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顿起一股怒意,冷笑道:”你看我作甚?所有计划皆按预定执行,至于后果成功与否,岂非我能掌控,盟主心如明镜,能奈我何?倒是你......。“
他指着舜钰:“罔顾盟规私带活蛊出山,视为重罪,见者皆可诛之。但念与你同门一场,现将她杀之,我就权当此事从未有过。”
语毕,把自已的利剑朝清风掷去,清风接过,默了默,转身缓缓走至舜钰面前。
舜钰带箬笠,披蓑衣,安静坐在山石上,月光滑过她白皙的面颊,翦水双瞳闪闪泛起涟漪。
那涟漪似淌进清风的心里,人常说他的心比山石还硬,他也这么觉得。
眸光蓦然黯沉,即使没有魅惑衣妆,这小妓娘素着清水瓜子脸儿,依旧楚楚的,让他下不去手。
能得清风名,皆因他杀人的动作快、狠、准,如风拂过之处,寸草不生,一人不活。
可他现在只觉这把剑沉甸甸的,握柄的手指绷得发白。
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刺客,太多哀求早听的麻木,继而厌倦,后来他再也没有听过哀求声,他的刀更快了。
小妓娘的一句:“我给你洗衣做饭暖被,你带我走。”让他冲动的把她带出来。
一缕挟杂凉意的山风吹醒他的神智,人间的烟火气,与他是个永不能得的幻梦,他的一生只配孤独终老,躅躅独行。
他看着剑梢凛冽的寒气,听到自已在问:“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明月公子嗤笑一声,想必虎兽面具下的表情很滑稽,清风不理,只看着小妓娘抿嘴不答,他坚持的又问一遍:“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他忽然很想听她说话,温良女子的嗓音,没有刻意的挑逗风情,亦没有惊慌惶恐,好听极了。
..........................
舜钰知道清风后悔带她出来,这会要杀她。
惨白月光游移过他手握的剑身,尖梢凝固几点圆黑的痕迹,是胖和尚戳心的血滴。
或许是重活二世的缘故,面对死亡她异常的冷静,清风不同于明月,他在寻找一个说服自己杀她的理由。
她不能哭泣哀求,他会因这份软弱而杀了她,她亦不能呵斥怒骂,他会因这份坚强而杀了她。
她能做甚么呢,她唯有忐忑地回话:“我是‘乐善庄’赵姑娘身边的丫鬟,无意撞见她与阉人的奸情,被捆了卖到这里。”
再看清风嘴角抿紧,却把手里的剑悄悄提起,舜钰叹口气,她说:“你要杀我吗?请把剑尖的污血拭去罢,我的血很干净。”
清风提起剑在衣袖上擦过。
“谢谢你。”舜钰笑了笑:“谢谢你把我从聚义厅里带出,能死在清风明月之下,是福气。”
她又添了句:“清风是这清风,明月非彼明月。”
明月公子呵呵笑的阴阳怪气,清风神情愈发凝肃,语气淡淡地:“再过个把时辰你蛊毒会发作,我却再没药丸给你解毒,那样的死状很凄惨,倒不如我一剑替你解脱。”
“好!”舜钰很乖顺的点头。
清风的喉结不自觉动了动,他指着不远一棵莽苍的松树:“你死后我会在那树下挖个坑,让你死得其所。”
“好!”舜钰的眸瞳光芒闪烁,似乎没有看到他将剑举过头顶,划出一道弯弧,她微笑着说:“你是个好人,我想报答你。”
清风怔了怔,剑顿在空中又倏得缩回,他竟莫名的松了口气,奇怪地问:“报答我?”
舜钰“嗯”着站起身来,朝山脚下俯视,黑漆漆的树影被风吹的摇晃,受惊的寒鸦宿鸟拍着翅入了雾气中。
夜已深沉,山中雾渐浓烈。
舜钰开口道:“山下官兵或许已踏上归途;或许埋伏在那里请君入瓮,不管如何,你们总要挺而走险,因为此时再不逃出去,明日天亮官兵大举搜山,便更没有逃的机会了。”
“这于你何干。”明月公子冷冷道:“你那时已经死了。”
舜钰不理睬他,接着说:“让我走在前面探路,把他们引出来,你们便可趁乱逃走.......毋庸担忧我会泄漏甚么。“她叹息一声:”那时我蛊毒发作,恰好也要死了。“
.......这是个精妙得不能再精妙的法子!
就连明月都不禁赞了声:“这个娼妇有些聪明。”琇書網
清风紧盯她的容颜,那神情坚定而温善,他是不惮于躲在女人后面逃命的......可此时似乎再无它法。
他忽然有些动容,所以听得妓娘请求:“你能把手里的剑送我麽?等我蛊毒发作受不了时,我可以自已杀了自已。”
他毫不犹豫的递过去,见她欣喜又憨媚的把剑拿在手里,左划右晃一番。
他并不惧怕她举起剑来刺他,没有人能迅速近他的身,更何况一个身娇体弱的妓娘。
只是这心底涌起的滋味,有些晦涩难懂。
今日所有一切都乱糟糟的,妓娘不像妓娘,他亦不像他。
...............
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舜钰已能望见伫立夜色中的般若寺,荒凉又阴森。
人生是一场有输有赢的赌局,输赢有大亦有小,大至性命,小若尘埃。
舜钰原本笃定沈二爷必带官兵候在暗处,可离山脚愈近,她愈发不能确定了。
没有马蹄踢踏声,没有车轮轱辘声,没有风过树梢声,没有溪流潺潺声,甚至连寒鸦宿鸟的咕咕声都嘎然而止。
四周实在太过安静,安静的让你觉得,万物生灵似乎皆屏住呼吸,翘首等待着甚么发生。
舜钰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动声,她不知身后跟随的刺客离有多远,是三四步,是数十步,是百步开外,还是已悄然遁去。
她开始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不小:“曾听庄里嬷嬷说起过,有一个年轻的穷秀才进京赶考,住不起客店,便在这般若寺里宿下,晚间秉烛苦读时,进来个貌若天仙的女子,只道是被土匪强抢欲做压寨夫人,趁夜逃出到了这里。彼此青春年少好相貌,互换定情之物就成了亲,第二日穷秀才醒来,才发现身边有一堆白骨.......。“
她听得身后有人在低笑,估摸也就十数步远的距离,原来明月清风一直不远不近跟着。
也就恰在此时,一缕山风吹动树梢,一只宿鸟凄鸣苍林,安静瞬间被撕裂,地动山摇、马嘶车动,人声呼啸。
舜钰被一片红亮刺的睁不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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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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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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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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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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