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真人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穹,眼神恍惚,低声喃喃,“那可是紫微杀伐之气啊。天道留下的最后一道意志。这也可以?”
他沉默着,用余光打量起一旁云淡风轻的俊美僧人,愈发觉得此人高深莫测,绝非世间常理能够揣度。
荡魔真荡……三个皆是僧……地府之主……一剑入长安斩灭先帝亡魂……最后就连紫微之气也奈何不了他。
这样的存在,自己若是再错过,天师道的列祖列宗阴灵有知,定不会饶恕自己。
片刻后,他已打定主意,朝向周逸深施一礼。
“今日得法师庇护,方才连躲数劫。
我天师道虽不复当年,可底蕴尤在,若能与地府结盟,自然是万分荣幸。”
话虽如此,可鹤真人心里却知,天师道如今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全凭此前上千年搏得的余威震慑人间术道流派。
天师道与地府结盟,自然是天师道占了大便宜。
想到这,鹤真人心中愈发过意不去。
趁着此处没有旁人,鹤真人索性放低姿态,微微拱手:“不知我天师道,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
周逸微笑道:“不急,等那场南江论道之战结束之后,再议也不迟。”
鹤真人面露感激:“如此,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正如法师之前所说,新皇定会再传诏书,安抚地府。届时还请能给人间帝王一个面子,人间与地府,乃是三界根基,相辅相成。”
“再说吧。”
周逸突然想起一事,唤住了鹤真人:“你道中那位地仙老祖,果真已经不在了吗?”
鹤真人脸色微黯,叹了口气道:“不瞒法师,我道中有一枚灵符,与老祖魂魄相联,可自从二十多年前那场浩劫之后,老祖失踪,灵符也从此归寂,已有许多年没有响起过。老祖怕是已经……羽化了。”
顿了顿,鹤真人苦笑道:“不知法师,是否还愿意与天师道结盟?”
周逸低喧佛号:“阿弥陀佛,真人放心,小僧既已开口,就不会收回。这里有一片榆钱叶,乃是小僧所炼之符,留于道中,以作凭证。”
鹤真人自是感动万分,接过叶符,小心存放,并且对天笃誓,会在三天之内说服其余四名长老,完成盟约。
周逸目送鹤真人远离,随后看向空气中浮出的一行黑色小字。
‘天师道中地仙为搏中土之运,离开中土大洲,前往北洲,寻访机缘……’
那位与佛门大有渊源的天师老祖并未羽化,而是离开了中土,远行未归。
洲与洲之间,有着三千弱水与恶煞罡风,形成屏障,隔绝天机,或许正因为此,天师道中的那枚灵符才失去了感应。
至于那位地仙老祖为何不将实情告知,这就不得而知了,大概率和二十多年前佛门陨落之秘有关。
而周逸与天师道结盟,除了觊觎那位昔日号称中土第一人的地仙老祖外。
还因天师道中,藏有许多地仙层面,甚至超过这一层面的宝物。
就比如当初口地仙遗剑,天师五子齐力施术,将其掷出。
虽只解开一道封印,释放出不足半成的仙灵之气,可也重创了纵横岭南的节度使大妖平江君。
总而言之,在这种时侯与天师道结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毕竟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琇書蛧
……
数日后,幽荡山下阴川。
灰蒙蒙的上空,浓郁的太阴之气环绕着那六道光圈。
由六道轮回气息凝结而成的光圈中,景象变幻,光怪陆离,仿佛藏尽大千世界、亿万众生的秘闻与隐情,却都如白驹过隙,转瞬之间已成过眼云烟。
在周逸看来,那六道轮回所显现出的光圈,就好似星球周围的光环,而那些太阴之气就如同穿梭密布的星云。
浩瀚,磅礴,壮观。
六道光圈下方,明面上的地府之主,阎罗帝君,也就是周逸的分身叶道人,盘坐于中央。
他出身于城隍,修太阴之气和香火之道,与六道轮回法义相契。
在周逸释放法义暗中引导下,六道轮回的气息化作一道六色光柱,淬炼着自己的这具阎君分身。
而在阎君分身的外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崔护和陈老夫人,也都在近距离感悟着轮回法义。
轮回再现,地府重启,冥冥之中,有冥律功德降下。
周逸自然占得大头。
剩余的则被最早追随自己的五名鬼神以及黑无常小倩瓜分。
他们的修为也都突飞猛进,牛头马面白无常皆已攀升至幽冥太守巅峰,马面小槐似乎还有所隐藏,周逸自然不会揭穿。
黑无常小倩,她的修为本就高出其余几人一头,经过一个月的参悟修行,如今的她已经成功破境,正式踏入封号节度使的行列。
兼之悟轮回法义,得冥律功德,她的气息比之北地鬼督这等老牌节度使,亦要胜上一筹。
至于崔护和陈老夫人,他们也凭借这场功德,突破到幽冥太守,堪比人间真人。
周逸目光落向崔护,道:“此前你在广元郡任鬼吏,是城隍推官,如今地府重启,轮回再现,你当执笔毫与簿册,为地府判定亡魂生死罪孽。赐你花名,地府判官。”
一道黄光从天而降,笼罩住崔判官腰间的那支大笔。
大笔漂浮于半空,变得古朴暗沉,绽放璀璨光华,灵性十足。
‘这便是地府之宝判官笔吗。’
周逸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另一件地府至宝生死簿的降临。
看来这生死簿应当是遗落在了人间某处。
周逸转向陈老夫人,笑道:“亡魂走过奈何桥,投胎转世之前,都需遗忘今生之事。奈何桥前,有阴间大神孟婆守候。不知陈老夫人可愿做那孟婆?”
陈老夫人躬身道:“圣僧有令,自当遵从。”
“如此,便赐陈老夫人花名,孟婆。”
周逸话音落下,又是一道黄光从天而降,笼罩住陈老夫人。
她手中多出了一根褐色棒槌,以及一只木钵。
“光有碗没有汤?”
周逸正疑惑间,眼前掠过一行黑色小字,‘孟婆汤取材于黄泉之水……’
“所以我的黄泉之道,终究还是要留于地府化作黄泉之水,由我分身镇守。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周逸笑了笑,跏趺而坐于分身之后,六道轮回之下,悄然隐去了身形。
他的双手掐合成印,施法于黄泉。
一圈的淡黄光晕从掌心溢出,化作一道道金色波痕,向四周荡开。
所到之处,阴川的土地渐渐变得湿润。
那些原本充满熔岩、磷火和煞气的阴土里,泉水汩汩流淌,蔓延向四面八方。
一条浩瀚广阔,逶迤上千里的长河,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诞生。
几个呼吸间,它便已成势,势如大江,奔流不息。
“此为黄泉江河,地府入口,为忘川河,忘川河上有奈何桥,当请孟婆坐镇。”
周逸伸指一划。
一条狭窄的独木拱桥,架接于忘川河两岸。
陈老夫人腾空而起,落于桥头亭中。
她刚坐定,身下的黄泉之水迅速沸腾,化作一缕精华向上浮升,落入木钵之中。
周逸道:“凡鬼魂入冥界,审判之后,转世投胎,当饮此汤,忘记前尘往事。”
孟婆起身而拜:“老身谨遵法旨。”
“阴川之中,还应有三生之石。”
周逸睁开眉心天眼,透过叶符,看到了长安城中,那位正替自己守护着三生石的孔家公子。
此时,孔东流正在酒楼的密闭雅间里,在他身前坐着一名京城公子,正被孔东流抓住手,满脸震惊地听孔东流讲述自己的前世经历。
原本那位公子对孔东流嗤之以鼻,完全不信他的“胡诌”。
可当他的手被孔东流毫无征兆地抓住后,脑海中陡然闪过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心中恍惚。
经由孔东流添油加醋一番忽悠,他再看向孔东流时,目光已然变得不同起来。
到了最后,他的内心防线已经彻底被瓦解,汗流浃背,六神无主。
他的前生竟然是一头骡子,因为曾经背过九名善人过桥,才为此生赢得了这一场荣华富贵。
孔东流对他说,若想要来生继续显赫,唯有待人宽厚,真心向善,才能够得到鬼神的再度眷佑。
当这位公子离开酒楼后,对孔东流已是敬若神明,无比恭敬。
黑色小字显示,短短数日里,孔东流就用同样的方法,说服了十来名长安城的世家公子小姐。
不仅对他的印象彻底改变,更是为他马首是瞻,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小圈子,正在长安城的王孙公子中悄然形成。
“这小子倒是机灵,竟用这种方式传道说教,活脱脱一位孔教主。”
周逸微微一笑,不过三生石命属地府,无法一直留在孔东流身旁。
他伸出手指,朝向半空中轻轻一点。
一圈涟漪荡开。
长安城中,化作孔公子头发的叶符瞬间生出感应。
藏于符中的传送法阵开启,青光闪过,三生石穿过半空的那圈涟漪,坠入阴川。
嘭!
三生石落在了黄泉的另一岸。
原本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奇石,迅速升高,变大。
转眼间,它已有九丈之高,晶莹剔透,通体如镜,释放出一股法义,向上飞升。
与此同时,从黄泉道中,六道轮回里,亦释放两股法义,与三生石的法义纠缠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一股,冲入冥虚。
轰!
又是一阵光华从而降,激起烟雾缭绕。
半晌,灰蒙蒙的雾气逐渐消散,一座恢弘庄严、肃穆森然的宫殿,出现在了轮回之下,黄泉之畔。
庞大的古老宫殿前,竖立一座云霞环绕的褐色石碑。
碑上隐约印刻着两个大字——地府。
而在三生石旁,缓缓生长出了一片冰蓝色的小花,在阴风中摇曳摆动。
“三生石旁,彼岸花开吗……”
周逸低声喃喃,目光向远方延伸,就见黄泉的下游长出了赤色的长草,阴山峡谷中也缓缓生长出奇异的枯木,木上结满了幽暗的果实。
黑色小字显示‘龙蜒草’、‘瓒枯木果实’,再加上‘彼岸花’,便是上古传说中,能够生死人肉白骨,或使人回忆起前世之事的地府奇宝,三种先天灵植。
周逸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轮回、黄泉、三生石,三者相聚,方才能真正开启上古地府。”
震耳欲聋的万鬼呼啸声从上方阴间传来。
除了牛头马面六鬼神外,其余前来投奔的鬼怪,只能进入幽荡山阴间,却无法下达阴川。
可这些天来,它们却亲眼目睹了地府之主重塑地府的全过程,心情激荡,难以平复,无不仰头长啸,释放着内心的喜悦,对于地府之主愈发崇敬。
周逸继续道:“凡鬼兆亿,以百万鬼魂为卒,号鬼差。今拔擢鬼差若干,为崔判官和白无常调用,协助阴间事务。掠剩鬼,夺衣婆,守饭童子,耐重鬼,鸡脚鬼……尔等可为地府第一批阴差,当遵奉冥律,不得违背。”
上百名鬼差从天而降,出现在地府的校场上,无不满脸激动,匍匐而拜。
每一名鬼差,都能号令上万鬼卒,而它们本身都是先天阴怪,皆奉冥律而生,如今得以重用,自然感激涕零。
“北地鬼督,肃霜鬼神,背目鬼神。你们三位为阴帅,各辖千万阴兵,听命于黑无常。”
周逸话音落下,这三名幽冥节度使亦从上方阴间飘落,进入地府校场,叉手跪拜。
这三大鬼神,实力不凡,阴间地府,除了周逸外,也就黑无常能稳压一头。
突然间,肃霜鬼神举起三本簿册,向前献出,张口道:“禀圣僧,这黑白二册和红色简编,亦是地府遗宝,今当归还于地府。”
“善哉。”
周逸微微颔首,伸手隔空一指。
罪恶簿册落于地府校场中央,化作一座血色高台,台上竖立着一面黑石白玉镶嵌的巨镜,台前刻着三个大字——孽镜台。
“虚耗一族,亦入地府,负责押送鬼魂,听令于牛头马面。”
随着数百头大小套娃一般的虚耗进入地府,第一批地府职务的敕封终于告一段落。
周逸留下分身,镇守地府。
自己则踏着黄泉大江,大步流星向南而去。
地府诸宝,几乎皆已归位,唯独天地人三书中的“生死簿”下落不明。
冥冥之中,却有一股意志,在他耳畔回响。
此行南江,为龙猿之战作公证,或将有一场大机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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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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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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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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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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