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开了的时候,叶默下意识的朝外看,但坐在里面没有动,像缩进壳里,被吓呆了的小动物。
阿诺站在车门外,朝着坐在里面的叶默伸出手,叶默才动了一下,试探着握了上去,慢慢挪动了下来。
还没等叶默试探着往下,触到地面,阿诺就连着斗篷,将叶默整个从悬浮车里抱了起来。
阿诺对着迎上来的执事摇了摇头,一步一步的迈上阶梯,进入了宫殿。
叶默整个人都被斗篷裹住,视线被遮盖住了,反倒安心了许多,他只觉得阿诺走了很久,走过了很多楼梯,最后才停下来。
然后叶默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柔软的床铺,柔软到叶默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都有那么一瞬间放松。
等到他从斗篷里探出头,就看到了床边站着的阿诺,他脖颈间的项圈闪了一下,依旧是机械的电子合成音。
“喜欢吗?这个房间是母亲给她的第一个孙辈准备的,放了很久,一直没有用上,我还以为再也用不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是仪器辅助发声的缘故,阿诺就连疑问句都显得很冷冰冰。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墙角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叶默夜视能力很好,借着那点灯光就能看清整个房间。
确实很漂亮,也很大,连墙壁的边边角角都雕刻着漂亮的花纹,中间是一个四柱床,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很多装饰还有很多精巧的小摆件,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阿诺接着道。
“我的房间就在旁边,这层楼是格兰斯的私人领域,谁也不能上来。”
但叶默只是怔怔地看着阿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我记得我把你,踢下了悬崖,差点……”
差点杀死了阿诺。
阿诺沉默了一会儿,学着记忆里母亲的样子,上前有点生疏,有点笨拙地抱住了叶默,再次开口,这次是他的真实声音。
“你的精神力当时正在共调,不能使用,所以杀伤力很小,并没有伤到我。”
阿诺的声音离得很近,就贴着叶默耳边,“不用害怕,格兰斯都是这样,这是必经的过程,每一个格兰斯,包括哥哥,都会走上这条路途,不必恐惧,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最后会有人为我们背负一切。”
叶默不安的动了一下,他很多东西都听不明白,但这个拥抱确实是让他稍稍放松了下。
阿诺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叶默回应,就站起了身,走到了门边。
“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去旁边找我,我不在的话,就去楼下,那里会有执事。”
门马上就被关上的一瞬间,叶默突然下了床,赤着脚追了出来,他扒着门,手放在门框上,似乎是怕阿诺马上就离开了。
“那我的妈妈,还有我的家人,他们也会没事吗?”
阿诺脖子间的发声仪器亮了一下,依旧是熟悉的电子合成音,明明应该不带情绪,却给人一种分外冷淡的感觉。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叶默不肯放手,他死死的抓住了阿诺这根救命稻草,哀求道。
“求求你。”
阿诺轻轻把叶默扶在门框上的手放回去。
“好好睡一觉。”
房间被关上,连带着隔绝了原本走廊照进来的光,房间又重新回归了昏暗,只有墙角一点昏黄的光芒,黑暗里,叶默慢慢瘫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地毯很柔软,房间里很温暖,但是巨大的恐惧还有不安还是随着黑暗将他淹没。m.χIùmЬ.CǒM
过了很久,他才小声喊了一声。
“妈妈。”
他的手收紧,抓紧了地毯。
还有爸爸,还有哥哥们。
……
阿诺在叶默的房门前停了一会儿,等到里面没有动静之后,慢慢走到了楼上。
楼上也是格兰斯的私人领域,这里放着格兰斯的王座,曾经也是他们兄弟姐妹的游戏场,除了格兰斯没有人能上去,很久之前,这里大部分时候都很热闹,阿诺这一代加上诺顿·格兰斯总共有七个兄姐。
现在就只剩下他还有诺顿了。
阿诺穿过大厅,他已经很久没来了,但是曾经的旧物一点都没有动,大厅还挂着格兰斯的肖像,走廊整整齐齐挂着七把剑。
他知道诺顿·格兰斯在哪里。
阿诺走到走廊尽头,推开门,那里,高台上放着格兰斯的王座。
诺顿·格兰斯在站在王座面前,背对着阿诺。
阿诺摘下了自己的金属面具,面具后面是一副典型的格兰斯特征的长相。
他开口打破了寂静。
“事情真相如何,已经在进行调查了,涉事人员暂时关押,等结果出来再进行审判。”
格兰斯的基因流落在外是个大事件,现在各个机构都行动了起来,拥有孕育技术的就只有孕育中心,现在孕育中心正在被彻查,无论是私下培育格兰斯的血脉,还是孕育技术被滥用,这两项都是死罪。
阿诺一点点汇报着事件,诺顿·格兰斯一直没有回答,直到阿诺最后道。
“哥哥,我把母亲布置的那个房间给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诺顿·格兰斯转过身,站在高台上,站在王座面前,看着阿诺。
“我不会承认他的。”
阿诺上前了一步。
“可是哥哥,他本身并没有错,他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就此安息,才是他最好的结果。”
阿诺握紧了拳,不知道如何反驳。
“妈妈要是在,肯定会骂你。”
“是吗?真可惜,她死在了父亲手里。”
大殿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诺顿·格兰斯转过身:“你揽下来的事情,你负责看好他。”
……
叶知远被关押在一间小房间里,房间由记忆金属制成,里面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厕所。
很多年前,他也曾经在这里面待过,从天之骄子一夕之间变成阶下囚,对自己的未来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是要死在动乱里,还是会被流放到流浪星域,在动荡不安中度过一生。
是当时身为继承人的姐姐跟他说不要怕,他会出去,洗去身为叛族的耻辱,进入军校,顺利毕业,有一个完满的人生。
然后她就真的做到了,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帝国的荣耀碑上,将他、将叶家重新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今夜,叶知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那场叛乱。
当时威名赫赫的格兰斯一夕之间只剩下诺顿·格兰斯,帝国周边的国家在帝国这个分外动荡不安的这个时刻向帝国发起进攻,试图吞并帝国。
诺顿·格兰斯亲自带领军团迎战。
而现今帝国的耻辱,约克家族选择在那时发起叛乱,他们以离驻扎军团较远的偏远星系为据点,开始掀起了叛乱。
叶知远的姐姐拥有着s级的精神力,当年是第一军校的佼佼者,大哥一直略逊一筹,但也非常优秀。
大哥当时是刚毕业服役没多久的学生,却选择加入了掀起反叛的约克家族,他甚至给还在帝都的叶家去信,要他们也尽快离开帝都,加入反叛军。
当时帝都人心惶惶。
叶家一部分站在大哥那边,一部分站在叶知远父亲那里,每天会议室都有人争吵不休。
很快,叶家分裂成两部分,每天都有人离开。
叶知远那时候年纪还小,只有十几岁,没有话语权,大人的事情他也没办法理解,他只是看着姐姐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眉头紧锁。
然后一天晚上,姐姐穿着一身军装回了家,那时候帝都也已经混乱不堪,叶家整晚亮着会议室的灯。
叶知远所知道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家里人根本无暇顾及他。
那天晚上,家里又没有晚饭,叶知远去客厅找吃的时候碰上了一身军装的姐姐正在跟一个人争吵。
她个子高挑,扎着高高的马尾,嘴唇很红。
叶知远认得她对面那个男人,那是经常跟大哥混在一起的哥哥,叶知远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懵懵懂懂地听着他们争吵。
“……格兰斯的基因……非常困难,所有的胚胎都死去了,只有你的——”
“随意玩弄生命,私下培育格兰斯的血脉,按照帝国的法律,你们已经犯了死罪。”
叶知远听到这里就知道姐姐已经生气了。
但她对面的男人似乎是看她还算平静,仍旧接着往下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格兰斯人人手上都鲜血淋漓,但他们依旧统治着这个帝国,现在轮到我们了,你有s级的精神力,是一个强劲的战力,加入我们吧。”
“格兰斯在星盗跟虫族的尸体上插上了旗帜,从血与火里一手缔造了帝国,你们拿什么跟格兰斯相比?”
男人越来越不耐烦,他凑近了一步,抬起了手。
“我们有那个孩子,等那个孩子被培育出来——”
叶知远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姐姐忙,然后就看到姐姐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抵在了墙上,发出了重重的一声钝响。
“你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听着,渣滓,我现在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他,让他洗好了脖子等着,我会亲自宰了他!”
……
叶知远最后一次见到姐姐是一天深夜里。
那时候叶知远刚被审问过,从□□室里被放出去,一出去谁也没有看到,只有姐姐。
叶知远惊喜的喊了一声姐姐。
他跑到姐姐身边,姐姐也蹲下了身,塞给他一个徽章——这是姐姐毕业的时候得到的徽章,叶知远一直很想要。
她依旧利落的扎着马尾,身上有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但这些都被当时的叶知远忽略了。
“姐姐,我们家犯了什么事吗?我同学说我们是叛徒,之后不能进入第一军校,也不能进入军队,为帝国效命。”
“他们说的是真的,但是没关系,你还能进入军校,娶妻生子,有着完满的一生。”
叶知远似懂非懂的点头。
女人接着道。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小远在家要听话一点。”
“要去开战了吗?”
“是啊,要去打虫族了,有叛军在附近星系偷渡过去了数只王虫。”
叶知远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我也想去。”
“等小远进了第一军校之后吧,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拜托小远。”
姐姐一直是叶知远的骄傲,已经毕业,进入了近卫军服役,平日里只要说自己姐姐是近卫军的一员,其他人都会对叶知远另眼相看。
这样的姐姐要事要拜托叶知远,叶知远很积极的表示自己可以效劳。
“拿着这个钥匙,它可以打开帝国话剧场的一个房间,如果我在明年回来了,就将钥匙给我,我亲自处理,如果我明年之前回不来,你就找一个时间,去打开房间,然后杀死它。”
“它是什么?”
“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叛乱的遗留物,我的——”
她顿住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嘱咐叶知远不要忘记了。
最后,姐姐在对战王虫的时候,葬身星海。
诺顿·格兰斯返回帝国,跟传闻中不同,他几乎没有损失就推平了敌国,返回帝都之后花了一天来彻底清理虫族跟叛乱军,轻而易举的就让帝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就连让数万军人都束手无策的王虫也只是那么轻巧的站在战舰上挥了一剑。
所有涉事家族都被一一清算,叶家是唯一一个被赦免的家族,因为他们继承人亲手结果了叶家的叛乱者,又在与虫族的作战中英勇献身。
整个叶家低调的搬离了帝都,叶知远没有,他进入了第一军校。
后来叶知远拿着钥匙,打开了那个房间,发现了一个即将发育成熟的胚胎,小小的婴儿已经成型,在帝国的法律上,它现在已经有了生命,有了公民的权利。
叶知远拿着匕首在房间里想了很久,最后离开了,没有动它,又过了好几年,叶知远跟姐姐说的一样,顺顺利利的毕业,进入军队,遇到了喜欢的人,娶妻生子,在第二个孩子降生以后,他又来到了那个房间。
胚胎已经保存了很久,那个小小婴儿还是跟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它已经保存了太久,活性越来越弱,马上就要死去了。
在孕育程序被中止了很多年之后,叶知远重新启动了装置,做出了决定,如果它能活下来,自己就好好养育它。
后来,它就变成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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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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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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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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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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