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复仇。为我的爱人复仇。”邱一非躺在邵楚的掌心里,一动不动:“我在水下苦熬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
邵楚问道:“你准备怎样复仇?”
“身体。”邱一非冷静地说:“我的身体是他给的,也是属于他的。每次醒来,他都不在。我的身体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
“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做?”邵楚又问
“只因他的痛我知道,他的辗转我明了。”邱一非冷冷道。
几个时辰后。
天色暗了下来。昏睡中的三哥也醒了,他睁开眼,率先看到的却是妻子一动不动的注视。他吓了一跳,说道:“你怎么了?”
“邵峰,”邵楚幽幽地说:“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问吧。”三哥懒懒地说,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
邵楚泪眼迷蒙,冒出一句书生气十足的话:“你害了那么多人,难道心里真的一点内疚都没有?难道你从没做过噩梦?”
三哥说:“你在胡说什么!噩梦?我整天都睡得无比香甜!”
这还是个人吗,邵楚想。通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获得了一个认识上的飞跃:人类这种生物是不纯粹的,就像花圃里总会混进一些杂草一样。
在邵楚的沉思中,三哥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一定会东山再起,你依旧可以过华衣美服的好日子。别受了几天苦,就跟天塌下来了似的。”
邵楚说:“我不是因为受了苦而感到悲哀。”
三哥嘁笑一声说道:“女人呐,都是这样子!”
邵楚说:“你说完了?”
三哥说:“说完了。”
邵楚说:“是深思熟虑的吗?”
三哥说:“当然是了。”
邵楚说:“你难道没有考虑一下回到魍魉门中去,诚恳自首,将自己的罪行昭示天下的可能?”
这就是女人。三哥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道:“为什么?凭什么?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自首从何谈起?”m.χIùmЬ.CǒM
邵楚又回到了沉默之中。她再次抬头说的第一句话大出三哥的意料。她说:“我饿了。”
三哥说:“那就快去找点吃的吧。”
邵楚说:“今天运气不错,白天居然抓到了一条鱼。”
三哥说:“太好了。煮汤,多加点野葱。”
片刻后,鱼汤盛在一个残破的瓮里端了上来。透过氤氲的水雾,三哥看着自己的妻子:面无血色,蜷缩在树木的阴影里,嘴唇枯白干裂。他想:等老子东山再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掉眼前这个女人。
“好了,快吃吧。”三哥不耐烦地说。他举起树枝做的筷子,就要夹向瓮中的鱼。
邵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我想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邵楚幽幽地这么来一句,把我三哥惊呆住说道:“你又在抱怨什么?”
邵楚:“我是说,我已经最大限度地给了你机会,但是你放弃了。”
“滚!你不吃老子还要吃!”三哥怒喝一声,狠狠夹下一块鱼肉,放进嘴中。
邵楚:“鱼的味道怎么样?”
三哥:“不错,味道鲜美。”
邵楚:“那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当初用手掐死这条鱼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三哥一怔。瞬间便明白了一切。可是晚了。他甩掉手中的树枝,捂住脖子剧烈咳嗽起来,鱼刺深深卡进了他的喉咙。
“我被卡住了,喘不过气了!快救救我!”三哥面色乌紫,青筋鼓胀,五官狰狞纠结。
邵楚一动不动。她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一条鱼,全身长满无法自卫的鳞,却把刺深深埋在自己体内,弱者用死亡进行了最后的报复。那一刻,我开始觉得,即使是一种用三条封闭的曲线就可以概括形体的弱小生灵,其实也埋藏着巨大的伏笔。
我的三哥死后,邵楚为他戴上了面具。他生是魍魉之子,死亦其然。只有戴上面具,他才是他,他才是她心爱的荆一峰。那张面具其实是他更为真实的表情。
邵楚将三哥的尸体背到了嘉王朝反抗军大本营外。在众人赶来之前,拔出短刀自刎。
邵楚死在亲生哥哥安立的怀抱里。
邵楚眼睛半睁,然而看到的,依稀是半凝固半透明的雾气。芦苇挺拔的秆,排成密集的栅栏。她暌违这片芦苇丛有多久了?她已经忘记。她的神思长久地滞留在远处那片喧响着的水塘里。
她从母亲的身体里出来的那一刻,率先看到的就是这无垠的芦苇之海,率先听到的就是雨水打在水潭表面的滴答之声。这场景这声音给了她最初的指引和最后的启蒙,她谛听着芦苇与水潭的启示,终于明白,她正在离去,逆着岁月的方向离去,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哥。带我回家。”这是邵楚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亲生哥哥替她摘下了魍魉面具。
时值初冬,如同一种命定的结局,一场大雪缓缓降临。大荒史书上记载,那一场大雪百年不遇。
无限江山,清醒如初。
我的孪生兄长,最终一个葬在了我的左边,一个葬在了我的右边。这是两个永远无法被超度的亡灵。
这样的灵魂没有栖身之所,注定飘零。
看着沉睡在我左右两侧的兄长,我无比哀伤。左右两边的兄弟原本孪生,却隔着距离,永生无法亲密牵手。他们的一生都处在矛盾中。自相矛盾又相互矛盾,他们在彼此的身上寻找灵魂的倒影。就像光与影。
故事讲到最后,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万物在月光下呈现出幽蓝的光芒,“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句话像歌谣一样流过我的心底。这是一句有延续性的句子,后面的意思永远没有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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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莫问念完以后,缓缓合上了书,然而在书背面还有密密的一些小字。众人凑过来又看了起来。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缓缓升腾而起。我的左手,牢牢牵住了在边缘游离的二哥邵崎;我的右手,死死拽住了在人生迷途的三哥邵峰。他们扑腾着自己的身体,带着我,朝遥远的苍穹飞去。
我在此叙述,并非我乐意重提前尘旧事,只是因为你的到来。如果你不想这么快遗忘一只在天地间飘零的幽灵蝙蝠,那么请记住我的名字……
叶莫问仔细看了又看,转头对众人说道:“此处的名字似乎是被人故意涂抹掉了。”
众人也是一脸狐疑,似乎格外的莫名其妙。叶莫问转头继续念最后的话。
“你能看见月光下这座蒙面之城里四处穿梭的黑影吗?那是我。一体双生的灵魂变成了我的翅膀,冷酷的翅膀,那是我的孪生兄长携我在岁月云烟中飞翔。
如果此刻你抬头看看布满阴霾的苍穹,衬着冷月寒星,你会发现我孤单离去的背影。”
未完待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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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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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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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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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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