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纪渊心头涌现这四个大字,像是猛然顿悟,眼中闪烁湛湛神光。
武学之道,向来是一通则百通。
他默默咀嚼「斗、战、胜」三个字,凭借石胎的惊人悟性,瞬间参出其中的关窍所在。
轰隆隆,八方云动!
纪渊身前三尺,所立起的周天道场。
山字大印如通天神岳,拔地而起,支撑四方。
水字大印似滔滔黑水,无穷无尽,***。
地字大印宛若载德厚土,上景皇庭,众神叩拜。
更有一方雷字大印,仿佛霹雳当空,电蛇奔走。
颠倒阴阳,克制五行,凝聚出丝丝缕缕细若牛毛的银色精芒!
山、水、地、雷。
这四方大印,由心而发。
彼此变化,演绎宏大气象!
似是受到牵引,识海之内的九窍石人亦是睁开双眼。xǐυmь.℃òm
那道火眼金睛,如有烈芒垂流。
其身端坐于莲台,牟尼宝珠化为功德袈裟,披落而下。
形体栩栩如生,好像真实不虚!
斗战胜佛之体,只差一线神意,就要彻底铸成!
「降伏心猿,锁住意马……这是佛门、道门的修心法门。
可该如何伏之?如何锁之?
一昧用蛮力镇压,便如缸中浮起的水瓢。
哪怕压到底处,一旦松开,也会升起。
所以,必须伏心猿之暴烈,锁意马之野性。
才能真正做到,禅定不动,自见真如。」
纪渊轻轻吐出一口气,心如平湖不起波澜。
万类生灵无时无刻都在产生的杂乱欲念,都在刹那间收敛不见。
杀意、怒气、桀骜、凶狂、阴煞……全部归于平静。
就像是江河涨潮,缓缓淹没原本突起的嶙峋乱石。
这样的变化,让神枭王感到极为意外,面上闪过一丝迷惑之色。
此时此刻,与它眼中,立于绝峰之上的纪渊。
冷峻的眉宇当中,所透出的不是凌云傲气、脾睨狂气、锐烈霸气。
反而呈现出无比的平和,无比的宁静。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长鲸吸水,掀起再大的风浪,也超脱不出渊海之深。
真真是个修道种子。」
神枭王感应片刻,不由赞了一声,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他吞吃掉徐怀英的三魂七魄,从中不仅仅攫取到武功招式,更有不少武学感悟。
虽然那个被水云庵耍得团团转的真武嫡传,并没有什么令神枭王瞧得上的惊艳至理。
可作为六大真统之一,与老君教并称南北圣地的真武山。
门中传承的神功篇章自然都是字字珠玑,蕴含大道。
「神宵道书,以道为体,以法为用,内修玄机,攒簇五行,外合雷霆,脱胎化神……
这与上古十大正宗的五雷山,分明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成想,创立于今世的气血武道,竟然能够化道佛正宗为己用。
虽然无法成道,长生久视,但却有不容忽视的杀伐之力,强横之气。
难怪可以在灵机枯竭的末法劫后,称雄独尊于巍巍玄洲!」
神枭王语气充满遗憾,自顾自感慨道。
要知道,上古之时的千般术法,万种神通。
什么搬山填海,风雷化剑,移身易命,吞炼星斗……
诸多大道,皆是依托于灵机变化。
此为不
可改动之根基。
谁又能想得到。
灵机亦有耗尽的那一日。
「道法是求于外界,以法合道。
而这……包罗万象的气血武功,付诸于内,等同于挖掘人体秘藏,熬炼精气神三味大药。
虽然最多打破人寿桎梏,只能撑到两百载,但却不再需要依靠灵机哺育。
如同需要活水的鱼儿,长出双腿,走上了岸。」
神枭王眸光大盛,收起本来的轻视之心。
遥想上古劫前,便是筑基修士都有两百寿数。
至于还丹、真婴,轻松可度八百春秋。
似那等得道的劫法大修,堪称千载不灭的一方巨头,很有机会追逐长生道果。
「只不过……今法再强,终究创出的年月太短,底蕴积累不够。
你们的五境宗师,也就还丹、真婴层次。
换血三重天,撑死筑基大圆满罢了。
本王纵横上古,便是顶尖真婴,只差一步,便可步入劫法!
纵然修为点滴不存,也不可能败给你个筑基小辈!」
神枭王念头转动,眸光大盛,冷冷望向已经再无半点锋芒,如同老僧入定的纪渊。
心知不能再给对方蓄势的机会,否则的话,三魂七魄合以精气神。
只怕甫一出手,便是石破天惊!
于是,它决定先下手为强!
「雷震舍利,神宵道体……这样上乘的法门,却不会用,活该被几个女人玩弄于股掌!」
带有讥讽的一念落下,神枭王那双冷漠又残酷的竖瞳紧缩,绽出凛冽的光采。
那种掠万类为血食,夺众生之气运的森寒气息,犹如滚滚潮水横推席卷,占据半边天穹。
五指徐徐一握,那柄来历不凡的玉如意顷刻破碎。
宛若扯碎棉絮的重重清光,猛然一颤,凝聚成一支五尺余长的锋锐大矛。
噼里啪啦,连绵炸响!
神枭王的气机激荡之下,道道电光有如龙蛇奔走,萦绕于那支威猛绝伦的长矛之上!
「真武山……神宵道体……啸命风雷矛!「
伏于阴鳞纸蛇背上的张奇山,终于窜出落石掩埋的半边山体。
他仰头望去,正好看到绝峰之上,彼此对峙的两道身影。
眼见神枭王使出神宵道书的绝学,这位槐荫斋主人大惊失色。
好似一颗心悬在半空,感到紧张无比。
众所周知,真武山三道法脉之中,以青阳九玄上帝最为鼎盛。
传下神宵道书,不仅可以铸就道体。
大成之后,还能攫取天地五气,炼成一支啸命风雷矛。
直有斩灭尸鬼,剪除妖孽的莫大威能。
小寒山相斗之时,徐怀英堪堪铸成道体,并没有足够的积累炼制玄兵。
如今他的三魂七魄化为口粮,为神枭王吞食殆尽。
就连不可轻传的宗门功法,也免不了被其所用。
呜呜,呜呜呜!
阴风哭嚎,乌金长袍彷如一团硕大黑云,倏然飘起,激射而出。
那支五尺长的啸命风雷矛,表面萦绕雷火电芒。
好似一道刺目的烈光,自九天落下。
直奔纪渊的脑门,势大力沉,轰然砸去!
声威浩荡,简直是倾尽十二分的全身之力!
这般猛烈的攻势还未靠近纪渊,宛若万丈狂澜的气机潮汐,便已搅弄虚空。
浓郁阴气吹散,神枭王衣袍展动,好似化为垂天之翼,半个弹指就迫近过来。
它对于时机的把握,可以说是妙到毫巅。
倘若及早出手,不与纪渊互相对峙,势必引起警觉。
如果再晚上几刻,等到这个年轻后辈蓄势待发,未必还能占上风。
唯有这一刹那。
纪渊眉宇间那份参禅入定的真如佛韵,几乎要由虚化实,凝成一点灵光,注入牟尼宝珠,蕴育法体神意。
这是半只脚已经抬起,行将跨过换血三重天关隘。
成功踏出去了,便能凝练真罡,开辟气海,再进一重天。
可若没有,就会跟徐怀英一样遭受反噬,跌落境界。
轰隆隆,炸开连绵的霹雳大响,似有璀璨夺目的电光划开阴云。
恰如惊雷乍破!
比起洪钟大吕也似的轰鸣震动,还要快出一线!
轰隆隆————
纪渊先见到几欲崩裂虚空的啸命风雷矛,再听到荡起层层连漪的可怖音波。
这本该是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
因为神枭王这一招来得太过迅疾、太过凶猛。
而他,却正处于降伏心猿锁住意马的紧要当口。
挡下这一记雷长矛,并不算难。
可再想抓住破关的机缘,顿悟的灵光,却毫无可能了!
再如何果断之人,面对这横艰难的抉择。
难免出现一瞬的迟疑,或者犹豫。
但……
「我道已成,证我绝学,你也算死得其所!」
纪渊一念升起,眸光大亮,如蕴星斗,有种惊心动魄之气。
其心神之音无需张口动舌,亦能传遍四方。
「道成,又能如何?可笑!」
神枭王嘴角不禁勾起冷漠笑意,好像嗤之以鼻,认为对方在虚张声势。
天底下再怎么迅疾的武功,再如何威猛的招式,都要依靠起手发出。
筋肉不动,气血不行,内息不催,如何出招?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生死就在一刻间!后生,你这么托大,敢于阵前参悟武学,那就要有竹篮打水性命俱灭的觉悟!」
神枭王自信满满,掌中紧握的啸命风雷矛已然落下!
整个虚空仿佛塌陷,压得向下一沉。
倾尽换血三重天的全部气力,纪渊他注定退不开,躲不了,也避不过去!
只能以三魂七魄硬抗,强行撑住这一口气!
「你奈何不了……我。」
大红蟒衣紧紧贴在纪渊肌体之上,他像是等死一样,没有作出任何反击的动作。
维持原有的垂首、沉思之状。
纪渊也知道,人身之变化,不可能快过风雷。
他根本来不及摆出起手式,整合气机,发劲运功。
可是……
「佛门有言,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一弹指有九百生灭……我心动,则念起,
这是振电光、缚春秋、挽日月、系过隙之驹,亦不能超越之快速。」
纪渊心如平湖,三魂七魄冥合阴世。
战意、杀气、乃至于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好像都被放下一样。
他如同进入到禅定的「大静」,物与我的「坐忘」之中。
神枭王眼皮重重一跳,感觉有些不对劲。
可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倾注全力的啸命风雷矛,一个眨眼间,便已跨越十余丈之远。
像是飚射的烈烈雷光,挟着轰塌虚空的狂暴劲力,斩灭万邪的汹涌气机。
其
势绝伦,一击必中!
飞快地轰在纪渊的额头上!
那颗凝练出来的神魔宝骨,熠熠生光的牟尼宝珠。
随着「噼啪」一声细响,倏然破碎。
下一刻。
就该是纪渊的头颅炸开。
三魂七魄迸裂俱毁。
而后,一身命数气运,皆被掠夺,沦为上古妖仙的口粮养分!
「不好!」
但神枭王那张俊逸面皮上,殊无半点喜色可言。
因为它掌中紧握的啸命风雷矛,像是抵住一座巍峨大岳,再也无法寸进。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碾碎对方的三魂七魄,阴身形体!
可却如同蜻蜓撼铁柱,根本无能为力!
这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哪怕上古专门修持魂魄念头,位列十大正道的元神宗。
其门人弟子,也不可能在筑基大圆满阶段,就以三魂七魄轻松挡下同境修士的全力攻伐!
至于气血武道,挖掘人体肉身。
根本不懂养神炼神,更无半分机会做到!
「你……」
神枭王心中震骇的反应还未表现出来,就感受到一股滚烫炙热的凶狂气焰,扑面而来!
像是一口巨大的炼丹炉被踹翻在地,肆虐的火光倾倒出来。
肆虐翻涌,化为烈海!
极为暴戾的凶光,极致张狂的怒意,极端桀骜的不屈之心……统统涌现!
霎时之间,像是有一把火点亮纪渊的三魂七魄,以及六欲七情。
原本保持的禅定之境,真如不动;坐忘之境,物我两忘。
都在这个刹那,彻底粉碎!
旋即,纪渊的心与神当中。
毫无来由,爆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强绝之力。
「心胜于物,无极震禅。
肉身之力,旨在一个刚猛。
发于筋骨皮膜、内息气血之间,可以握铁成泥,撕裂虎豹,甚至于龙象蛟蟒角斗。
而心神之力,着重一个动静。
出乎三魂七魄、喜怒哀乐之中,可以快过风雷,迅疾似光,超乎常理之极限。
先要入静,天塌不惊,舍弃俗世杂念,而后摧毁这一切的平静,如明王忿怒,毁灭大千。」
心神之音滚滚传荡,遍及虚空各处,仿佛无所不在,笼罩四面八方。
神枭王不敢置信,天底下还有以喜怒哀乐,动静变化为根基的武功招式?
这无异于,先成佛,再入魔!
以慈悲之心,燃明王之怒!
喀嚓!
那支抵在纪渊额头上的啸命风雷矛。
像是脆弱的瓷器绽出大片裂纹。
纪渊仍旧没有任何的动作,但在三魂七魄的剧烈震荡下。
神宵道体大成之后,方能炼制的法兵,连一下都难以抵挡。
悄无声息,瞬间崩碎!
「神枭王,你欲以一招定我的生死。
现在……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纪渊进入无极震禅的玄妙境界,心神之力强绝无匹,快过神枭王不知多少。
他看似缓慢地抬起右掌,五指并拢,竖起为刀,周天道场四方大印齐齐推动,
以极为平和、极为平静,不沾丝毫烟火气的状态,发出这一记极致迅疾、极致凶横的杀招!
哧!
电光石火之间,那袭乌金长袍霎时崩灭。
神枭王低头一看,发现胸口裂出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这时
候,才有剧烈的痛感传遍三魂七魄。
可怖森寒的灭绝气息,犹如冰冷无比的阴煞寒潮,覆盖住了全身上下。
这头上古妖仙还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嗬」之音。
徐怀英的那张人皮被撕裂开,顷刻露出神枭王原本的真身。
面庞凶恶,五彩斑斓,仿若要择人而噬。
「十息已过,道则雷劫来了。」
纪渊扬手甩开奄奄一息的神枭王,望向横移而来的团团乌云。
其中酝酿着莫大的恐怖,足以毁灭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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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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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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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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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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