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谈不上太过禁忌的问题,所要付出的代价一般。
最多也就是数月不到的阳寿、或者阴寿罢了。
但作为老爷座下的头号亲信,它必然要懂得体恤上意,凡事尽力而为。
切不能马虎糊弄,敷衍了事。
于是,那张人皮纸划出两条浓墨,好似皱紧的眉毛。
随后道:
“还请老爷稍候。”
紧接着,冥冥虚空倏然震荡。
人皮纸化为一道流光,飞出北镇抚司的明堂衙门。
“道器的本源真灵,的确与人无异。”
纪渊淡淡笑道。
这张人皮纸不仅善于思考,还懂得如何绕开烙印于本源的规矩法度。
仅这一点,就远胜于那些焚山煮海的厉害法宝。
说到底后者始终为器物,一旦失去驾驭之主。
纵能搬山蹈海,也无济于事。
但一尊道器衍生凝聚本源真灵,意义却就不同。
即便没人持有,它也可以发挥十之八九的可怖威能。
难怪上古诸圣道统,将其视为供奉的老祖宗,镇压山门气运。
一尊道器,传续百代,可保无忧!
纪渊并未等上多久,那张人皮纸很快回来。
好像吃饱喝足似的,两角走得摇摇晃晃。
其表面金光泛起,浮现字迹:
“当世每一座真龙宝穴,都是天地生成、孕育的罕有奇物,其妙用也不尽相同。
比如经常被风水相师提及的大炎光武,他所得的便为‘紫微天干’,乃有‘财印相辅、化险为夷’之兆。
还有那个葬送大盛的私盐贩子,稍次一些,乃‘破军坐命,七杀为用’,处之有方,惊天动地,强而身健,却难长久。
‘霸王卸甲龙抬首’,足以堪称所有真龙宝穴里面最凶险,也是最大运的一种。”
纪渊眸光闪烁,关于这一点,他也从元天纲的命书里面看到过只言片语。
霸王卸甲这一座真龙穴,凶险在于条件苛刻。
其一要是霸王命,其二要撑得起气数凝聚而成的“甲衣”。
否则会反过来被压住,累及家人无法善终。
“大祸无需多言,大运则是穿上财、智、权所聚拢炼制的‘霸王甲’。
如同真龙护体,万邪不侵!
倘若一位宗师得其神髓,吞其气运。
只怕如蛟龙走水,蜕变爪牙,所向披靡!”
人皮纸娓娓道来,解释清楚。
“我若是定扬侯,有这一线的机会,也许也会搏一把。
成了,便是封王裂土,百世无忧。
输了……这条路踏上去,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哪里还用去想身败下场。”
纪渊面容沉静,忽地问道:
“你取得是谁的阳寿阴寿?”
人皮纸回答得这么详细,想必削去的寿数不小。
金光如水微微泛起,显出三个字:
“董敬瑭。”
纪渊哑然失笑,人皮纸还怪会物色。
才没了倒霉鬼裴东升,董敬瑭又成了新的苦主。
想他为人处事磊落光明,怎么会吸引这样一尊喜欢溜须拍马的道器真灵投奔过来?
真是好没道理!
“万会人元,也就是元天纲炼字诀的下册。
杨淳风跟他同出一门,最后还是违背师命,私下把这一道风水秘术,传给师弟。
希望元天纲打破天人界限,踏破神通关。
可惜……元天纲为大盛延续气数,反伤自身,难以为继,功亏一篑了。”
纪渊收起杂念,开始参详万会人元。
他若想要在大凌河前,胜过万事俱备的定扬侯。
其中一大变数应当就在这门风水秘术上!
“武功、命数、气运、势力、名望、人心……前三者,我兴许能占小优,后三者,郭铉更胜一筹。
十日后的那场立秋相见,自保有余,其余就不好说了。”
纪渊一心二用,思忖着局势变化,同时还借用金色命数【未来视】。
寻找精通风水门道的“他我之身”,汲取其中感悟真谛。
烙印于五脏神庭的条条道则,宛若真火炼金,融成赤金色泽,摹刻于寸寸血肉。
随着呼吸吐纳,无形气机交织垂流,几乎囊括整个巍峨梅山。
仿佛与那股磅礴地运合为一体,无法撼动。
识海内,横无际涯的皇天道图荡漾华光,炼出一条条青白色泽的普通命数。
相距于一千二百草头兵,已经不远。
……
……
莽荒边塞,初见风光雄壮,大漠黄沙骄阳。
放眼过去,天高地远,心胸都要为之一畅。
可待得长久,往往连骂娘的心思都懒得有,更别提欣赏景色了。
毕竟一张嘴说话便是满嘴沙,大白天烈日炎炎,好像毒辣的鞭子,抽打得人苦不堪言。
等到晚上入夜,寒气上涌,阴煞如潮,三重天以下的武夫,都要被冻彻筋骨气血凝固。
堪称冰火两重天。
熬个三年五载下来,身经百战的老卒也难吃得消。
个个觉着这破地方鸟不拉屎,荒凉贫瘠,巴不得多斩几颗首级,多攒几钱银子,好早些回乡娶个婆娘过舒坦日子。
省得将一辈子耗在咽口唾沫都心疼怜惜,好似丢了铜板的戈壁荒原上。
“刚入行伍的时候,老子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当兵吃饷图个填饱肚子,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挣几个血汗钱。
跟那些奔着富贵前程的将种子弟可没法比。”
虎头城上,白发苍苍的老卒长长叹气道:
“结果被迷了心窍,守着烽燧堡,一晃眼便过去二十年。
后悔呐!”
几个新丁三五成群,有样学样,蹲在墙垛亦或者靠着烽燧,仔细擦拭箭矢与腰刀。
他们听着从军二十年仍是甲长的老卒,津津有味聊起虎头城的过往趣事。
“头儿,你天天劝咱们早些挣够银两卸甲回乡,怎么自个儿却待这么久?”
有新丁大笑问道。
“这边塞,就像城里的烧刀子,刚开始喝辣嗓子。
可等习惯了,就想着万一哪天喝不到,日子岂不是过得没滋味。”
老卒嘴里说着后悔,却是不见分毫。
那张沧桑面皮沟壑纵横,尽是岁月风霜的痕迹。
其人尚且硬朗的身子骨倚靠墙垛,低头瞅着别在腰间的旱烟袋子,摇头道:
“再说,俺这辈子没儿没女,卸甲归乡作甚?
倒是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趁着年轻存些饷银,别都拿去找窑姐儿。
色是刮骨刀,伤身又伤钱,不值当。”
巡城的队官听到这话,应和道:
“老林头字字珠玑,经验之谈,他当年就是没管住裤腰带,这才连着守二十年的烽燧。
要不然,早就置办几十亩薄田当富家翁了!”
有新丁掰着手指头计算,而后瞠目结舌惊讶道:
“几十亩田!按照军功折算,头儿至少得斩首八十余颗,才够吧?”
那些入伍不到两三月的兵丁倒吸凉气,齐齐看向其貌不扬的老卒,眼中犹自带点怀疑。
斩首八十余颗,哪怕是攒下的军功也可以做个把总了。
倘若使点银子跑下门路,升个千总都不成问题。
“扯那些陈年的老黄历作甚,老子就乐意守着烽燧堡!”
老林头哼哼两声,终于没忍住“吧嗒”抽了一口旱烟,乐滋滋道:
“伱们懂什么,虎头城是最接近莽荒边塞的地方。
燕王殿下一旦用兵,大征辟土。
这里,最后一个听到号角,传得军令,但却能最快上阵杀敌!
咱们先登卫两营十旗,号称‘兵皆骁锐,每战先登’!
圣人打天下的时候,以伤亡最多,战功最彪炳著称。
成军数十年被打散打崩过近七次,仍旧保留独镇九边的威名与荣誉!
老子就是要守着虎头城,等羌州大小百余城点起烽火,吓得那帮莽荒孽种睡不着觉!”
老林头这番话讲得荡气回肠,让那帮新丁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提刀纵马,斩几颗人头回来。
“殿下足有快十年没动兵了,虎头城风平浪静,大伙儿也能安心领饷银。”
巡城的队官笑呵呵道。
“迟早要打的!殿下说过,此生要为朝廷辟土三万里,再添十城!”
老林头言之凿凿,无比肯定道。
“三万里?那不得打到莽荒深处的狼居胥山?你问没问过那帮化外蛮夷的意见?”
巡城队官显然没当回事,要知道,圣人早年定下九边辟土三千里的宏伟大业,而今都差不少。
他走到老卒面前,打趣调侃道:
“老林头你这么确信,莫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可燕王殿下何其尊贵的人物,就算巡视边塞,也不会来虎头城。
早二十年前,这里连年犯边,晚上守烽燧睡觉都难安稳,生怕哪个化外蛮夷的小崽子摸进来,割咱们的人头完成所谓的‘神灵试炼’……”
还没等巡城队官话音落地,倚靠在墙垛抽旱烟的老卒却是猛地跳下。
那双本该浑浊的眼睛透出十足的血火,好似淬火的刀胚。
“燕王殿下说到做到!虎头城往北,横推三万里,这是他亲口所言!
边塞太平十年,那是先登卫用尸骨堆出来、刀枪杀出来!
倘若人人图安逸悠闲,二十年前虎头城就该被打穿了!
当兵吃饷,天经地义!马革裹尸,也是理所应当!”
老卒撑着那口腰刀,腰杆挺得笔直,好像虎死架不倒,犹有几分威烈气。
巡城队官也不禁愣住,讪讪道:
“老林头,咱只是说笑……”
咚!
咚咚!
咚咚咚!
宛若闷雷滚动的轰鸣大响,陡然响彻虎头城。
好似擂动天鼓,其声连绵又急促,像是江水大潮推成一线。
“铁蹄……从后面传来!”
老卒最先反应过来,双手撑住墙垛,瞪大眼睛充满期待。
“是先登卫!扛纛者王如岳!燕王殿下的亲军!”
巡城队官登高望远,看到滚滚黄沙漫天飞扬。
一杆直刺穹天的大纛厚重无匹,如同巨峰横亘四方,引得风流云散。
上书斗大的“燕”字!
……
……
嘶!
生有峥嵘龙角的神驹仰天长啸,其上端坐的白袍青年不动如山。
赫然正是燕王白行尘!
这位殿下一身素色,仿佛披麻戴孝,眉宇间尽显冷冽。
大宗师一念改易天象,随着燕字王旗推移前进。
大片乌云阴霾层峦起伏,盖压垂落大地。
往常最没上下尊卑的扛纛校尉王如岳,此时都屏息凝神。
至于斜着身子骑乘血纹大虎的道广和尚,更是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自从洛皇后归天之后,燕王殿下便像一头独卧大岗的猛虎。
谁若不长眼将其惊醒,必定要被扒皮拆骨死得凄惨。
“殿下,前方三十里,就是虎头城。”
亲卫随从的邱复翻身下马,双手抱拳道。
“本王记得这地方,确定莽荒边塞之后,正式就藩之前,本王改名换姓来此当过一阵子的烽燧兵,遇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同乡小卒。Χiυmъ.cοΜ
他也是凤翔人,吃不饱饭才投军,整天把当兵领饷挂嘴边上。
教本王如何守夜最安稳,墙垛哪里好挡风,能偷摸着眯两眼,城中哪家窑子的姐儿最勾人……”
燕王白行尘说到这里,忍不住嘴角扬起。
茫茫戈壁十方寰宇,就在他一念之间,阴云尽散。
“最后一样,殿下怕是没机会尝试。”
黑衣僧袍的道广和尚双手合十,低声笑道。
“那小卒对本王讲,虽然当兵吃饷是天经地义,但投身行伍上沙场,马革裹尸也是理所应当。
先登死战,十营甲士,绝没有哪个是怂包。
本王临走之前,自报家门说出身份,问他要不要跟随本王做个亲兵,还放出豪言,声称迟早有一日,本王要辟土三万里,再添十座城!
那小卒不知信没信,只笑着说‘若真有那天,若我能活到那天,便在虎头城为你点起烽烟,擂响战鼓’。
今日,本王来了。”
白行尘扬起马鞭,指向北方,冷眼扫过麾下的虎狼将士,沉声道:
“既然燕王府上下披麻戴孝,个个服丧,那么别家也别好过。
本王欲让这座莽荒天下流血漂橹。
太阳落山之前,辟土八百里!
三天之后,再进八百里!
尔等可能做到?”
扛纛披甲的王如岳身形魁梧,首先答道:
“先登死战!末将领命!”
紧接着,这一声叠一声,字字如雷动。
霎时,黄沙翻滚,天地涨潮!
几乎十息不到的短暂时辰,虎头城就已点起烽烟,擂响战鼓。
倘若俯瞰这片边塞,便可以看到座座烽燧举火燎原也似,汇聚成一条昂首而起的赤红长龙。
这一日,莽荒血流八百里!
虎头城前,王旗竖立,筑京观十三座!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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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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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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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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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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