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嘤不肯,哭叽叽拉着她的手不放。
“我此去蓬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景,顾不上你。万一有事,还要分心。”陶九九好耐心地安慰她。
嘤嘤抹眼泪:“小娘子身边没人,谁来伺候小娘子呢?”
“这不是还有陆归吗?”陶九九对陆归挑眉:“对吧?”
“是。”陆归应声:“我会照应小娘子的。”
李甫带着不情不愿的嘤嘤退开车,鹤车便在陆归的叱驾声中,腾空而起。
陶九九歪在软榻上休息。
刚才使用了灵力,现在又感到困倦了。隐约还有一种,血气翻涌的感觉。
陆归调整完鹤车飞行的方向便回车厢中来,拿帕子伸手替她拭去额头上的虚汗。
陶九九歪在那儿眼皮子都没精神动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刚跑完三公里似的。
陆归取出个小壶装上竹中温泉,放在榻边的灼石上。不一会儿水壶里的水便沸了,他取了颗丹药化进去,便坐定不动了,像是眼观鼻鼻观心专注守着水,又像是在出神。
过了一会儿,丹化开了,他倒了一盏,陶九九微微欠起来些,就着他的手喝。也懒得问他是什么。
好像她就是这样,如果决定相信一个人,就再也不会怀疑对方半分了。
陆归瞧着咫在近尺的面容,突然说:“小娘子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男子跟在身边,会有所不便呢?”
陶九九疲倦之极,十分懒散:“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小娘子与皇帝陛下也是如此吗?”
“哪此?”
“江湖儿女,所以不拘小节。”
“算是吧。”
“婚事小娘子又怎么打算?”
“什么婚事?”陶九九满头雾水。
“皇帝陛下与春娘子订下的婚事,既然皇帝陛下想娶的,原本就不是她。现在小娘子已然返来。恐怕亲事得要重议了。那可是皇后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陶九九一脸吃到屎的表情。睁开眼睛看他,眼神仿佛在说这是什么无稽之谈?
“看来小娘子并无此意。”陆归把手里的盏放回去说:“苏吾归是为求生,依附归顺谛天皇帝,殷灼月是为情,步步踏错。茕独是为贪,自寻死路。吉山公主是为痴,作茧自缚。谛天皇帝是为权。小娘子呢,心系天下,又不在乎名利权势,那小娘子是为了什么这么做?”
陶九九敷衍:“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
说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打断了闲聊,睁开眼睛微微坐直些问他:“你既然看了简楼中那么多书十分了解历史上的事,又是国宗的人,那你说说历来的琉璃殿主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陆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盏:“此任琉璃殿主人,也算是个老人了。他这一支,首任的琉璃殿主人,是跟从吉山公主的侍人。据说当年曾陪着吉山公主为谛天皇帝一统山河出生入死。”
他说到这件事,十分熟练:“那时候吉山公主负责北上,而苏吴归负责南下。两人用了不到三年,便将十五小国尽数收归。谛天一统天下之后没多久,苏吴归的夫人便死了,吉山公主也死了。魏拾骨也是那一年死的。不过,魏拾骨当时虽然被苏吴归和谛天所害,但也重伤了苏吴归。他若不是与魏拾骨死斗,大概还能多活几年。因血契和新伤在身,苏吴归便在蓬莱洲上的仙泉边修建了停云院用来静养,将国宗事宜交由他的大弟子打理。大弟子在他授意下,于蓬莱洲上天下灵脉汇集之处修建了罡天斋。因他这位大弟子太过年轻,并不太能服从,当时颇费了些功夫来办事,琉璃殿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成为仅次于罡天斋与停云院的所在。后来罡天斋就成为了一代代宗主的住所。琉璃殿么,虽然一代不如一代,但靠吃老本,还是蓬莱洲上不容小觑的势力。至于停云院自苏吴归崩逝后封存良久,是殷灼月出世之后,才启用了。”
陆归说着笑一笑:“本代的琉璃殿主人,叫越溅,是个莽夫,没什么头脑。他最宝贝的,就是他那个弟子,原别枝。”
陶九九听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陆归问:“怎么了?”
陶九九说:“他确实是莽夫的话,那就有趣了。”
陆归手上停了停,若有所思。
陶九九不再纠结于这件事,转而好奇地问:“历年来,蓬莱洲有很多成功登仙的吗?”
“每十年差不多都有一两位吧。正是如此,才会有这么多向道之人。入道最终的目的,不就是脱离肉身凡身的桎梏,成仙而去。”
陶九九倒回榻上,满腹疑虑。
明明这个世界已经成为绝地已经很久了,三界崩坏,上界早就倾覆。成仙?开什么玩笑。
连上界都没有,验道的天劫从哪儿来?不经天劫炼化凡身,何来登仙之说?
难道上界只是神隐了,却被误认为崩坏,而这个世界真的有残留的天阶,仍然可以通往上界去吗?
“此去,你打算怎么对付琉璃殿?”陆归将壶和盏一件件的收起来:“他虽然敌不过殷灼月,可到底是不是寻常的修士。你要是蛮牛似地对付他,恐怕是不行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对付琉璃殿?”陶九九反问。毕竟她和李甫在屋里说话,外面是听不见的。陆归脑壳也不大好用,不至于一下就能看得清形势吧。
陆归不动声色:“他和殷灼月不对付,小娘子可是桃氏。如此浅显的事我还不懂吗。就算小娘子不对付他,他也不会放小娘子你。”
陶九九皱眉,躺在那里长叹气:“我也还没想好呢。”她颂字都学得不灵光,要现学颂法不太可能。身上几张之前做的竹片符,不是遁地的、就是传音。全是拿来应急的没什么有杀伤力的东西。
“还没想好,就上路?”
“边走着边想着吧。”不然咋地?陶九九抬眉看他:“毕竟我们不能耽误时候了,必须得抢在琉璃殿对皇帝陛下动手之前赶到。不然皇帝就危险了。你有什么办法?”
原本是逗陆归的。
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为了救陶九九,身上修为散得差不多了,出来得也匆忙,想必是就算历年有积攒到什么大法器,也没来得及带出来。
陆归听了她的问话,却像是认真在思考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说道:“不知道小娘子有没有听过偶人。偶人是从一种傀儡木上结出来的。外表看上去与人无异,视品阶不同,智力、灵活程度各有高低。小娘子不通颂法。但灵力滂沱。完全可以将灵力注入偶人身躯,驱使其为自己而战。”
陶九九很意外,如果确实要打的话,这样的确是个好办法。
并且说起偶人,她刚好就知道蓬莱洲确实有一个可以用的偶人如果它还在的话。
“再看吧。”陶九九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起身结印。
她要坐禅调息,尽量在到达蓬莱洲之前,让自己内宇中的灵气更加蓬勃。
陆归也不吵她,静坐在一边。
当她入定,陆归便以颂法打开天目,抬头看窗外看去。
随着陶九九的吐纳,天地间无数流光溢彩的光带显露出来,一开始它们只是缓慢悠然地随着灵脉流动,渐渐像是应合着她的呼吸,变成了有节奏的脉动,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随着她的心跳起伏。从这些光带中垂下无数的绒毛似的光脉,似垂柳般温柔地包裹着她,缓慢地浸入她的皮肤,没入内宇。
陶九九收印缓缓睁开眼睛时,便见陆归坐在榻边望着窗外的云海出神。
陶九九好奇。虽然她内宇充盈导致身体更加疲惫,恨不得倒下一睡不起,但还是打起精神来:“你想什么呢?”
陆归回过神:“我就是想到宗主之前演算天命,算出会天降魔童的事。”
陶九九听到这两个字就无语,她就是差点被当成魔童害死的:“那不是残害异己的托词吗?”
陆归摇头:“是真有这回事。”
“你看见了?”
陆归噎了一下,但又说:“确实。当时宗主开卦的时候我也在。卦象清楚得很,魔童灭天而圣灵救主。当时先帝便十分忌讳,认为魔童灭天,说的是自己,指的是皇室。所以一直在寻找魔童。”
陶九九觉得奇怪:“不找圣灵吗?”
“既然是圣灵,大约自有命数,会自然而成。不需得费事去找吧。”
陶九九好笑,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说着回头,便见陶九九若有所思:“怎么?”
陶九九回过神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或者我可以为小娘子解惑。”
“我在想,琉璃殿会不会很恨苏吴归,恨国宗呢?首任琉璃殿主人一直追随着吉山公主,两人感情一定很深。公主却被苏吴归所杀。谛天皇帝也并未为公主复仇。公主就这么死了,没有人为她惋惜,更没有记得她劳苦功高。每个人都说她不好。可我觉得,她也许并不是有心那么坏的。”
“不是有心?”陆归转身,看向她。
“她也许,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陶九九无法形容:“啧,你懂吗?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就像她在苏吴归身上种下了竹子,并不是要害他,而真的想送他一样他喜欢的东西。所以才费劲炼化出了幽思竹。
再往前推的话。
如果后来跟在谛天皇帝身边的吉山公主,就是茕独变化的,那她这样呕心沥血地为谛天皇帝打江山,会不会是因为,她当年独自出去游玩,离开从山之后所遇到的那个男子,就是还没有继位的谛天皇帝?
两个人有过交集,甚至有一段不短的相处,一起云游南湖,看月亮,去了很多地方,但她露出真面目之后,事情却没有像她想像中那样发展。她这才知道苏吴归一直在骗她,明白了自己不止长得称不上美貌,甚至可以说是丑陋得像怪物一样。
谛天皇帝或是受惊逃走了,或者是以别的方法,和她分道扬镳。
之后茕独回到了丛山,与苏吴归决裂,再次离开丛山之后,决定抛弃自己的身躯,取公主而代之。与公主两人交换了面容,这才有了之后苏吴归将变成了丑娘子的吉山公主带回丛山一起生活的后话。
而茕独则以公主的身份,一直和谛天皇帝在一起。后来苏吴归被当作邪祟被围,差点死,也是她带了谛天过去救命。
直到她死。她的一生,她或许凶残,但也可悲可怜。
而琉璃殿主人既然是一直跟随着她的人,不可能不了解这其中的曲折。想为故主复仇,情有可原吧?
琉璃殿众人承其志再正常不过。
于是才会有今日举世大难。
“但我不觉得琉璃殿是与魏拾骨合谋。”陶九九沉吟着说:“我觉得,更像是魏拾骨利用所有人。来为自己复仇。琉璃殿只是想要苏吴归一手建立的国宗覆灭,谛天皇帝的家国无存而已。不像魏拾骨………”琇書網
陆归笑了一声:“不像魏拾骨,是个大恶之人吗?”
陶九九却意外地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但最近几天又觉得不大好说了。”
陆归眼神有些奇怪,不动声色问:“什么不大好说?”
“魏拾骨不像是有大恨在心的人。”
“可他招万鬼降世呢?也不是坏人吗?”
陶九九叹气:“我说不清楚。从他种种行动来看,确实是大恶,但最近我在想,他可是神仆呀。神仆怎么会怀大恶?”
她认真地看向陆归:“你不要太小看神。并且上次我有问他,如果他是国宗宗主,遇到这样的内忧外患他要怎么做。他选的,是最小伤害的办法。连背叛他的人,他也不会为了泄愤而屠戮殆尽,而是一点一点一年一年,以更婉转的方式,将这些败枝剪除,免去了当场猛然发作,导致这些阁主、楼主的所有弟子也不得不和他拼命的可能。他比我更仁慈。”
陆归没有说话。
陶九九也不期望他说什么,只以为他还在为自己的城民被屠尽的事而记恨。听到自己这样形容魏拾骨而不高兴了。
她也不在意,转身倒回榻上:“这几天,我闲着的时候,想了好久,把所有的事从头盘到尾。可我真的不懂,他既然是一个仁慈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在干什么呢?”
陆归背对她坐在窗边,只说:“小娘子好好休息吧,已经快到蓬莱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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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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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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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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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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