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微怔,拿眼睃舜钰,嗤嗤笑着摇头:“可怜的小书生,就不该上这趟子骡车。”
他俩说话时,声音不高不低,并不忌讳被舜钰听到。
舜钰则听得齿冷,前面的路途虽平坦了许多,可她的心却忽上忽下颠簸的更甚。
索性阖上眼眸暗自筹谋,该如何避开这天降的横祸呢。
.................
小桥、流水、人家;秾杏、青巷、髫童,有股粽子蒸煮的清香,悠悠笼罩着扶花镇。
扶花镇是江南众多水乡镇子里的一个。
昏蒙天际泛起鱼肚白,赶集的挑着担儿,嘎吱嘎吱走过拱月桥,桥下溪水哗哗流淌,岸壁青苔满布,白鹅麻鸭伸长颈,正啄食攀爬其上肥美的螺蛳。
因进南京城多不便,这附近方园十里的百姓,要卖要买甚么,就抽个空来扶花镇,时日久长,便约定俗成有了赶早市之风。
舜钰在镇口跳下骡车,背着包袱沿青石板道不紧不慢走着,胭脂蛋粉铺子、香糖蜜饯铺子、香火花烛铺子、荆筐儿药铺子.......舜钰跨进门槛去,问伙计可有合欢花卖。
那伙计摆手道无,舜钰不死心,问他可知哪个药铺子有卖?
噼噼啪啪拨算盘珠子的掌柜,头也不抬道:”扶花镇的药铺都不进这个,你可去甜水镇的惠民药局,那是官办的,各样药材齐全。“
舜钰在地型图搜寻,下个镇子路途迢迢,她道过谢走出药铺,难掩心头的沮丧,不经意瞧到离不远儿、清风与春林的身影,原来他们竟一直在后头跟着。
舜钰抿紧唇瓣,佯装不知边继续前行,边暗扫溜路过的酒肆客栈,沈二爷与侍卫一行阵仗颇大,若在此处应是很打眼。
弥漫桥门坊巷的薄雾渐散去,人潮熙攘起来,路边有家名唤来仙居的客栈,倒有些规模,进出商客行迹匆匆,一个老婆婆在门边煎肉饼,舜钰掏钱买了个,蹲在旁边小口小口吃着。xiumb.com
余光瞟见清风春林亦停下在等,心不由下沉,默了默问那婆婆,可有见一队二十来个人马打此路过,又描述沈二爷及沈桓等几容颜笑貌,那婆婆颌首道:”见是见着,昨还住这客栈里,今早天蒙蒙亮就走哩。“
.........走了!舜钰心底又酸又恨,直起身子离开,思绪空落浇的,开始漫无目的四处乱荡。
待她察觉过来,竟不知怎地来到一片坟地。
听得身后脚踩落叶窸窣声响,越来越近,怕是清风春林终忍不住要动手了。
她忽然跪倒在个墓前,磕三下才抬起头,从墓碑字悼显示,此是位暴病身亡的郑姓年轻女子。
舜钰哽咽着嚅嚅道:“合欢花...只得下次买来再奉上,弟弟要去追沈泽棠那狗官,取他性命来替阿姊报仇血恨。“
此墓显见许久不曾有人打理,她开始拔除乱生的杂草,扯下一块衣襟,用力将墓上沾染的雨泥擦拭干净,亦竖耳细听身后动静,生死悬在他人一念之间,这样的滋味岂是汗透衣背所能形容。
幸好......她还有命撑着麻痛的腿脚缓慢站起,还有命转身时,观清风春林,倚在一棵近在咫尺的垂杨下,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舜钰惊奇的上前作揖,清风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淡淡问:“那是你的阿姊?被沈泽棠害死的?”
舜钰摇头又点头,眸瞳皆是悲愤之色,应道:“自然是,沈泽棠手下的指挥使沈桓,乃是酒色之徒,三年前趁来江浙巡察时,那厮倚仗狗官位高权重,见阿姊有些姿色,强行奸银后就把人甩掉,阿姊性子刚烈,受不得此等大辱,终日郁郁寡欢成疾,不到半年就殁了。”
她喘口气,接着说:“听闻狗官又来江浙巡察,我去应天府击鼓鸣冤,沈桓拒不承认不说,那狗官竟偏帮属下,不问青红皂白将我重重杖责十下,再撵了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杀了他俩,给阿姊报仇。”
春林听得津津有味,见她说毕,方吃吃笑道:“瞧你一口一个狗官,果然是恨绝呢,其实我们的亲人也被那狗官给害死了,也要找他寻仇。”
“你们又是结得何仇?”舜钰瞪圆双目,咬着牙问。
”不比你好多少就是。“春林折了根柳条儿,叹息一声:“那狗官身边侍卫武功高强,岂是你个文弱书生能得靠近他身前的?”
舜钰指甲掐进掌心里,她说:“此话差矣,凭汝等倒是断难近他身前,我却不同,因已熟识,知我与他们如卵击石,反倒无甚谨戒之心,反易成事哩。”
一直沉默不言的清风,朝春林低道:“她所说有些道理。”
“不过那狗官已离开扶花镇,直朝甜水镇方向去。”舜钰咽咽口水,满脸抱憾的态:“我盘缠已用尽,无力再追跟了。“
清风与春林凑近嘀咕两句,稍顷后,春林才朝她道:”这报仇血恨的事怎缺得你帮忙,你就随我们去,至于银两你倒毋庸操心,自然有我们付就是。“
“能替阿姊讨回公道,即便要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舜钰说的信誓旦旦,心底总算暂且落下一块大石。
清风一直在暗睇舜钰,莫名的怔忡,这小子的眼眸清洌如深潭,同那个妓娘竟生的好像。
他对这样的自己心生厌恶,一棵花一块石,一个背影一双水目,甚么都能想到那个妓娘。
定是因平生首次妄动恻隐,却遭背叛差点死掉,所以痛恨极了。
穷其一生他或许都难忘记这份羞辱。
他必须要找到那个妓娘,把这份羞辱加倍还她。
清风面容铁青,站起率先而走,路过舜钰身边时顿了顿,也不看她,嗓音冷冷问:”你唤什么名字?“
”郑云,我名唤郑云。“舜钰随便胡诌一个。
他颌首,依旧冷冷道:”从此刻起,这一路你来伺候我。“
”.........。“甚么意思?伺候他.......怎么伺候?
舜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满脸不敢置信,春林打她身边过,也不言语,只是一脸诡谲的模样。
舜钰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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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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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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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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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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