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着行李箱到校门,谭申下车搭了把手,帮忙把她箱子放进后备箱,随后两人一同坐到了后排。
赵野在前头开车,问:“这就回去了?”
李金桔点点头,说:“是啊,快过年了。”
“怎么又要过年了?”赵野抱怨道,“老子一年到头,钱没挣着,时间不知道花哪去了。”
谭申靠着座位,散散淡淡说:“今年不是把店开起来了么?”
赵野说:“开起来是开起来了,能不能开下去谁知道。”
聊着天,车子在路上颠了下,绕过一个弯,高铁站就在眼前。
李金桔下车,拉着箱子在进站口前面对两人挥手:“拜拜,我先进去了。”
赵野嘱咐:“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啊。”
李金桔点头,看向谭申,谭申对她笑了下,也说:“注意安全。”
李金桔再次点点头,拖着箱子转身走进车站。
谭申还在原地站着,赵野拍了他一下:“走了,人都看不见了。”
谭申斜他一眼。
上了车,车窗半开,冷风往里灌,谭申手撑下巴望着窗外,说:“去趟医院,。”
赵野问:“去看你妈?”
“嗯。”
赵野没多说,车子调转方向开往市中心医院。
医院门口,车子停下,谭申下车,手插在袋子里,顶着冷风走进了医院。
十二楼,骨肿瘤科。
电梯门开,他走出来,走到病房门口,推门进去。
秦通正坐在沙发上削苹果,冷不丁苹果皮断了,长长的皮掉到地上。
他惊讶地看着谭申,谭申面无表情看着病床上的孔渔舟。
孔渔舟脸上笼罩着沉沉暮气,感觉到目光注视,缓缓睁开眼。她看见儿子的脸,但没说话,她现在说话也需要费很大力气。
谭申说:“我要回去一趟。”
秦通张了张嘴,又闭上。
谭申接着说:“回去山吴镇,听说周叔的小孩都会讲话了,我回去看看。”m.χIùmЬ.CǒM
孔渔舟张开嘴,过了会儿才发出声:“回去吧。”
谭申点头,转身打算离开。
秦通叫住他:“要帮忙买点什么东西给你拿回去吗?”
“不用了,你在这好好看着,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谭申说。
门关上了。孔渔舟又闭上了眼。
秦通捡起地上苹果皮扔进垃圾桶,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
回家两天,李金桔已经开始感觉到无聊。早上睡到十点钟,没人叫她,她自己起了床。
她打着哈欠去刷牙,洗手间一片混乱,张光丽正在擦柜子,柜子里冻着都拿了出来。
李金桔问:“妈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都擦完了,把东西摆回去就行了。”
张光丽蹲在洗手台的柜子前面,李金桔把地上东西递给她,拿到一个小盒子,怪眼熟的,还没等她看清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张光丽眼疾手快一下拿了过去。
李金桔手一空,张光丽赶她出去:“你到外面玩会儿,我收好了你再进来。”
李金桔抓着头发走出去。那盒子真挺眼熟,她在哪见过。
回到房间,她铺好被子,张光丽在门外叫她说可以去洗漱了。
李金桔去刷牙,咬着牙刷弯腰打开洗手台下面的柜子,盒子藏在最里面,她摸出来,打开,里面三只没拆封的验孕棒。
他们家对这种事情向来是闭口不提的,难怪张光丽紧张成这样,还把她当小孩子呢,藏着掖着。
李金桔吐掉泡沫,想起当年的事情心里好笑。
没睡午觉,下午约了于晓晓见面,李金桔吃完午饭简单化了个妆。
见面的地方约在一家新开的甜品店,顺带提供饮品服务,到店里,李金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外面的街道早不是以前的样子,这几年山吴镇主要路段几乎都翻修过,路边人行道贴了新的彩色地砖,新开了商业广场,街上招牌齐刷刷换了,看起来干净不少。
街上的店铺也换了一轮,如雨后春笋般,街边多了不少奶茶店,走上三两步就有一家。。
一半陌生的环境里,李金桔不禁觉得自己像是外来人。
要了一杯热拿铁,李金桔收到于晓晓的消息,说她已经到了。
她回复说不急,刚打完字,甜品店的门就推开了,一个烫着波浪卷的女人走进来,她朝李金桔挥手一笑,没走到她的位置,先到前台打了个招呼。
“姐姐今天生意好啊。”
老板年是个年轻女人,跟于晓晓认识,一见她就笑逐颜开:“你怎么来了?今天有空了?”
于晓晓笑道:“我好朋友回家了,我带她来你这里坐坐。”
老板娘往李金桔这边看了眼,李金桔对她点点头,老板娘笑了笑,对于晓晓说:“你先去坐吧,我今天送你们块蛋糕,上午刚做的,等下给你拿过来。”
“谢谢姐姐!你太好啦!”于晓晓还跟以前一样,嘴巴甜得像摸了蜜。
寒暄完于晓晓拎着包坐到了李金桔对面,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对着李金桔左看右看。
李金桔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问:“怎么了?”
于晓晓夸张地说:“小桔你越来越漂亮了!”
李金桔笑:“今天化妆了。”
于晓晓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叫道:“我知道了!小桔你今天口红好漂亮呀!”
“是吗?”
“这个枫叶红特别称你肤色,特别有气色,显得你脸好白。”
于晓晓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李金桔含笑听着,说到一半,她自己反应过来,尴尬说:“职业病犯了,一说就停不下来。”
李金桔倒不介意,问道:“你工作怎么样?”
于晓晓说:“还行,就干着玩玩,今年说不定能升领班,到时候底薪就多多了。”
这时服务员端着托盘上来,一人面前放了一块三角蛋糕,拿金丝边的白瓷盘子盛着。
于晓晓对服务员笑道:“替我谢谢老板娘,这蛋糕看起来就好好吃。”
李金桔拿勺子挖了口,蛋糕酸酸甜甜,树莓口味,于晓晓那块是巧克力味的。
她一边吃一边说:“这家店老板娘是韩冬堂姐,人很好。”
李金桔点点头,问:“你现在和韩冬到哪步了?”
于晓晓笑着朝她晃了晃无名指上的钻戒。
李金桔惊讶问:“你们结婚了?”
于晓晓说:“就差扯证了,韩冬他家找人算过,说这两年没好日子,过段时间再说,到时候日子定了,我办婚礼你一定要来啊!”
“我肯定来的,”李金桔说,“我就是觉得时间好快,感觉高中才毕业没多久,怎么你就要结婚了?”
于晓晓又吃了口蛋糕:“我都二十多了,是该嫁人了,你还在上学,不用着急,先把书好好读完,别像我一样,连个毕业证都没拿到。”
于晓晓高中毕业之后上了一个大专,只读了两年,觉得没意思就回家了,回家之后在不少地方做过事,近一年到了新开商场的美妆柜台上班。
李金桔还是感觉匪夷所思,像是昨天还在课上递纸条,转眼她们都长大了。
于晓晓笑说:“我前几天还在街上碰到我们班主任了,他没认出来我。”
“他现在怎么样?”
“胖了一点,气色挺好的。”
李金桔放下手里的小勺:“我最近也遇到一个人。”
“嗯?谁啊?”于晓晓问。
李金桔说:“谭申。”
于晓晓眼睛眨了眨,丝毫不惊讶地说:“他啊,我记得他。”
说完这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沉默,李金桔脑子有点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回来这几天一直在想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吃饭,他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想了一堆,最后还是一个空白的对话框。
于晓晓从李金桔表情中瞧出些许端倪,也放下了勺子,若无其事问:“他现在在做什么啊?”
李金桔摇头。她不知道。
于晓晓又问:“你们见面说什么了吗?”
“就聊了聊天。”李金桔
于晓晓擦擦嘴角奶油:“说起谭申我就想起来了,他当年不是喜欢你来着吗?要是他这个人再有点本事,你们早该在一起了。”
李金桔呆住。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于晓晓莫名其妙。
“他……喜欢我?”李金桔错愕。
“是啊,”于晓晓说,“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你啊。”
李金桔重复:“所有人?”
于晓晓意识到有哪不对:“等等等等,你不会不知道这事吧?”
李金桔眼里一丝茫然。
“那么多人就没人跟你说过?”于晓晓惊掉下巴。
李金桔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当时想说的,不是怕耽误你高考吗?后来他人又走了……”于晓晓含蓄笑了笑。
李金桔陷入沉默。
于晓晓等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叫她一声:“小桔?”
李金桔双眼转向她:“嗯?”
“看你一下子没说话了,”于晓晓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难过了。”
李金桔摇摇头:“我不难过。”
“你……”于晓晓迟疑问。
李金桔说:“过去的事也还没过去。”
于晓晓惊讶:“你不会还对他有意思吧?”
“……”
于晓晓撇了撇嘴:“当年我们天天一块待着,别人看没看出来我不知道,反正我看出来了,你简直一见到谭申就脸红。”继续说,“当年是当年,难不成你现在还对他有想法?”
过了会儿,李金桔才问:“很奇怪吗?”
于晓晓摇摇头:“我知道你很有主意,你想怎么样我都不奇怪,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我知道了。”
“咱们谁跟谁啊,以后我有事也会不客气地找你帮忙的。”
这样的对话又是回到那年高中了。
两人一同笑起来,李金桔收起心里的隐秘情绪,和于晓晓聊了一下午,她们沿着老路一起回家,在路的尽头挥手告别。
到了家,晚饭刚好,张光丽招呼李金桔赶紧洗手吃饭,李金桔去洗手,张光丽放在收银台的手机响了,她去接电话。
隔着门听见张光丽的声音:“你这孩子!终于知道给家里打电话了啊。”
难得接到他电话,他人在东部某片远海上喂鱼,平时通讯设备都上交,跟家里联系还需要上级批准。
张光丽很高兴,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李有竹在电话里说:“今年过年回来不了了,没假放。”
张光丽失望,嘘寒问暖了一阵,李有竹跟每次一样,说一切都好,通话时间有限,还有五分钟,李有竹让张光丽叫李金桔来接电话。
李金桔接过张光丽的手机,走到门口:“喂。”
“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回家两三天了。”李金桔说。
街道上零星的车辆来往,天已经黑了,车子亮着黄的红的灯,错乱嘈杂。
李有竹说:“你听。”
“听什么?”
李有竹没说话了,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她听见呲呲啦啦的声音划过听筒,听了几秒,她问:“是风?”
“海风,”李有竹笑道,“有没有听出来和山吴镇的风声有什么不同?”
“这怎么听得出来?”李金桔吐槽。
李有竹说:“我听得出来,每天晚上站在甲板上,我就感觉这风怎么这么猛啊,人都吹飘了,我家那边没这么猛的风。”
“这里风有时候也挺大的。”
“是吗?”李有竹说,“记不太清了,离开太久了。”
李金桔有些能理解他的感觉,问:“你快回来了吧?”
“还有一年,”李有竹说,“不过也快了。”
李金桔说:“我申请了出去交换,你回来的时候我说不定不在。”
“没事,出去总会回来,又不是不回来了。”
李金桔讶异他的回答:“李有竹我觉得你长大了。”
“早长大了。”
他的声音变远,好像扭头和身后人说了句话,对方催他别废话,他骂了对方一句。
声音再回来,李有竹问:“我问你件事,你说实话。”
“什么事?”
“你最近是不是见到我哥了?”
“你怎么知道?”
“上次跟野哥打电话,他跟我说的。”
李金桔说:“我跟他是见了几面。”
“虽然他是我哥,但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你这边。”李有竹说。
李金桔略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不管怎么样,”李有竹说,“我希望你过得开心点。”
“哦。”
李有竹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感动。”
李有竹大笑:“感动什么,你是我姐嘛,我肯定挺你,不说了,我先挂了,过几天再给家里打电话。”
“嗯,拜拜。”
电话断了,李金桔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兔头棉鞋,兔子眼睛红红的,和她现在一样。
她得到太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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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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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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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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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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