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璟好奇抬头瞥一眼看向窗外的观主,低声道:「才不会呢,你讲。「
收回思绪,张闻风起身走向案桌,铺设一张大画纸,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柳枝炭条,声音显得有些空洞缥缈。wWW.ΧìǔΜЬ.CǒΜ
「这是一个有快乐、有悲伤的故事,那时候我还很小,自记事起,爹娘总有忙不完的活,二兄亦是如此,田间地头的忙,就为了能够多喝一口稠的,大兄已经娶妻分家单独过。梳着羊角辫瘦瘦小小的三姐,有一双大大眼睛,从小照顾我,背着牵着我,生怕我摔着碰着,有什么好吃的先让我……」
他用神通将自己置身事外,声音没有起伏波动,讲着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用炭条钩勒涂画早已经模糊的记忆,所有画面都似被岁月冲淡,画得模糊似是而非,有背着小童压得弯腰的,有蹦蹦跳跳的,有挖猪草的……无一例外,那个瘦小身影梳着羊角小辫。
唯有那双小辫,是他记忆中抹不去的美好风景。
讲到三姐在十五岁那年远嫁,拉着他哭得很伤心,他哭着喊着追了几里路。
后面极少有三姐音讯传来,再后面彻底断了。
那些年为了活下去,过得不容易。
一直讲到在月鸦湖遇到卖花的小姑娘,画面也定格在受了委屈不敢哭出声抿嘴皱鼻表情的小女孩头像。
耳畔似乎回响着欢快的声音。
「弟儿,弟儿!」
张闻风仰头怔怔无言,说出来了心头莫名的轻松,像卸去无形束缚。
钱璟早已经听得泪流满面,确实是一个悲伤故事,她从心底相信观主讲的是真的,观主以前偶尔看她的眼神,透着一丝令她摸不着头脑的亲近,让她苦恼,也让她误会了多年,现在才恍然明白。
若不是修行,她肯定接受不了如此荒谬玄之又玄的事情。
接过观主递来的手帕,钱璟没有擦拭,露出一个满是泪痕的笑脸,仰头道:「我想去看看,她最后生活的地方,她的墓地。」
张观主点点头,走出门,朝老远处大树上守着的两个童子微笑一下。
胡羌儿和冷香看着似乎哭过的钱璟,紧紧随着观主飞上空中,往南方而去,两人面面相觑,胡羌儿嘀咕道:「老爷不会是欺负钱璟了吧?她怎么哭了。「
「说什么呢,没看到钱璟笑着走出门,老爷才不会欺负人。「
「呃,不是,那钱璟她哭甚么,脸上还有泪水。」
「要不你问老爷去?」
「你去问?」
「你去!」两个小家伙吵了起来。
秋天的前岩山村,黄叶铺地,透着几分萧瑟苍凉。
衣着整洁光鲜看着便气度不凡的两位年轻男女道士,从空中降落村中碎石路上,引来许多不懂事小孩围观,随后被拘谨讪笑哈腰行礼的大人用严厉眼神给驱赶回家。
偏僻乡野山村,难得一见能飞的神仙。
村里小孩也曾多次送去镇上,参加神仙山门的收学徒考核,三十多年过去,有几个进了不同道观修法,都是学了三年又退回来,种种神仙见闻,村里人倒是听多了。
对神仙要有敬畏,不可评头论足冒犯。
张闻风带着钱璟走进那座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坍塌半边的荒废石墙院子,低声与她讲了当年在柴门前,用脚尖划一道破坏财运的断痕,东边厨房门口地面踩出一个浅凹的往事。
钱璟只是听着,又随着观主去后山,寻到一座孤零零用石头圈起来的小坟。
张闻风蹲下来拔除坟头杂草、灌木,道:「是当年带路的游徼,收了我的赏银,让村里人重新修建过,要不然这个坟头早就不复存在了。」
那一户人家早已经死绝,两人只是来走走看看。
沉默无言待了一阵,张闻风示意钱璟稍等片刻,他转身往村口方向走去,路口等着两名穿着稍显周正的乡民,中年模样,有道家内息修为在身。
「商明易拜见道长,不知道长有何吩咐示下?」
「起来吧,没甚么事情,过来走走瞧瞧,你们忙去,我们也该走了。」
张闻风打发两位在其它道观修行过的乡民,与钱璟飞起空中,很快不见身影。
过了一阵,那两人去而复返,绕着那座拔去杂草露出泥土的孤坟,其中一人道:「看来小时候听到的传闻,商宝喜家媳妇有神仙亲戚是真的,那一家子也真是……「
「嘘!小心祸从口出。」
「咱们出点力,这座坟该修一修了。」
「该修!」
返回宗门,在山脚小溪边站定,张闻风看向沉默了一路的钱璟,笑道:「你是你,她是她,过往因果随它一笑而过,心结解开,便安生在山门修行,如何?「
钱璟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露出笑脸道:「我想要那张画卷。「
「画得乱七八糟……行,你喜欢便自己去拿,我好些年没有回山,四处走走转转。」
张闻风看着恢复心情的女子笑嘻嘻往山道跑去,他也莫名心情极好,一世归一世,如此处理不是坏事,朝树梢招招手,两个童子一左一右飞落到他身畔。
「走,陪老爷去巡山。」
「好嘞,老爷您请!」
两童子神气活现一路相随,遇见的弟子行礼问候。
三日后,得到信的土堃从远处赶了回来,闾子进带着一头憨憨硕大山獾也回来,小泥儿随着杨水兰也来了,外出的弟子,除了走脱凡路的,和必须守店铺的,大都赶回来与观主见礼,说几句话,逗留三两天再返回去。
仙灵观许多年未曾像这样热闹了。
陆续有四阶修士上门拜访,高朋满座,香火鼎盛之景象。
半个月后,知客弟子递上拜帖。
张闻风一看帖子上写着「伍乾平、傅孤静「两个名字,忙起身赶去新殿,与前来拜访的两位老友见面,热情请到老旧道观西殿,喝茶述旧说话。
然而身份地位的差距,三十多年不见,两人与他相处已经回不到从前。
言谈举止多少透着拘谨、客气和奉承,身上不见当初的意气风发。
不像没有发迹之前的何广君和陈青桥。
那两人怎么就能与他坦然处之?
聊了一个多时辰,送起身告辞的两位老友出门之前,张闻风摸出两个玉盒,貌似随意道:「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正好是你们用得着的三品幽花祛毒丹,或许能够有助二位老兄的修行,还请勿要推辞!」
傅孤静双手接过玉盒,仙灵观出产能够化解丹毒的幽花祛毒丹,在东大陆不是秘密,但是除了仙灵观自用,以及拿少量祛毒丹与别的宗门进行交换,外界还不曾听说谁有。
心头感慨万千,前些年见惯人情冷暖,特别是第一次冲击自在境失败,那些年感受到太多冷嘲热讽,听了太多闲话。
他和老伍早该来拜访,不为别的,张观主待朋友仍然一片赤诚。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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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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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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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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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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