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这些少年说得是真的,这三个月不光不用闲着或是白白给人干活,还有一些工钱可拿,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庄稼汉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把子力气,干上三个月,正好过年,用挣到的工钱买点年货,那是以前做梦才敢想一想的事啊,一些老成的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拍拍手喝道。
“只管咋乎做甚,都闭上嘴,听贵人们怎么说。”
被他们称为“贵人”的黄文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这是家变之后的锻炼结果,天塌了,做为家里唯一的男子,他必须要成长起来撑起这个家,成为母亲和年幼妹子的倚靠。
等到众人的议论声稍停,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新朝新气象,想当年,咱们也是被元人赶出家园的丧家之犬,如今呢,轮到他们尝一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了,可是这胜利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为了你们能过上好日子,咱们的人还在南边同鞑子拼命,拿命拼来的土地,才是自己的,交到你们手上,假使有一天,元人的余孽跑来想要抢回去,你们敢同他们拼命么?”
这一片空地就是村子里的打谷场,占地颇大,能同时供附近几个村子使用,聚在这里的村民也不只沙头角一个村,听到他的话,一个老者闷闷地说道。
“两年前鞑子打来时,就在监城那里,一千多人扛了好些天,最后都死了,一把火烧下来,什么都干干净净地,连个囫囵尸首都没能留下来,哎,惨啊。”
“你说的可是司马监正?”
老汉点点头:“可不是,也是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哪,监城一下,府里就出降了。”
“俺们村的陈老三,就在城中当兵,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他娘眼睛都哭瞎了,婆娘当场跳了井,连个后都没留下。”
“俺们村也有好些人死在那里。”
“哎,鞑子凶着哩。”
这件事过去才两年,许多人记忆犹新,顿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一千多守兵倒有九成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哪家没点沾亲带故,几乎涉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黄文斌与几个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事情的经过上了《镜报》的英烈事迹专栏,来这个村子时,他们经过江边的那个监城,早就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黑色的焦土,当时根本没往这上头想。
百姓是很实际的,没有人愿意去做无谓的牺牲,他们更在乎眼前,黄文斌转念一想,就有了主意。
“这会子正是农闲时,我需要一些劳力,暂定五百人吧,每人每天包三餐饭食,每三天一顿荤的,工钱每天一斤糙米,按天发放,工具也由公家提供,为期最多一个月,超过时限照样给钱,有没有人愿意干?”
五百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几个村子一凑也能凑得出,不过条件太好了,反而让他们心里不踏实,老农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修水渠还是堤坝?”
“都不是,修祠堂,就在监城那一块儿,把它清理出来,堆个坟冢,立块碑,刻上名字事迹,你们哪家有死难的,都可以报名把名字填写上去,人死总要有个寄托,不能总这么飘着不是?”
众人先是一愣,既而一下子就炸了。
“这如何使得?”
“我可怜的儿啊,总算有人想着要收敛你们了。”
“贵人此举,不吝万家生佛啊。”
“小郎君慈悲心肠,将来必定公侯万代!”
......
场面上乱起来,许多人纳头就拜,他们几个人怎么拦得住,没想到一个无心之举,比凭空扔一个大馅饼还要有效果,家中死了儿子的老汉更是激动得老泪盈眶。
“这是咱们的事儿,怎能让公家出钱,五百人不算什么,家家凑一凑,一千人还是凑得出的,女人也不用闲着,烧水做饭都使得,用不了一个月,十天就能盖起来,谁要是偷懒不去,老汉拿锄头把打得他下不得地。”
不能怪他们如此激动,元人为了儆示,不准他们收敛遗骸,这么久过去了,只能偷偷去附近祭一祭,如今换了新东家,一来就要帮他们起祠立碑,哪里还坐得住,所谓国家大事,在戎在祀,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没有比让亲人入土更重要的事了,百姓们踊跃参与,正是他的目地所在,通过这件事将人心聚到一起,在作工中加以引导,合作社的成立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诸位的义举,黄某感激不尽,不过事情既然是公家起头,就不会做出白占民力之举,报酬就在府库里,明日你们使人进城去拉,还有铁质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好工具,如何成得事,以往蒙古人在此,限制你们用铁器,因为他们害怕,如今是咱们当家作主,什么好用便使什么,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xǐυmь.℃òm
听他这么一说,百姓们更是欣喜不已,粮食固然重要,铁器也是非常有用的事物,往往有钱都买不到,听闻能够领到,哪怕不是自己的,用着也舒心,黄文斌和同伴被他们送出村子,踩上脚踏车时,再一次赢得了喝彩声。
在这些百姓的身后,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树后头闪出来,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分别朝着村口的方向跑去。
......
鄂州城下,汉水之侧,黑色衣甲的汉军骑如同一片潮水般扑向千步之外红色火墙,从城头上看下去,廉希宪的心里无端端想起汉人的一个成语。
飞蛾扑火。
在史泽波的眼中,宋人布下的是一个两翼伸展的鹤翼阵,阵形十分单薄,或许就是仗着什么劳什子火器,那有什么用?就算是唬人的震天雷,他们在庐州城下不是没见过,不照样破了城,当着城上众多同僚还有中丞的面,这一仗不光要打胜还要打得好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攻击令,五个千人队依次排开,每三百骑为一排,拉出一个松散的横排,以便应付密集的火枪。
骄横归骄横,他们并不会轻视对手,更不会无视那些显而易见的证据。
这些从头到脚甚至连马身上都裹着甲的骑兵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了,因为用不到,就连大汗的亲军怯薛实际上也是一支轻骑,不过盔甲精良一些罢了,更不曾用上马铠,而这些马铠是从州中的府库找出来的,本就是以前宋人的杰作,缺马的他们,不得不用这种笨法子,尽力提高每一个骑兵的作战能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它们穿上衣服,在元人看来十分可笑,不过此时顾不得了,能多一层遮护也是好的。
一千步,不是冲刺的距离,一排排汉军骑依次策马,由最前头的一排控制速度,由慢跑开始,速度要一点一点地加起来,两排之间的距离也始终保持在一个合适的数值上,五千重骑一齐跑动,马蹄子带着沉重的力量落下,大地仿佛被一柄柄铁锤一下下地砸着。
“咚咚咚”
无人不是心摇神曳,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屏住呼吸,跟随着那道潮水
涌动的方向,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上一眨。
一千步
八百步
六百步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这已经是轻骑冲阵的最佳距离了,可是掌握着第一排的汉军千户却没有打出提速的手势,因为即使是慢跑,在跑完这七百步之后,胯下的战马也是呼着粗气,汗味从覆在身上的铁甲之间散出来,倒底不是专用的重载马,根本受不得这样的重负,只怕这一次冲刺,大部分马匹都要废了,不过此时他在意的并不是战马的消耗,而是战果。
三百步,已经能看清宋人的阵型,他们并没有催马,只是原地等待着,哪怕以慢跑的速度,冲过这个距离也用不了多久,他们在等什么?
汉军千户的心突然不可自抑地跳动起来,一种莫明的恐慌从背上悄然升起,直往脑子里钻,不能再等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拔出了长刀,高高举起,同时双腿狠狠地夹在马腹上,罩在铁甲里的嘴中呼出一个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话。
“杀!”
汉军骑以他为中心陡然变阵,最前排的三百骑依次加速,刚好形成了一个典型的楔形阵,一头扎向二百步开外的宋人骑军阵型中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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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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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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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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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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