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容郁都快信以为真了。
但容郁知道十有八\九自己是被这位看似无害的沈大小姐亲自踹下去的,大抵酒醒就想赖帐的意思。
也是穿戴间的功夫,他恍然明白了古代那些贵公子一夜风流不认账的情形。
“可我记得你昨天非要抱我……”
“昨天吗?”沈蠡北耸肩,转身打了个哈欠,一把捡起地面上掉落的毛毯,“我怎么不记得了?”
沈蠡北酒后记性未减,想起昨晚那个小小的“教训”,她装聋作哑,及时岔开话题道,“我煎了两个鸡蛋,一起吃早饭吧。”
一个鸡蛋就打发掉了他?
容郁站在老式轰轰作响油烟机,从身后为沈蠡北系上粉色围裙,他能感受到沈蠡北背脊的僵硬以及屏住的呼吸。
“怎么了,昨天抱也抱过了,北北你又忽然不好意思了?”
“过去之事,皆为过往,”沈蠡北一笑置之,对过往小事不屑一提,“你也知道,人酒后总是不清醒的,况且何必纠结浪费时间呢。”
沈蠡北当然分得清容郁此人的居心。
她能踹他下去。
当然也能脸不红地在他身前。
“啊呀,有点焦了。”
容郁的假笑准备待续,却见这个女人把最焦的那块挪在自己的餐盘里,笑容凝固,却坚持体谅道,“没关系,北北你能为我做早饭我已经很感动了。”
“我其实还能做一件让你更感动的事——”沈蠡北双手托着白色西餐盘,面朝容郁微微一笑。
“我今天要去收租了。”
肉眼可见,容郁的一贯温柔眉眼渐渐失去了温度。
她怎么能不提醒他?在经人们赖以生存的经济这一项上,他们永远都站在了对立面,她是没有感情的包租婆,而他是个倒贴不得money的可怜租户。
“没关系,你记得你拖延了七个月的事实就好。”
女人没有半点温存的意思。
她直接强行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容郁在室内吃这个加盐加了双份的鸡蛋,索然无味。
而沈蠡北则是三两口,直接放下碗筷去了门外。
这还意味着她负责烹饪,默认了他会去洗碗……
容郁一边带上手套,将昨夜和今早的碗筷放在冰冷的水里洗干净,一边接到他合伙人的电话,“郁哥,忙什么呢?人家公司订了我们两个压力感应式安全系统,你这也不催催账到了没?”
“有事。”
“什么事?这可是一笔七位数的净利润……”
容郁沉声:“洗碗。”
“不是吧?你容公子会洗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识过,”林拢一会儿又忽然想起这件大事,“哦,对了,你和那小富婆相处得怎么样了?”
一言难尽勉强洗着碗,在冬天容市没有暖气和热水的水池里瑟瑟发抖的容郁强装淡定,“很好。”
“那要不问问她新年要不也换一套我们的安全系统呗?”
容郁烦躁,不假思索地拒绝,“是你做营销还是我做?如果你不擅长营销,或许代码交给你来写。”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郁没心情搭理谁,抹布还没来得及一扔,就听外面一阵喧哗。
然后一阵热浪似的笑声。
容郁与欢闹声格格不入,他习惯带上面具,微笑着穿过人群,交际永远是淡薄的,关系不过是用以维系生存的手腕。
可沈蠡北不同,她站在一群大妈中央,开玩笑嗑瓜子的样子一点也不虚假,她甚至融入其中主动讲起了段子。
容郁从回到天宁认识沈蠡北这个人开始,就觉得她身上仿佛有无尽的热情。
当然,除了对自己以外。
沈蠡北时常晒出死亡拷问,“婆婆,你孙子多大啦,期末考考了几分?有三好学生的奖状没?”
容郁安下心来,她不止对自己一个人残忍。
就是小孩,也无一不用鼻孔看她。
高高在上的沈大小姐,酷爱在伤口上给人家撒盐。
沈蠡北一本正经,讲得头头是道,“没关系,不是双百分不要紧,他肯定不是不聪明,而是不认真,回家多做几本练习册一定会进步的。”
容郁出门,人群渐渐散去,沈蠡北手中拿了一串吊柿饼,正趁着眼下无人偷偷吃了一个。
“今天天气转晴,我们过会就能回去。”
“好。”
她虽然玩得快乐,但也没有想象中的恋恋不舍。
“抱歉,让你在这里陪我将近了大半天。”
“没关系啦。”沈蠡北笑容明媚,映衬在雪地里如同发着光,“你帮我拿一下柿饼。”
“举得再高一点。”185的男孩子挂在自己胸前是什么意思?
“拎空啦!”
沈蠡北按动了“咔嚓”的快门。
她发了一条朋友圈,“祝大家新年柿柿如意。”
单喻几乎秒回复:“甜吗?”
“超甜,肉也嫩,特别好吃。”
至于容郁,半主动的加上了沈蠡北的微信。
沈蠡北比想象的大方,立马加上了他,还给他推荐了个群聊。
是要把他直接介绍给家人?
莫不是昨晚她早就悄悄动了心?
容郁进了群,可惜一切残忍得很,这是沈蠡北的SIT物业群,每月有些不走银行卡的,她允许支持微信转账。
容郁严重怀疑沈蠡北为了省物业管理费,自己当上了催收物业。
“我这也不是催钱的意思。”
“就是你们在一个群里,大家也有商量,我们就像是一个SIT的大家庭。”当沈蠡北着重强调“大家庭”的时候,容郁觉得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分明是他们给她打工的人——
但容郁向来不会戳穿人。www.xiumb.com
他只会说,“这很好。”
—
坐在回程的车上。
这位忙活了大半夜说出去喝酒,就连老婆也要一起监督着的蒋师傅明显兴致盎然,自以为为小情侣创造了美好难忘的一晚,他甚至明目张胆地回头对着容郁讪笑了几声。
容郁笑容优雅得体。
他从容一丝不苟的笑容眼神里,隐藏着黯然血色。
他像是下定决心了做这一件事。
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他猛然主动开口,“既然北北你不希望我们再见面,那我就尽力而为,这也是我昨天对你的承诺。”
抱过,在一张沙发上躺过。
不出多久,眷恋的女人总忍不住回头,可容郁没想过对方只管点头,仿佛压根儿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沈蠡北只想到一件事情——她解放了!
男配放弃走求富婆包养的道路,回归人生轨道了。
“昨天你做的饭菜特别好吃,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虽然因为你耽搁了一天的行程,但这段美好的记忆我会永远留在脑海中……”沈蠡北背起小学六百字作文,越往后面背就越不流利,就连她本人都觉得生硬。
不过,强加的台词不过是缓和下和这大反派的关系。
至于内心嘛,这死容郁胆敢有下一次拐她出去,她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容郁从沈蠡北话语的细微处捕捉到她的感情,留恋,难舍难分,但离他真正清醒时想要的东西,还欠了火候。
他先让她走。
结果沈蠡北真走了,那个口口声声说“难忘记忆美好”的沈蠡北竟然头也没回?
容郁沉住气。
时间,他们需要隔开一段时间,她就会发觉他曾经出现过,然后,其余的人失去了颜色。
—
容郁回到清河。
一个安装软件系统成功升级以后,他的合伙人门均以为他开始了漫长的度假,谁料,容郁换上一袭waiter的燕尾服出入这家酒吧。
他的自我介绍里,他想要“勤工俭学”。
当然,他不缺钱,他不付租金也不过想要沈蠡北给予自己的特殊待遇,而他走入夜色的这家酒吧,则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容郁,你在A13区磨蹭那么久干什么?”
领班一阵呼喊。
这让宋昭冬心猛然一跳。
“容郁”这个名字太过耳熟,她翻开了周斯觉昨天才递给她的资料,这位曾经的容家少爷,如今破产后竟然沦落到与自己一样在这风月场上卖酒了。
她亲眼看见这位传说中勾引别人未婚妻的容郁。
他眼角微微挑起,桃花眼的光芒趋于内敛,却有着勾人心魄的纨绔的美感,可真正接触起来,他对这里的每一位兼职女员工几乎都是一样的温和,没有半点的顽劣或不尊重。
领班转身问她:“你这是要辞职吗?小宋?”
“不……不是。”宋昭冬其实辞职信一早就写好了。
“没事,反正容郁一来,外面小姑娘拼了命要挤进来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这不是第一次宋昭冬觉得她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她并不在乎。
留下,也不是她和所有年轻无知的小女生一样喜欢往容郁身边凑,她……是为了完成任务。
她要与容郁“亲近”些,勾引这词太过偏颇,朋友也可以坦诚相待啊。她换个思路想不过是从容郁口中得知真相,借此让周先生的未婚妻回头是岸而已。可她的眼睛总忍不住朝容郁望去。他五官完美而没有半点瑕疵,就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人物,可他却又偏偏谦逊温和,没有半点神像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容郁很烦。
尤其是应付一群女人的到来。
他来酒吧目的明确,得到他精心埋藏已久的东西,他用寒假打零工的由头顺理成章在Station酒吧埋伏,一边也利用这段时间让沈蠡北去感受孤单,去品味自己离开后的落寞与孤寂。
可分别整整两天半,沈蠡北没有给他发一条消息。
点开她那张风景图头像,点进去的一幕更是直接刺痛了他的心。
那张吊柿饼上唯一出现与他相关的那双手,也被打上了重重的马赛克,可照片的角度就朝着与他人所站的完全相反的方向,进一切可能避开了与他的关联。
他拿着一串柿饼——变成了空中杆子上挂着一串柿饼。
这很好。
容郁一边擦拭着冰裂纹的玻璃酒杯,一边收敛起嘴边一贯淡然自若的笑。
“你是容郁吗?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宋昭冬将吧台椅挪过去半格的位置,向这个点没营业的酒保有意识地瞥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般先行离开。
容郁没有说话。
而宋昭冬大胆地又重复了一遍。酒吧的玻璃球霎时亮了起来,点缀在他们头顶之上,容郁宁静的笑容褪去,寡淡的眼越过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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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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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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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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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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