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钊站在军械司位于郊外的炼钢厂门前,带着几十个师弟给吴王渡行礼。
脸上没有养尊处优的痕迹,而是被高温日晒辛劳覆盖的黑红脸庞,指甲盖里满是黑灰,身上也和普通的铁匠一样穿着最普通凉爽的白布背心。
吴王渡也足足有半年没有再参与军械司的这些事,看到这些人的样子不禁欣慰。
“武将不歇弓马,文臣不疏政务,还有你们这些工匠不废锤炉,天下方安啊。”
吴王渡也开始端起师父的架子说起了官话,在袁钊的带领下开始参观起军械司。
“师父,现在军械司分为两部,一部在城里,专门和兵部工部协调。另一部就在这炼钢造炮,这样也能心无旁骛。北海那些造玻璃的年前调归工部了。”
吴王渡也开始对袁钊心生敬佩,军械司没有顶头上司,说是受工部和兵部共同管制,实际上两边谁都管不着。
吴王渡虽然是正职,但谁都知道这是挂个虚职,一切都是袁钊这个员外郎在安排。
火炮、燧发枪、炮弹、弩矢、甲胄、马甲、各式冷兵器、炼钢,井井有条的分成了二十几个部门,两三万人在这劳作。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大部分的冷热兵器还在靠人力硬堆产量。
也是,就靠这二十几个人怎么可能半年就造出那么多车床之类的东西。
唯一欣慰的只有炼钢这块,因为所有环节的机器都是吴王渡一手设计的。
不过这也好的太多了,毕竟关山所有的武器集中制造,至少保证了火枪、火炮甚至是弩矢的统一。
吴王渡没有去看火炮和燧发枪,因为火炮也是吴王渡一手设计的,而燧发枪肯定也是还在用铁板卷。
吴王渡目前也没有办法解决,看着吴王渡转了一圈走到了刀盾制造所这边,袁钊这些人也有些发懵。
不过却隐隐有些期待,莫非这些东西有办法改进?
走进巨大的刀盾所后,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的火炉还有几百个挥舞着锤子的壮汉。
转炉的质量不错,流出来的钢水质量也让吴王渡极为欣慰,因为是把钢水倒进模具直接铸造,省事了不少。
大部分人的工作只是把刀片安上刀柄,就连开刃之类的也是在运到军中之后的事。
毕竟磨刀也算是军中那些粗汉第一件要学的事。
长矛的枪杆还在用的牛筋木,毕竟这些是给步兵用的。
而骑兵用的挑刀和骑枪之类基本都用了铁芯,上柱国看了怕是要羡慕死。
上柱国之所以那么多长枪兵,不止是为了应付关山,也是因为长枪只有枪头用的到铁料,他们的铁可没那么高的产量。
吴王渡有些尴尬的抓了抓脑袋,本来以为有了枪炮之后,这些冷兵器用的钢肯定是次一级的,没想到也是用的好钢。
吴王渡自己都不知道,他所造出来的转炉先进到了成钢率如此高的地步。估计就算是有废钢,也会扔给北海卫那边的捕鲸所或者干脆卖给民间。
“北苗的白帝近卫军有一万人,他们的苗刀虽然好,却太轻薄了。在北苗和白沙门打的时候就吃了大亏,这次对上扶风就更难了。”
“折子我今早朝时候已经呈上去了,你这估计一会就来命令了。还有他们箭矢也要多造点,上边批多少是他们的事,所有的都多造一倍。”
“嗯,学生知道了。”
袁钊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应承了下来。
“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样,钱我来出,不让你为难。”
吴王渡笑着拍了拍袁钊的肩膀,给金谈使了个眼色,金谈立马就拿出来了一箱子银票,袁钊这才又挤出尴尬的笑。
“老大,原来你让我带这么的钱是为了干这事,怪不得你不让夫人跟着。”
“老大!”
金谈猛地站在了原地,似乎猛然间想通了什么。
“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些,为什么他们会来帮关山。你还说中州几年之内都不会对关山用兵。那打完扶风,克烈三部也等于解决了。你是不是就要?”
“带着虎贲卫去漠南和北苗!”
金谈又看了看这些刀具,扶风部就那么多人。就算是全被北苗那一万人杀了,也不至于准备两倍的苗刀。
火炮的材质就是铜铁,铜北苗也有,就算不够,羌人那里可是多的是。北苗虽然也有铁矿,可肯定不能和关山的质量相比。
这多出来的一万把苗刀就是四万斤的铁,足以打造五十门火炮。
别看光是虎贲卫就有千门火炮,可关山的敌人是中州。北苗的敌人是零散的南苗和聚集了不足七万人军队的羌人。
第一次智商上线的金谈没有把后边的话说出口,只有隐隐的激动。
在关山能做到多大的官,他才不在乎,因为李子涵他们三个还算是各凭本事。可如果金谈没人罩着,难免不被人穿小鞋。
扶风人的身份就注定了他要跟着吴王渡,而且那可是北苗啊,金谈又回忆起了北苗的美好,以及私下里没少贿赂他的白氏。
“报!吴总兵,前线军报!”
一个满身尘土,皮肤龟裂的传令兵径直闯了进来,金谈接过军报吃了一惊。
金吾卫在杨雄的带领下不知何时已经侵入扶风的属地,正四处驱赶、压迫着扶风部尽数撤回巨石城。
张虎带着的府军卫,李子涵率领的羽林卫因为是才补充不久的“新兵”,正在给金吾卫打下手。
楼兰王赵哲也带着新编练的五万大军横在了扶风、夸父中间。
玄武四卫也已经全数代替羽林四卫防备中州。
从那个朱洛来访算起,不到七日时间,关山就做到了这种程度。
“老大,这样会不会太急了?大战刚过去不到一月时间,那些人马也才补充了半个月。就算是伤亡最小的金吾卫,先前也损失了两成啊。”
吴王渡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各部疲惫不堪。
“不急不行啊,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了。就算是关山靠北,麦子也开始陆续收割了。”
“巨石城不是一般的城池,若是硬攻,就算把关山上的树全砍了也不够给咱们做棺材的。”
“所以老大你想,饿死他们?”
金谈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中隐隐有豆大的泪珠,吴王渡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也是为什么不让虎贲卫一起去扶风练兵的原因。
转眼间,时节已来到十一月。
虎贲卫、漠南三万铁骑、白帝近卫军终于开拔,目标却不是围困了小半年的巨石城,而是扶风北部草原。
边境上早就扎下了数个巨大的营盘,粮草却仅仅只够五天的份额。
巨石城没有战事,只留下了几人的副将,李子涵、张虎、杨雄都跟在了吴王渡身边。
“老大,怎么只准备了这点粮草,还有咱们为什么要和扶风约定,让他们深秋时节再攻来。既然要来,为何不直接去巨石城,也好骗开城门,非要来这呢?”
看似简单、随意的布置,有疑惑的不只是这几人,实际上除了当初小内阁的五人外,没有人看穿玄机。
具体来说,只是吴王渡、白妙音、洛晚风三人商量的结果。
吴王渡坚持把李子涵几人带到身边,更多的是想多教他们些东西,这样自己也好日后安然去北苗。
“那我先问你们几个,克烈三部一年中,什么季节最适合对我关山用兵。”
李子涵最先答话。
“当然是初春啊,初春时节马草正肥,大军只需要带上人的粮草就够了。”
吴王渡点了点头,却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几人。
看着抓破脑袋想了半晌的几人,吴王渡也只好解惑。
“最合适的是深秋,因为克烈三部不同于胡人,他们也会耕种。而麦子在十月份种下,此后一直到初春都无需打理。”
“在深秋最后一次大型的围猎之后,他们过冬的粮草也足备了。这才是最好的进军时节。”
“而且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们,深秋初冬时节多起大雾,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应付咱们的火炮。”
“这个时节大地开始封冻,他们也不需要考虑雨水泥泞困住马蹄。”
“这个时节进军最为合理,想必中州派去克烈三部的监军也是如此建议的。”
“不止如此,扶风部被咱们困了这么久,就算粮草再多,可若是开春前再种不上一茬麦子,那他们只能活活饿死了。”
白妙音也补充了一句。
“还有夸父部,他们也被楼兰王搅和的少收成了一半的粮食,那边虽然没有围城,夸父却急得三番五次和楼兰王交兵。”
“那为何要让他们先打这里,而不是直接去巨石城骗开城门呢?”
“你想让咱们暗中联合的事被中州发现,然后害死柳权吗?”
吴王渡一句话就让李子涵后怕不已,若是他领兵,怕真会一不小心害死柳权。
“你先假设,我们没有和克烈部暗中联络。而你是克烈的统领,你会从哪攻打关山斩下那一万颗首级呢?”
吴王渡继续循循善诱的教导几人。
“关山围困了巨石城五个月,岂会没有防备?也只有偷袭这里才有胜算。就算败了,也方便抽身离去。”
“只有万般无奈才会去巨石城那边,毕竟克烈部可不是想救援扶风,甚至说他们和扶风是有仇的,他们只想要那一万颗首级。”xǐυmь.℃òm
吴王渡不再言语,透过浓雾,隐约判断出时辰已经是辰时初刻。
按照约定,克烈部卯时初刻埋锅造饭,现在应该要到了。
一声声尖利的响箭从广阔的草地上响起,唯恐关山这边听不到。
浓雾之中根本看不到人影,也不会有人影,因为克烈部按照约定正在提前标记好的地方等着。
“虎贲中卫,目标,一里至一里半。持续轰击半个时辰。”
千门火炮在足足两里的阵线上一齐奏响,间隔着喷吐起火龙。
虎贲前、左、右三卫射出密集的弩矢,白帝近卫军和漠南铁骑也轮番策马到阵前泼洒箭雨。
而浓雾深处也不断传来人仰马嘶的声音,阵阵马蹄声如潮海般却始终没有靠近半步。
箭如雨下的声音传来,却不是在两军阵前,而是远在天边。
“老大,中州不会发现吗?”
“当然不会,咱们这边如此密集的火炮,一个克烈人都没能冲过来。受伤的只有克烈人。在咱们这边的密探自然发现不了。”
“至于克烈那边,中州再手眼通天也混不进去一个探子,最多只有一小队监军,那就要看他们的表演了。”
浓雾还未散去,马蹄声开始逐渐远去。
“传我将令!虎贲卫、白帝近卫军全军启行!直奔扶风巨石城!”
“九言兄!夸父那边就交给你们和楼兰王了。”
与此同时,玄武四卫也在洛晚风一条条事无巨细的军令中全军出动,修整了半年的边境上,再次燃起了狼烟。
新的四卫并不新,因为他们的小旗、总旗官都是那退伍的八万老兵。
先前大战,中州的劲弩损失了七成。这次他们终于体会到了燧发枪的恐怖。
硝烟滚滚中,每一颗弹丸都能穿过甲胄和肉身,留下一个恐怖的血洞。
禁军好不容易战胜恐惧冲到阵前,都会被混在队伍中的老兵当成对新兵的现场教学。
禁军还想复刻潮州,却发现关山丧心病狂的给每个村落都配置了焰火和骑着快马的斥候。
一旦有警,就会是一场血腥的报复。不只是把禁军吊死在城门上。
锦衣卫也倾尽全力的寻找那些屠夫的家人,以血还血,你侵我子民,我杀你全家。
就连帝都内都不能幸免,世人这才发现,曾经五千人的锦衣卫,不知何时扩编到了两三万人,隐藏在中州的各个角落。
被打的几乎崩溃的越国公郑延平终于站稳了脚跟,和关山隐隐形成了犄角之势。
白沙门和越国公隔着深沟高垒,每日厮杀对骂。
北海卫则出动了半数的巨舰,携带着满船的粮草,跨过胡人辽阔、贫瘠的土地,一路远航到了白城,送去了救命的粮草。
甚至船上除了水手外,根本没几个兵勇,天翁国也默契的没有阻拦,自己人打的再凶,也没人想让胡人借机入寇千里。
半年前在吴六奇的带领下,还处处压制关山的禁军,再次被关山牵着鼻子走。
中州也再次启用了吴六奇,只可惜在兵力、粮草各个方面均被碾压的情况下,吴六奇也无戏可唱。
这一切都只因为吴枫那个阴毒的计策,让中州这个本就弊病横生的帝国满地都是面黄肌瘦的流民,和关山挨着的郡县更是千里赤地。
胜利的天平,从扶风部开始,终于一点点向关山倾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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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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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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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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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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