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前人来人往,而整座大营都平添了几分嘈杂与肃杀。
“报,敌军还在聚集,各门加一起人数已不下三万。”
“报,北门外哨骑回来了,损失了十几人,没能探得消息。敌军把各处围死了,兄弟们实在出不去。”
“嗯,知道了。把哨骑全部撤回来吧。”
洛晚风坐到了吴王渡的位子上指挥若定。
“水军坚守南寨,府军中卫坚守北寨,白帝近卫军坚守东寨和西寨。各卫所分作三班,一班守寨,一班休息,一班待命。”
“王浩然,你去从那些获救的俘虏里招募些能用的兵勇守护中军大寨。”
王浩然领命而去,吴王渡正巧走了进来,王浩然有几分犹豫,可看了眼后边的洛晚风,什么都没说,径直出了大帐。
“王渡哥,你醒了?”
吴王渡走到临时做好的沙盘前,发现四周插满了虏人的旗帜。
“虏人的动作这么快吗?”
吴王渡吃惊于虏人的进军速度,原以为最少要三天,虏人才能反应过来。
“是啊,咱们如今被人遮住了双眼就在这一小块地方。更糟的是。”
洛晚风有些挣扎,还是说出了实情。
“更糟的是,世子失去联系了,如今咱们被合围在这里,也没人能冲出去,即便是接应,也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接应。”
“嗯。这个沙盘做的准确吗?”
吴王渡开始估算起白妙音大致的进军速度和方向。
“当然,这是从好几伙虏人嘴里询问制作出来的,不会差太多。”
“你不担心世子的安危吗?你不应该大喊大叫然后带着人出去接应吗?”
洛晚风有些奇怪吴王渡今天的冷静。
“那样有用吗?刚才我都听到了,短短一天时间,虏人就聚集了三万人。大营就剩一万五千人了,我再带走些,大营就守不住了。”
“我对世子有信心,更重要的是她带走的可是白帝近卫军。如果那支队伍都不能保着她回来,我去了也白搭。”
吴王渡依旧看着这座沙盘,仿佛要看出些什么玄机。
“交过手了吗?虏人战力如何?骑军多吗?”
洛晚风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凝重。
“一开始虏人来的人不多,近卫军和他们短暂交过手。这些虏人不知从哪弄来了许多的钩镰枪和强弓,好在剩下的近卫军也都是步军,没吃什么亏,若是骑军就要吃大亏了。”
吴王渡冷笑出声。
“中州还真是不要脸,虏人善用的是刀斧,这些东西肯定是中州卖给他们的。多半是先转手卖给胡人。”
“还好在北苗时那些禁军没有这东西,不然我带的七千个人恐怕没几个能回来了。”
寂静和沉默淹没了这座大帐,日头逐渐西沉,一直到大营内的火盆熊熊燃烧吴王渡也没等到传令兵。
吴王渡忍受不了篝火发出的寂寥噼啪声,打马去了北寨,正值夏日,虏人就在不到一里的地方东倒西歪,而林中又倒下了一大批树木,看来虏人是想在这盖起小木屋以为长久之计。
南方的梨花早就败落,孕育着饱满的果实,而这里的梨花却刚刚盛开,白色的花瓣四处飘荡,让茫茫黑夜也多了几分光亮。
而坐在火篝旁的军士却多了几分苦闷,好像打了败仗一般。放在府军中卫的军士脸上还真是少见。
吴王渡心里清楚,这是因为白妙音的缘故,五千人外出至今未还,尤其是在冷兵器时代的夜里,谁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更何况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白天都不一定能认准路线不迷路。如果北寨都是这么死气沉沉,那东西两边是什么场景,吴王渡也多少能看出来了。
“召集府军中卫六七八三个千户所!还有金谈的部将。”
站在一旁的传令兵似乎等了很久,兴奋着打马离去,北寨立马传来了一阵阵响动。
“哥,你要做什么?你不是说了你不去接应吗?咱们没有一点消息,而且现在是夜晚,你去哪里接应?而且府军中卫一共五个千户所,哪来的那三个。”
洛晚风死死的拽住吴王渡,不让他骑上战马。
“那三个千户所啊,是我刚去北苗时收编的三千个败兵,后来就这么一直保留了下来,带来了关山。”
“听话,那些虏人还奈何不了我。剩下的一万五千人也足够你守住这里了。记住了,坚守不战,等待国主的援军。”
洛晚风还是不肯放吴王渡离去,那是三千个步卒,不是三千骑军,能不能冲出北门外的敌军都不一定。
“非要派出援军,就让别人去吧。”
洛晚风说完,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吴王渡。
“哪还有人啊,李子涵和洛幕都重伤。王浩然是肯定不会去的,这也是你让他去招募那些俘虏的原因吧?那是派你还是派张九言?”
“我去也行!”
吴王渡颇有些宠溺的拍了拍洛晚风的头,虽然拍到的是金漆头盔。
“世子我都不想让她亲自领兵去,更别说你了。”
三千个步卒已经集结完毕,哪还有之前的一脸败相,明明要面对的是外边整整三万敌军,却都兴奋的和洞房花烛夜的姑爷一般。
吴王渡丢下了缰绳,既然都带的是步卒,那自己骑马在人群中就是找死。
“哥,我发现你去了一趟北苗就变了。我记得你以前眼里总带着疲倦,你也说过只想在街角卖碗汤面,混吃等死,如今却真的要去送死。”
吴王渡背对着洛晚风,开始给第一排的士卒整理甲胄,动作一丝不苟。
“咱们这些人永远都有机会回头,无论何时,总有一份远比普通人舒服的多的生活在等着咱们。就好比我,随时都能回去做吴家的大少爷,挥金如土。”
“可我们不能回头,因为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期盼着我们把他们从压迫中解救出来。”
“你看这些苗兵,一年多前,他们还吃不饱饭,赤裸着上身在码头上背着比自己还重的石头给中州太后那老妖婆修园子。”
“如今却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为自己而战,为北苗而战,为他们的白帝而战。即便是今天死在这里,他们的乡亲也会以他们为荣,他们的妻儿老母也能有一份抚恤过活。”
吴王渡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讲故事,可那道背影却在洛晚风的眼里逐渐放大。
哥,这就是你想做的事吗?好,那我也会继续做我的学士,将来你打天下,我安天下。
队伍的末尾,站着的是金谈和他的五十多个部将。金谈单膝跪地,吴王渡上前来拍了拍金谈那一身的铁甲,安全感不由得涌了上来。
“老大,你说国主啥时候给我们封官啊,都这么久了,先前凯旋时也没提。”
“你还想着封官,你个憨货,你们几十个人就吃掉了府军中卫一个千户所的份额。给你功过相抵不追究你贪污就不错了!”
“啊?我们打赢了那么多次,才功过相抵啊。”
“你怎么不说你这么多年贪污的钱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是哈,有道理。”
金谈摸着脑袋,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
“那我这次得多砍几个人,赶紧弄份俸禄,老在府军中卫这搭火都把他们饿瘦了。”
金谈果然有种魔力,再紧张的气氛也能被他搅的辛苦的憋笑。
“兄弟们!”
吴王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播开去,哪怕没有人在一旁大声重复,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想瞒你们,外边足有三万敌军!咱们只有三千!咱们和送死没区别!可我就是要让你们去送死!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去送死!”
“因为咱们是为了世子去送死!你们本来家在北苗,根本不必远跨万里而来,甚至还有人染了恶疾死在半道。你们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来?!”
“为了报恩!”“为了府军中卫的兄弟。”
“对,因为一年多前,前后有上万关山的将士死在了北苗,还有那无数从关山运来的粮草,铁料,战马。关山人为了北苗倾尽一切的付出,咱们今日来就是报恩的。”
洛晚风没有再劝阻,只剩下张九言和王浩然站在一边看着这三千人头也不回的搬开鹿角出了大寨。
小旗官们举起了火把引领着他们的步卒,宛如一道长龙。刚出寨门,还没等吴王渡下令突击就看到对面同样举起了无数的火把。
虏人还是一样的毫无阵列可言,和那些流寇一般,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伙拥有国家的流寇。
“列阵!”
随着吴王渡一声令下,第一排的刀盾手单膝跪地架起了滕盾,后排的拿出劲弩迅速的上弦,这些被王浩然一手训练出来的步卒转眼间就分成了主阵、次阵、左右两翼四个方阵。
与中州步卒不同的是,关山的军士是人人都带劲弩的,而且即便是步卒也有马匹能用来行军,也就是常说的下马步兵,只不过这次没有机会带。
因为马船不多,只能都分给骑军。
一百步了,虏人近在眼前,吴王渡最后一丝幻想终于被打破,原以为这些流寇一般的虏人应当营养不良没几个能夜战。
要知道关山的将士可是个个都能夜战的,不管是专门吃一些肝脏之类的补充营养,还是用偏方生吃蝌蚪。
可万万没想到这些虏人看上去也是夜战的行家,是了,他们这里几乎人人都能吃到海产品,又怎么会不能夜视。
“放箭!”
此时已不到七十步,弩手们通过劲弩上的望山已经能看到虏人狰狞的脸庞。
刀盾手身后的弩矢如飞蝗般飞出,主阵直射,次阵抛射,左右两翼则是凸出向中间射击,削薄虏人那本就散乱的阵列。
只可惜三千人实在太少,直面之敌少说也有上万人,再加上阵型散乱稀疏,看上去人更加的多。虏人也在齐刷刷倒下一片后发起了冲击。
可关山的劲弩同样是如浪潮般不断的对虏人阵列进行冲刷,少许能从弩矢构成的荆棘森林中穿过也会被技艺娴熟的刀盾手砍倒在地。
而金谈的部将也在队伍的末尾架起了守城弩,偌大的弩机被一左一右架在两人的肩上,一个上弦,一个递弩矢,四个扶风巨人就操纵起一台守城弩。
三尺长的钢矢每一发射出都会在洞穿两三个虏人之后,深深的插进泥土中。
正面受挫,虏人开始朝左右两侧包抄,看起来好像这三千个步卒犹如激流中的一把利剑将流水分割开来。
可没人高兴的起来,人手不足的问题被彻底的暴露,侧翼已经没有能力再展开,本是为了突出合围的侧翼却被虏人围在其中。
幸好的是刚出营门不远,白日里吃了投石机的亏,虏人也不敢太过靠近从后方包抄,可即便如此,也使得吴王渡陷入了险境。
若是张九言领的兵一定还有办法吧,他懂得那么多的阵法,吴王渡无奈的叹息。
“金谈!”
“换锋矢阵!”m.χIùmЬ.CǒM
在北苗打出来的默契,让金谈立马就知道了要做什么。巨人们开始拆毁刚射出十几箭的守城弩,而那些没能射出的弩矢也被夹在了腋下。
巨人们跨过阵线走到了最前排,手中的弩矢被用作标枪一根根飞出,两翼的压力骤减。
军士们趁机换成了这个经典的战阵,五十个巨人做了锋矢阵的矛头开始突进。
这些扶风巨人也许是巨人里头一份能穿戴上这么优良的甲胄,精良的甲胄给这些本就无所畏惧的巨人横添了几分信心,擎天的巨刃随着大踏步的前进酣畅淋漓的劈下。
正中的军士架起了枪阵,两翼的军士则是手持刀盾,跟随着巨人的脚步把战线一步步的推进。
这座由纯粹的步卒组成的锋矢阵真的像是离弦的利箭般贯穿着虏人的战阵。
虽然两翼不断有人倒下,三千个步卒的阵型像是春笋被不断被虏人一层层的剥下,可前进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那个近在眼前的北苗世子。
透过淡淡的月光,吴王渡看到了远处的虏人正不断的往自己这边支援而来,而远处山口的拐角竟真的如梦境般出现了那一抹火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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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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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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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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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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