复健。

  沈繁星不敢怠慢。

  打算亲自陪她两天。

  隔天早上睡饱起来吃早餐的时候,一下楼,就感觉客厅里的气氛不对。

  楼若伊眉心紧锁,神色惋惜又复杂。

  佣人们也堆在一起,同样神色不一。

  沈繁星蹙眉,“怎么了吗?”

  姬凤眠在旁边看报纸。

  楼若伊抬头看着她,最终叹了一口气。

  “袁峥崇和叶芷青死了。”琇書蛧

  闻言,沈繁星瞬间怔了一下。

  “死在了边境那块地方的暴动中。”

  楼若伊补充。

  沈繁星的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的是昨天在离开薄宅的时候,薄景川和俞松两个的对话。

  不然始终都不得安稳……

  应该就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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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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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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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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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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