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雪峰这时终于对这所谓的“征伐文比”有了初步的印象,瞳眸微缩,一股寒意油然从心底生出。
豫州不是凉州。
这里没有妖族的压力,也没有邻国的窥伺,是楚国少有的,比较祥和的州区。
正因如此,当地学风才会显得如水般柔和。
席雪峰自从执掌席家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过学宫的文会了,根本就想不到,竟然会有如此形式的文比盛行于当代学子之中。
席越彬一开始也不知道姜陵的意思,显得有些迟疑。
可等詹飞宇替他解释过后,心中顿时怒火丛生:“姜陵!你不过才刚进入三之境,连文宫说不定都是外强中干,就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你想与我文比?好!我答应了!”
席雪峰这边还在思考利弊得失,没想到另一边儿子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席越彬自然知道父亲的想法,转过头恨恨道:“父亲莫忧,孩儿就不信了,他一个刚得文位的天子蒙生,能强过我数年的积淀!”
席雪峰心中一叹。
傻孩子,天子蒙生如果这么简单,豫州也不会数年才出一例了。
不过想归想,席雪峰也觉得席越彬之话并非全无道理。
姜陵终究才刚真正踏入三之境。
老虎成年后,厮杀羚羊自然是手到擒来。
可一头初生的幼虎与羚羊厮杀……还真不一定是谁输谁赢。
也罢,反正有那东西,只要在最后关头祭出,彬儿自然无事。
席雪峰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好似那里面有一样东西,能给他带来无限的安全感。
研磨的墨填满了大半个砚台。
姜陵终于是放下了墨锭,提起了笔。
他抬头看向席越彬,只是一个眼神,对方身上的手铐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身上的压力也烟消云散。
席越彬松了口气,从地上缓缓站起,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眼底深处顿时涌现阴狠之色。琇書蛧
等着吧姜陵,你一定会为此刻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的……
姜陵对其视若无睹,望着面前的白纸,自顾自地说道:“听闻席家主母在生下云丰后没多久便辞世了?本官长这么大,与母亲不过分离四月,便魂牵梦萦,朝思夜想。”
“既然如此,今天,本官便以‘母亲’为主题,既是赠予云丰,又算是聊表本官与母亲分隔两地的思念之情。”
姜陵提笔沾墨,当场作写。
《岁暮到家》
——赠席越彬以此共勉。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寒衣针线密,家信未有期。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董咏志神念落在姜陵面前的桌案,姜陵这边落下一字,他那边跟着念出。
此诗在还未作完的时候,便将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了过去。
司鱼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了异色,摸了摸身前的黑胖。
这首诗整体平白直抒,诗意简明扼要,就连旁听席里一些目不识丁的妇人,都能理解其真义。
姜陵先是以母亲的视角,说“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在外的游子及时归来”。
随后又以寥寥数笔,给众人展现出了数幅截然不同,但文意一致的画面……
无人的家中,母亲在寂静中犹自地缝纫衣服、看见孩子归来,惊喜中,又察觉孩子身材瘦了,这才忍不住询问对方在外过的辛不辛苦。
最后一句,姜陵又回归了作为“孩子”的视角,阐述了自己心中的惭愧,已经不忍再诉说外面的风尘。
其中深意,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所以董咏志适时开口,以教师的视角,深入浅出的解析了整首诗作,听得不少人恍然大悟,面露感激。
但董咏志还有一点没有说。
身为蕴灵境的读书人,豫州学宫的老教师,他不可能忘记,所以只能有一个解释——
他刻意忽略了它。
那就是诗作的第二句——家信未有期。
为什么家信会不见归期?
董咏志自然知道答案,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一幕画面。
每一个寂静的夜晚里,与母亲分隔两地的姜陵都要饱尝相思之苦。
但他却因害怕席家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所以一封家信都不敢寄出,只能将满腔悲愤化为读书的动力,以求四月后的县试卷土重来。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不出老夫所料的话,此事至少鸣县,登府也不是不可能!”
董咏志朗声开口,盖棺定论的一句话,引得在场一片哗然。
席越彬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果然,当姜陵补足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时候。
他面前桌案上的纸张顿时有才气升腾,两层宝光几乎同时释出,随后又撞成一团,化为蓝色的光芒。
诗成登府。
席雪峰的脸色阴沉至极,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登府之作,若是一鼓作气下去,彬儿岂不是必败无疑?
“伯父莫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詹飞宇小声说道:“作诗向来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就连有‘小诗君’之称的魏凭玉都不敢保证诗诗入流,我就不信他每一首都能登府!”
这话说的也对。
想到此,席雪峰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
“此诗,你可敢收?”姜陵抓起纸张,目光冷冷地看向席越彬。
几乎所有人都在此时看向席越彬,有人脸上浮现出看好戏的兴奋之色。
这首诗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不难想象,一旦席越彬接下这首诗,那就意味着征伐文比正式开始,之后必然要承受姜陵源源不断,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在此过程中,纵然席雪峰在藤县只手遮天,也无法出面叫停。
因为文比的概念从春秋时期初便有了,其流传至今,向来被天下读书人重视,就连圣院都对此表示认可,视为解决读书人纠纷的主要途径之一。
席雪峰不能,也不敢破坏这桩老祖宗的规矩。
否则的话,天下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将其淹死。
席越彬沉默了片刻,忽然一咬牙,目光怨恨地看了姜陵一眼,随后躬身张手。
“请文友赠诗!”
姜陵目光冰冷,松开手,纸页顿时飞向席越彬。
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下来,无形的火花在公堂上迸溅四射。
众人死死地盯着那一张纸,所有人都明白,这将会开启一场堪称惨烈的大战。
而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纸页轻飘飘地落在了席越彬张开的双手,那一刹那,他接住的仿佛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座山!
席越彬的口中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双臂缓缓下沉的同时,脑袋有一缕又一缕的白气升腾而出。
那是才气在短时间内剧烈消耗的外在体现。
这一幕出现在第一首诗上,着实称得上是罕见。
人们紧张兮兮地盯着席越彬,席雪峰面上不动声色,但实际上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攥得青筋毕露。
所有人都在好奇,他到底能不能接住这一首诗。
但很快,席越彬就止住了脑袋氤氲的白气,缓缓挺直了腰板。
登府诗作。
他竟是接下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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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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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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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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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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