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狼狈,也很落魄,却依然是那副强悍的姿态,流着泪说道:“看到了吗?我为你做出的牺牲。要不是为了你,我早就跟他义绝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不要让我操心?”
男孩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哀求道:“娘,您可以不用为了我的,您可以跟他分开……”
啪!
女人势如雷霆的一记巴掌,让男孩半张脸迅速红肿,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他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的母亲。
女人状似癫狂的扯着他的衣领咆哮:“你就这么想要看着我没有丈夫,被千夫所指吗?!你身为人子,读那么多的书,怎么敢,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我尽力维持这圆满的家庭是为了谁?”
“要不是我爱你,我早就去死了!”
男孩的双眼如同玻璃般支离破碎,他彻底失去了抵抗,脸色煞白,耳朵失去了听觉,眼中只剩下了母亲狰狞疯狂的质问之色。
夜深了。
男人和妇女在沉默中睡去,根本没有注意到房门被打开了。
寒意刺骨,男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直到次日,要灌溉田野的农民才在水井中发现了男孩的尸体。
平静多年的村子的宁静被瞬间打破。
男孩的母亲跪在井边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命苦啊,我真命苦啊,嫁给一个酒鬼就算了,唯一一个孩子还掉井里了,真是命运不公,天道不公啊!”
无数村民围在周边,看着张家这副惨状,唏嘘不已。
“听唐珲那小子说,昨天晚上张家又吵架了?”
“是啊,刚吵完,第二天就看到了虎娃,真是可怜喔。”
“切,有啥可怜的,现在的孩子真他娘的金贵,说两句就寻死觅活的,哪像我们那个时候,父母吊起来拿鞭子抽都没事!”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的一代啊,心灵太脆弱了,简直就是世风日下,恐怕再也回不到当初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时候咯。”
…………
…………
面前的景象,忽然如同潮水般散去。
众人又回到了太清广场,只是相对之前,心境显然起了波澜,不再平静。
万千思绪挤在一起,几乎所有人都心乱如麻,如鲠在喉。
有部分人猜出了姜陵的目的,沉默的看向他与于槐。
因为记得没错的话,之所以会发生刚才那副景象,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于槐的一句“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m.xiumb.com
这也是所有画面的主角的共同点,他们似乎都没有受到严格意义上的暴力虐待,但却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令所有看过他们生活的观众都感到压抑。
姜陵沉声说道,打破寂静:“第一幕的女孩,老实说她的处境已经比许多人要好了,家里供得起读书,可以不用干那么多的活。”
“她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了吗?没有。”
“可她还是生活在担惊受怕中,每天以泪洗面,为什么呢?”
这一句反问,似乎刺进了每一个人的心坎,忍不住浑身一震,询问自己。
是啊,为什么呢?
生来不是弃婴,不是残疾,吃饱穿暖,为什么会以泪洗面呢?
根本没有等众人思考后得出答案,姜陵便话锋一转,说道:“第二幕的母亲,她出身平庸,但却思想开明,并不认为嫁做人妇之后,就要终日在家中洗手作羹汤,凭借着自身的努力,在外面成功的开办了一家脂粉店。”
“她是失去了孩子,可自身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了吗?”
“这世间又不是只有她一位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那些曾征战妖族的兵士亲属就数不胜数,可为什么她还是不顾丈夫,选择离开人世,撒手人寰?”
是啊,为什么呢?
虽说现实很残酷,但确实有许许多多发生过意外的家庭,继续往前走,生活着。
为什么这位母亲就承受不住,要投河自尽呢?
姜陵又说道:“至于最后一个男孩,他待人真诚,在受到欺凌之后,第一时间向先生寻求帮助,已经比许多只会藏在心中憋着挨欺负的孩子要聪明多了。”
“父母也没有家暴他,先生也只是责罚他,同村的孩子虽然顽劣,但手段也仅仅停留在撒尿之上,洗个澡就没事了。”
“他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了吗?可为什么最终结果还是走向了死亡?”
一句一句落下,整个太清广场死寂一片,仿佛连众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明明聚集着成千上万的人,可这一刻,却尽皆是鸦雀无声,无言以对。
有人在思考,有人在沉陷。
姜陵静静地望着脸色僵硬的于槐,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宛若一座座大山般从天而降,直压得众人喘不上气:
“现在,看了这些‘个例’之后,于圣还认为,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就要原谅加害者吗?”
他尤为刻意的加重了“个例”二字,为的就是驳斥于槐先前口中所坚持的“闻所未闻”。
于槐一张老脸就跟火烧似的通红,嘴唇嗡动,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
但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姜陵脸色逐渐变冷,天空之中仿佛有乌云凝结,声音不大,却能在整个广场荡气回肠,恍若金钟大吕般涤荡心灵。
“因为女孩每时每刻都被父母当作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身上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失败了的结局是嫁给一个傻子,成功了一辈子也无法真正脱离这对吸血鬼父母,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
……
“因为妇女在失去了一个孩子,饱尝丧子之痛的时候,依然遭到了来自同县男女的非议!”
“他们疯狂的攻击她的工作,攻击她的容貌,攻击她的冷静,为的只不过是满足自己那点病态扭曲的欲望!”
……
“因为男孩越是挣扎,就越是发现自己越陷越深,母亲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绳索般围住他的脖子,久而久之,哪怕不发力,也再也喘不上气!”
……
“难道一定需要是肉体上的伤害,才叫伤害吗?”
“难道一定要失去某样重要的东西,才能叫痛苦吗?”
“被打一顿是痛苦,难道吃不饱饭挨饿就不是痛苦了吗?残疾是痛苦,难道衣不裹体的寒冷就不是痛苦了吗?”
“王家压迫我,圣裁我,难道就因为我封圣了,没有受到伤害,我就没有痛苦,我就要原谅他们?”
“难道一定要别人看得到的,流于表面的痛苦才是痛苦,难道我精神上面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吗?”
姜陵一句句反问,像是一把无形的尖刀,剖开了人们胸口的血肉,直击心灵,振聋发聩,宛若醍醐灌顶,震散了所有人心头的阴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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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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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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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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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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