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剧痛之下,纪渊眉头拧成一团,差点把这句脏话脱口而出。
他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身子往前一栽摔进里面,震得车厢晃了一晃。
“九爷,您没事吧?”
驾车的青衣小厮回头问道。
“咳咳……无妨。喝得有几分醉,刚吹了阵风,这脑袋就有些发沉。”
纪渊艰难地喘了两口气,靠在马车木板上,过了半晌才恢复过来。
他用皇天道图映照过不少人的命数,从未失手过。
没成想,竟然在洛与贞这里翻了车。
“三条青色命数,而且还成了命格,只缺一尊凶神……
真是没料到,洛三郎这小子命如此之好。”
纪渊以前有想过,倘若遇上命数惊人的气运之子。
自己贸然用皇天道图去窥探,恐怕会受到反噬闪瞎双眼。
所以他一直以来颇为克制,很少胡乱滥用。
尤其是面对将种勋贵、朱紫公卿这类人,纪渊向来秉承小心谨慎的原则。
生怕一个运气不好,撞到像李世民、赵匡胤那等待时而动的潜渊真龙,直接被领了便当。
今日他是心血来潮,毕竟认识洛与贞时日也不短了。
看到其人较为殷勤,并无世家子弟那股子眼高于顶的倨傲气势。
且言谈之间轻松随意,进退之间很有分寸,感觉是个能处的阔少爷。
这才生出映照命数,探究底细的无端念头。
“就当长了个教训,说来说去还是我自个儿位阶太低了。”
纪渊心神沉入皇天道图,镇压动荡的识海,轻叹一声道:
“总体而言,洛与贞七条命数,只比我多一道,
但其中有三条青色,能稳稳压住我那道【鹰视】,
加之他评价是乙中,而我是丁上,
种种原因累加之下,我命不如洛三郎高,这无话可说。
但皇天道图映照之后,我自身却遭受反噬,有种颅脑裂开之感……
应当还是那命格的缘故,天乙拱命,吉神在位!”
夜风清凉,扯开布帘钻进马车。
纪渊低头思索,嘴唇微张,无声念叨着“吉神”二字。
命格最低条件是十条命数,评价为丙上,可以激活第一阶段。
再有一尊凶神,一尊吉神。
两者入命,形成格局,才是圆满之相。
“既然评价有要求,那拓印、炼化、攫取的命数等级就不能过低,至少也得是白色。”
纪渊心念转动,回顾所有被皇天道图映照命数之人,寻找其中的规律。
魏教头,三白两灰,丁下。
程百户,五白,丁中。
裴途,一青两白两灰,丁中。
洛与贞,三青三白一灰,乙中。
“莫非……带有灰色命数就无法拓印?”
纪渊眸光闪了一下。
灰色命数多为负面效果。
比如被改易掉的【横死】,会无缘无故招惹小人、生出事端。
魏教头的【气血衰败】和【寒毒入体】,就是身体所受的暗伤反馈到自身命数。
至于裴途的【庸碌】与【霉运盖顶】,后者也有所显现。
若非有个【逢凶化吉】压得住,恐怕早就成了一条枉死冤魂。
“洛与贞身为通宝钱庄三少爷,家里印钞,皇亲国戚,居然会有个【无财】的灰色命数,也够奇怪的。”
纪渊摇了摇头,有些猜不明白。
洛家从不准许族中子弟入仕当官,根本不会参与朝堂党争。
加上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与圣人之间,堪称是伉俪情深。
除非洛家敢于造反,否则怎么看都能保住百年富贵。
“也许,【无财】是说洛与贞命中跟钱财没缘分,是个撒币能手、善财童子?”
纪渊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转而想道:
“如果要找没有灰色命数之人,才能让皇天道图拓印,这难度可不小。”
他曾经映照过南门胡同里的左右街坊,几乎全部都是灰色命数。Χiυmъ.cοΜ
由此可见,世间众生多为顿困劳苦之命。
倏然而来,倏然而去,难有什么成就。
“寻常市井中人,能带一条白色命数,就算怀揣了几分本事,混口饭吃没问题。
若身有五道命数,其色皆白,何愁出不了头?”
纪渊感慨道。
他若无皇天道图。
估计早就死于漕帮铁砂掌罗烈之手了。
哪里还有今天!
“说起来,这罗烈的名字也在我那份‘生死簿’上,
等腾出空闲,应该去找他谈谈人生、讲讲道理。”
纪渊眸光微冷,仇肯定要报,无论是原身,亦或者自己。
马车出了内城,直奔外城。
一路驶过怀仁坊、平绣坊、长顺坊,终于到了太安坊。
这时辰已经很晚,差不多是亥时过半,快到子时。
纪渊下了马车,让青衣小厮自个儿回去。
即便内城大门紧闭,找个地方落脚总没问题。
“子夜之时,切莫独自在街上游荡。”
纪渊叮嘱了一句。
“晓得、晓得,三少爷吩咐过了,小人随便找个客栈歇歇脚就是,不用九爷挂心。”
青衣小厮点点头,驾车消失在长街上。
夜色浓郁,雾气深重。
纪渊一身黑色劲装,独自前行。
周遭寂静无声,灯火俱黯,委实让人有些心里瘆得慌。
“都说艺高人胆大,果然没错。
我有虎啸金钟罩的降魔内气,加上踏入服气境界,血气雄浑如火炉,根本不惧寻常的邪祟,这才敢走夜路。”
纪渊走过一处街巷,风声呜呜,如泣如诉。
余光一瞥,好像有个身着粉色襦裙的曼妙背影蹲在角落,哀声恸哭,断人心肠。
这要换成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文人才子,指不定就上前询问,带回家中好生安慰。
可纪渊却像个净街虎似的,两眼一瞪,断喝一声:
“大晚上要哭回家去,别扰民。”
降魔内气带动脏腑卷起滚滚气流,砰的一下轰然炸开,吓得那曼妙背影仓皇散去。
“邪祟阴魂又如何,我胸中自有一身正气!
再说了,心里默念二十四字真言,什么牛鬼蛇神奈何得了!
景朝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我去,老头你干嘛?”
纪渊昂首挺胸,什么树下吊死的长舌鬼、肉铺杀猪的屠户鬼、偷人被捉悲愤投井的溺死鬼……
这些接连浮现、形容可怖的诡异虚影,压根动摇不了他的心神。
可还没等那二十四字真言说完,一阵阴风刮过,凄冷如刀。
转眼之间,纪渊脚下多了一个跪伏在地,抱住自己大腿的老汉。
“大爷救救小老儿!”
声音之悲惨,比起刚才那哭泣的女鬼可怜多了。
纪渊强忍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定睛一看。
赫然是上次阴市摆摊卖云吞的阴魂老汉。
“我是额头上刻着月牙?还是脸黑得像块炭?怎么还有鬼向我喊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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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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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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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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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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