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从炕上爬起来,身子底下的凉席潮乎乎的往后背上粘。
电风扇开了一宿,也没觉着凉快,还不敢直接往身上吹,怕第二天一睁眼弄个嘴斜眼歪的。
看了一眼时间,刚六点多钟。
杜飞难得起这么早。
昨晚上喝了点酒,秦淮柔那妖精又没来搞事情,所以他早早就睡了。
摸着身上黏滋滋的,干脆下楼打水从头到脚洗了一下,这才觉得浑身爽利。
穿好了衣裳,推着自行车出去吃早点。
虽然说到了七月之后,外边闹的动静越来越大。
尤其学生们都放了暑假,经常成群结队在大街上晃荡。
杜飞心里合计,有阵子没吃油条、豆腐脑了,想起来还真有点馋。
却刚出月亮门儿,就打迎面遇上风风火火从外边回来的刘匡天。
杜飞心说,这货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刘匡天则像没看见他一样,一溜烟的进了后院,冲进他家门里。
杜飞回头瞅了一眼,虽然觉着奇怪,但也没太留心。
现在刘匡天加入了厂里的工人纠察队,正在上蹿下跳的折腾,不知道又有什么幺蛾子。
等到了中院,柱子早早起来,正在门口点炉子煮粥。
这货自从结婚之后,睡懒觉的坏毛病一下就好了。
原先没到八点钟,肯定不带起来的,墨迹一会儿。
再加上他们食堂管的没那么严,九点能到班上,都算是不错的。
现在却天天六点多起床,给他媳妇做早餐,完事早早上班。
还大言不惭的,说等过几年高低弄个食堂主任。
杜飞打了声招呼,正要往外走,却被叫住了。
柱子紧了几步,从台阶上下来,低声道:“兄弟,一大爷那事儿你听说没有?”
杜飞也没太意外,柱子跟一大爷的关系相当亲近。
点头道:“你是说鲁南山?”
柱子咬牙道“就这孙子,顶不是东西了…”
杜飞笑着打断他:“柱子哥,捡要紧的说,不然等会儿你炉子上的粥就冒锅了。”
柱子忙回头瞅一眼,嘿嘿挠挠脑袋。
杜飞又道:“是你大爷让你找我的?”
柱子摇头道:“那倒不是,一大爷说他找许代茂了。可我寻思着,许代茂那孙子,他办事儿能靠谱?就寻思跟你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一大爷想想办法。”
柱子不太了解,当初杜飞跟一大爷的过节,平时看杜飞跟一大爷的关系还觉着挺不错的。
杜飞道:“我看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一大爷都找了许代茂,咱还瞎掺合干啥?这都是院里的事儿,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真要不上心,把事儿搞砸了,回来怎么交代?他不怕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人家娄姐也不要脸面啦。”
杜飞这一说,尤其提到娄筱娥,柱子觉着倒也是这个理儿。
其实他早对许代茂有成见,只要涉及到对方,就不往好处想。
杜飞则直接道:“得嘞,我先走啦,出去吃根油条解解馋,有日子没吃着了,这事儿万一不成,咱们回头再说。”
柱子也只能应了。
等出了垂花门,来到前院。m.xiumb.com
三大爷一如既往的起得很早。
遇见杜飞顿时觉着十分尴尬。
自从上次闫铁放双腿被打折了,他们也没照过面。
按道理闫铁放吃了大亏,甚至有可能落下残疾,可偏偏是闫铁放挑事,
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杜飞头上。
只不过道理是道理,心理是心理。
涉及到了亲儿子,还讲个屁的道理。
可即便不讲道理,闫铁放的腿是别人打断的,也还是怪不到杜飞头上。
而这才是让三大爷最难受的。
反而杜飞跟没事儿一样,依然笑呵呵打招呼:“三大爷早啊~”
“啊~早!“三大爷咧咧嘴,挤出一抹难看笑容。
杜飞也没无聊到故意提闫铁放,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只是打声招呼,就推车子出了院子大门。
骑上车子,到胡同口,炸油条的摊子早就支上了。
边上就是卖豆腐的,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放在特大号的保温桶里,边上是卤子,也是一大桶。
杜飞要了两根油条,一个油炸糕,一碗豆腐脑。
端着来到边上桌子上。
摊子一共就三个桌子,人多时候只能拼桌。
不过大多数买家都在附近住着,都是回家吃去,倒也能排得开。
杜飞往桌子那边一瞅,三桌都有人。
看打扮都是上班的,两桌是男,一桌是女的。
女的首先被排除掉。
这年头没事往不认识的女同志身边凑合,不是流氓也是心怀不轨。
最后杜飞选中一个年轻人拼桌。
拿着东西走过去,笑着道:“同志,拼个桌。”
那人嘴里塞着油条,应了一声:“您随意…”说话间一抬头,看见杜飞,
愣了一下。
然后紧着嚼了几口,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又仔细打量杜飞,不确定道:
“你是…杜飞?”
杜飞一愣,也仔细看对方,却没有任何印象。
这人见他反应,就知道猜对了,接着道:“认不出来了,老同学?我是杨树啊!咱们初中一个班的,毕业我当兵去了,我记着你上高中了是吧。”
杜飞还是没记起来,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能叫出他的名字,还说出他去上高中,应该是没认错人。
杜飞笑着道:“是你呀!好几年了,你变化够大的,我都没认出来!”
杨树笑道:“那是,那暂我才一米五,现在快一米八了!倒是你,脸型模样都没怎么变。对了,你现在在哪呢?上班了吧?”
杜飞坐下来,也没耽误吃东西。
喝了口豆腐脑道:“在街道办呢~你呢?转业回来分哪儿了?”
这年头,能早早当兵去,肯定是家里有点关系的。
杨树嘿嘿道:“今年刚回来的,在贸易公司当司机,开小车的。”
杜飞道:“嚯~你行啊!四个轮的。”
这时候司机本身就吃香,修车、加油都有不少油水。
小车司机比大车司机更牛,跟在领导身边,好处还能少了。
所以杨树在说当司机时,还特地强调了开小车,目的就是显摆显摆。
杜飞则是你想要,我就给你,就一句话,又不用花钱。
果然,听到杜飞的惊叹,杨树顿时挠着脑袋笑起来,忙说:“一般,一般,
你也不错呀!高中毕业上街道办,肯定有干部籍吧?”
杜飞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杨树态度更热情:“我就说嘛!当初你在咱们就学习好,年年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那时候我妈数落我,张嘴第一句就是,你看人家杜飞。”
杜飞一笑,这人说话倒是不烦人。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闲聊,杨树因为是早来的,一会儿就吃完了,看了看表道:“今儿来不及了,领导着急用车,等下回,咱再聊。对了,你家还在原先那住呗?”
杜飞道:“对,还在那院儿,有空过来。”
杨树道:“那得嘞,先走啦~”
说完了拎上旁边的兜子,风风火火就走了。
杜飞看了一眼,也没太放心上。
这种当街遇上老同学,热火朝天的聊上一阵,再约定以后常联系的,也就是说说罢了,很少真联系上的。
把最后一口油炸糕吃到嘴里,杜飞打了一个饱嗝,骑上车来到街道办。
因为跟杨树聊了一阵,这时候到单位已经不算早了。
刚一进院,就看见周鹏,嘴里叼着一根烟,晃晃荡荡往外走。
杜飞诧异道:“嚯?周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儿这么早!”
最近这段时间,周鹏虽然天天上班,但也没见来这么早的。
周鹏吊儿郎当道:“这话说得,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杜飞瞅一眼他手里的纸,笑嘻嘻道:“那您这是上哪儿吃饺子去?”
“滚!周鹏笑骂道:“你要想吃,哥给你拉一个,卷边带褶的。”
杜飞道:“你赶紧吧~再跟这贫,拉裤子里了。”
等到了办公室。
明明刚起来,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拿抹布擦了擦桌子,又是百无聊赖的一天。
就下午去了一趟印刷厂,不知不觉就下班了。
直至这个时候,杜飞忽然觉着自个又行了,精神抖擞的去接朱婷。
趁着朱爸朱妈没在家,昨天半途而废了,没准今天还有机会。
顺着东四大街往南,来到钱粮胡同,朱婷的单位。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朱婷从里边出来。
看见杜飞,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却仍假装绷着,没给好脸色。
杜飞也不在意,嘿嘿凑上去:“小婷,今儿晚上想吃啥?要不咱回家吃去?”
一听“回家吃”仁字儿,朱婷没由来的脸颊一红,跟着又闪过一丝狡黠,
轻哼一声:“那就回家吧。”
杜飞心头一动,难道朱婷食髓知味,心里也想要了?
然而,等他“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载着朱婷回到机关大院,却意外发现朱妈正跟屋里坐着摘豆角呢!
☆杜飞眨巴眨巴眼睛,又见朱婷“扑哧”一声笑出来,哪还不知道是故意逗他。
杜飞气呼呼瞪她一眼。
朱婷有事无恐,狠狠瞪了回去。
见他俩大眼儿瞪小眼,朱妈不明就里,却也看得出来,俩人不是闹别扭,
索性也懒得理会。
杜飞则气势汹汹,瞪着眼睛往前凑了一步。
朱婷不甘示弱,也虎着脸往前逼近一步。
俩人本来就挨着,没两下就脸对脸了。
然后杜飞这货,很没节操的“吧唧”一下就亲了上去。
“哎呀!”
朱婷猝不及防,没想到这臭不要脸的还有这种操作,最主要的是她妈还看着呢!
朱妈也猝不及防,连忙假装没看见,低头摘豆角。
朱婷退了一步,先看朱妈。
见她低着头,好像没看到这边,这才松一口气。
跟着狠狠瞪了杜飞一眼,伸手还要掐他,却被杜飞躲过,很欠揍的跑到朱妈旁边,贱兮兮道:“伯母,我帮你摘豆角。”气的朱婷直咬牙。
不过杜飞也只是一时爽,等吃完饭,再想上楼,却被朱婷以写明天开会用的稿子为由,死活没让他上去。
杜飞心里门儿清,狗屁的开会稿子,纯粹就是个借口,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
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跟朱妈打声招呼,悻悻走了。
朱妈则来到楼上,敲响了朱婷房门。
朱婷在裡邊叫道:“死心吧~今天你说出天花来,也甭想进来再使坏”
“小婷~”朱媽笑眯眯道:“开开门。”
朱婷瞬间没音了,半天才打开门,臊得满脸通红,叫了一声“妈”。
朱妈似笑非笑道:“小杜怎么使坏啦?”
朱婷更羞,嗔道:“妈~~~”
朱妈笑着拉着她坐下:“你都是大姑娘了,有啥害臊的。你跟妈说,跟小杜到哪步了?”
“妈~您说啥呢!”朱婷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朱妈撇撇嘴道:“傻丫头,妈也不是没年轻过。你跟妈说实话,把身子给他没?”
朱婷脸上跟涂了胭脂似的,结结巴巴道:“没~真没有!”
朱妈看她,倒是不像说假话,拉着她手道:“傻丫头,妈也不是拦着你,
妈像你这么大,你大哥都会跑了。不过你们俩毕竟还没结婚呢,该注意的可得注意。上次你去见陈先生,陈先生说,今年不好,你跟小杜最好等明年再结婚。”
朱婷一听这个,也不再娇羞了,抬起头“嗯”了一声。
朱妈好整以暇道:“我跟你爸商量,还是应该听陈先生的,你觉着呢?”
对于这个结果,朱婷早有心理准备。
毕竟这些年,他们家得了陈方石巨大裨益,而且陈方石说话也绝不是无的放矢。
既然说,肯定一语成谶。
朱妈又道:“小杜那边,回头我去跟他说。”
另外一头,杜飞离开朱婷家,骑车子回到四合院。
刚一进院,就见前院几个老娘们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
杜飞也没刻意去听,似乎是在说二大爷怎么了。
杜飞不由得想起,一早上刘匡天急吼吼的从外边回来,难道出什麼事儿了?
心里整狐疑,进了垂花门。
正要撞见秦淮柔往外走,见他就道:“嘿呦~你可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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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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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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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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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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