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早就计划好的安排,售卖了数月之久的琼州海路通商股权在这一天停止了发售,许多得到消息从外地赶来的人都被拦在了户部所在的那条街上,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将这些真金白银弃之不顾,谢堂为首的主事者们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原定的计划,因为相比金钱,他们更看重信誉。
随即就连夜开始装船,海司船队不可能停留太久,叶梦鼎也不想在京师多呆,船虽然是有了,要形成战斗力还需要大量的操练,水军往返琼州一趟就是以月计,他要比谢堂等人更急。
“少保不与水军一同走么?”
城外的一处码头上,谢堂陪在叶梦鼎的身边,他要亲眼看着这些金银上船,每只船都有人点数,再与负责押运的签字画押,到了那一头再反过来做一遍。没办法,过亿缗的庞大财富,是绝大多数人想都无法想像的,就算是手续再繁琐,只要能安全到达,都是值得的。
运送交给了水军,到了那边还有个保管问题,一支由各府家丁联合组成的队伍会随船过去,这是多方商议之后取得的结果。数量太大了,交给谁来管都靠不住,每家出些人手,互相牵制又相互监督,再加上那里本来就是个海岛,真出了事也难逃走,倒是比这京师还要让人放心些。
“老夫多呆一日,与诸公还有些事务要掰扯清楚,你不去琼州走一趟?”
“眼下哪里走得开,先遣个族人过去看着吧,等到那边正式开埠了,某也说不得要走上一遭。”
叶梦鼎所说的事务是什么谢堂很明白,这几天尽在扯皮了,无非就是朝廷在这笔财富上要分润一笔,这也是应有之义,不管怎么样,能最终达成预期的目标,离不开朝廷的背书,否则哪个敢真金白银地往里投。
一直到装船的前一天才最终确定,一百万缗做为琼州市舶司未来一年的收入预先支付出来,另外再加五十万缗就是交保护费了。双方本着热情友好互利互惠的原则,倒也是皆大欢喜,谢堂他们的行为挂上了一层官皮,朝廷则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至于这笔钱要拿出多少给叶梦鼎,就是他刚才所说的“事务”了。
“那此行以何人为尊?”
连谢堂都不去,叶梦鼎不仅有些奇怪,这可是远超一个国家岁入的财富,他们难道就这么放心?
“福王之子赵孟松,偌就是那人,当年他出生之时,少保还曾过府去吃过席。”
不远处的栈桥边靠着一只海船,一行人正在送别,船头上遥遥挥手的一个年青人看着也就是二十来岁,与他的二郎叶应有相当。时间太久了,叶梦鼎哪还记得什么吃酒之事,不过却知道此子并不是福王世子,但也算是个有份量的人物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倒是难为他了。”
一个锦衣玉食的王府公子,突然要坐那么远的海船,叶梦鼎暗自为他捏一把汗,只怕到了琼州,能被人抬下去就很不错了,他从这里到庆元府不过两日水程,也从不坐这种海船,宁肯走运河。
“某听闻少保此次入京,别有内情,如今看来又不似,难道传言不实?”
谢堂好端端地突然提起这档子事,倒让叶梦鼎琢磨不透,他搞不清楚是谢堂自己好奇呢,还是后面有人要求他这么做。当然以他的地位能要求他的,京师里不会超过三人,他这么一沉吟,谢堂哪里不明白,赶紧跟在后面解释。
“少保勿虑,此事关系海司之位,我等既然做了这个生意,实是轻忽不得,他们心中没底,怕又会什么变故,这才让某来探个口风。”
谢堂的意思很明白了,这笔生意离了水军不行,叶梦鼎的位置非常关键,如果他一旦入政事堂,哪怕就是当上了平章军国重事,在一干主事者的心目中,也不如一个海司主帅有用,要不怎么说“县官不如现管”呢,这么问就是要讨他一句实话,倒底是入朝为相还是继续执掌海司。
“你小子。”叶梦鼎无奈地摇摇头,本不欲讲得太过明白,可是谢堂同他后面的人也是得罪不起的,再说那生意自己府上也有一份,不得不先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老夫早就远离了朝堂,又怎会再来搅这趟混水,圣人那里也好,你们这些人也好,老夫都是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等老了,如今这朝廷是你们年轻人的。”
五十多岁的谢堂被他称为年轻人,却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闻言不由得点头。不管从哪方面讲,面前的老者是可算他的前辈,要不是自己有个当朝柄政的姑姑,哪来的资格这么站在这里说这许多话。
叶梦鼎是最后一次说这种话,这里的一切都让他厌倦,看上去仿佛同他致仕之时一模一样,朝堂上下勾心斗脚不断,想做一点事情何其难也。还不如仗着这份老资格离得远远得,至少他就算做了什么,也不会像李庭芝那样为人所忌,年岁摆在那里,谁会同一个行将入土的人计较呢?
城下的码头上停满了大小船只,从这里到户部所在的那条街上守护森严,一辆辆蒙着青布的牛车不断地被拉来,沉重的负载压得青石板“嘎叽”作响,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少消息灵通者已经猜到了大致情形,却不知道这么干的意义何在。
临安城太大了,远远不像刘禹嘴里所说的那般,这点死物又济得了什么?如果可能,叶梦鼎更想搬走那些宫殿、屋舍、街道、坊市,最好是一砖一瓦都不留给鞑子,那才是大宋的精华,可惜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但愿一切都像那小子所说的吧。
“当年我们失去了汴梁,于是重建了临安,如今我们也可以没有临安,再造一个繁华十倍的京城。人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财富,而是没了尊严,否则就算是琼海那等蛮荒之地,亦能变成璀璨的明珠,丈人信否?”
很少有人会在他耳边讲这些慷慨激昂的话,因为他早已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可是从刘禹这样的年青人身上,叶梦鼎看到了一些久违的东西,曾几何时自己身上有过又被无涯的宦海磨去的,那些东西就像眼前的金子一样闪着光,那才是大宋最宝贵的财富。
他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去亲眼目睹一番女婿嘴里的那个明珠,人一老就不想走了,庆元府可能就是他的终点,那是京师的后路。如果形势真得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这座巨大的城池是守不住的,叶梦鼎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不光是缺少战士,更重要的是缺少意志,那时自己将会发挥无可比拟的作用。
“升道,此处交与你了,老夫还有些事要去做,就先行一步了。”
说完拍了拍身边这个五十多岁的年青人,转身走向自己的车马,后者明显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知道是因为叶梦鼎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呢,还是看到那些日夜牵挂的金银终于被送走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人早已经上车而去。
“与权,这样的措置,叶少保那里肯定是过不去的,老夫以为你是不是再会同枢府商议一下,拟个更妥的法子出来。”
“平章,总共就那些钱,哪里没有紧要用处,这已经是想无可想的法子了,不若你同留相商议一下,这番赏赐不从军费里出?”
陈宜中一脸苦相,留梦炎掌着度支、户部,好说歹说也只分给了他四十万愍,这点钱够干什么?南方还有场战事在打,边关处处告急,要增兵就要派饷,大宋可是募兵制,一人的费用五倍于元人,更何况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御营整饬,他恨不得每一文钱都投进去,哪舍得再多拿出来。
留梦炎的样子比他还难看,他觉得和议成了,军费就不该再增加,相反应当削减才对,自己是多拿了一些,可开支更大,国家财政处处是亏空,赋税还没有收上来,就连官员的俸禄都不够发,关系多少人家的生计,他哪敢去得罪?
王熵见他一言不发,哪里不知道其中的难处,僧多粥少,都在勉力维持,没有这些还好,一有了就是个纷争。陈宜中说得是实情,京师空虚不是长久之计,募兵势在必行,不真金白银的拿出来,谁会去平白无故刺上一脸?
“既然这样,你二人各退一步,一人多出五万,凑足二十万缗,对上对下都有个交待,好歹送走了他们,莫要在这京师闹出乱子来,那时我等万死莫赎。”
不得已,王熵只能采取这种和稀泥的办法,别的且不说,如今水军数万官兵、上千船只就顶在临安城下,这要是出点事连平叛都做不到,因为他们是水军。这个道理谁都懂,陈、留二人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只能无奈接受,这就是王熵所能发挥的作用。
“诸位相公都在啊,老夫好久不曾来,几乎迷失了方向,害得诸公久候,恕罪恕罪。”
人还没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就传到了房中,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迎出门时,脸上早已经换成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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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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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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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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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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