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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春楼外,石桥对面的柳树下。
周逸头戴方巾,看着空气中翻腾而出的那行黑色小字。
“这位没胡子捕头,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不过这世上,喜欢管闲事的人总是少数。”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分明还在数百步外。
转眼间,那人便已一步跨过,来到身旁,脸上浮起若有若无的笑:
“说起来,某位喜欢管闲事的法师,也算是那人间捕头的同道中人了。”
周逸目不斜视,低喧佛号:“阿弥陀佛,君施主谬矣,同道一词,可不能乱说。”
一身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哑然失笑:“你这僧人倒是讲究。某这几日闲来无事,听说文和县有弦月化满之奇景,特来一观,却不想巧遇法师。”
巧遇?
都蹲在院外盯我两天了,你还能再巧一点吗?
整天搞得很熟一样,不就是杀了你三个下属,夺了夜马,还把你蒙在鼓里吗?
话说你和那位敖四王子,到底有多不放心?左一个“顺路”右一个“巧遇”,生怕小僧跑路吗?僧人与妖怪之间就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的确……很久之前就已荡然无存了。
周逸眼观鼻,鼻观口,不再多语。
他这两天无视平江君的窥探,始终没有出手,说到底还是因为体内剑丸。
不知为何,剑丸并未像遇到其它妖邪时那样蠢蠢欲动。
相反,略显平静。
它虽源自地仙遗剑,可却早已脱胎换骨,在无名佛经的加成下,更显奥妙非凡。
因此,绝不可能是怕了平江君,一定是另有缘由。
见周逸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平江君眼里飘过异色。
他沉默片刻,传音道:“听闻佛门有一法,名皈依,能清业障,洗罪孽,不知可否用于我辈身上?”
周逸心中一怔,旋即深深看向平江君。
平江君面色坦然。
周逸低喧佛号:“阿弥陀佛,此时说这话,怕是不合时宜吧。大战将即,阁下不是应当避嫌才对吗?”
平江君哈哈大笑:“法师是何等人物,那日自当会秉公裁断,岂是在下三言两语就能左右的。我知法师不会相信,等此战过后,法师自当会明白我的心意。”
言罢,平江君拱了拱手。
临别前,他望了眼庆春楼:“乱道盟行事,唯恐天下不乱。剑南隐门,一直想干预人间朝政,双方可谓蛇鼠一窝。我既有皈依之心,也当表以心迹。此乃利己之举,法师千万不要多想。”
说话间,平江君从鬓旁摘下一根白发,轻轻吹了口气。
哗!
一道白光闪过,须臾间飘入庆春楼,笼罩住雅间中的那名京城贵子。
“那人是中土大唐国公之后,虽无官职,可也有一丝祖荫的紫微之气庇护,妖邪亦不敢直接加害,方才用那异梦术徐徐害之。某已施术,助那贵子肉身回阳。接下来从梦中救其魂魄,就全靠法师了。”
余音绕耳,平江君已经走上石桥,漫步入那夜色之中。
“阿弥陀佛。”
周逸低喧佛号,面色无悲无喜。
他今晚的确是为了救人而来。
不为别的,只为归还自己所欠徐府的第三场因果。
京城宣旨使者的公子,京城国公的后代,也是即将登基的新皇子侄一辈,若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于文和县中,徐府难逃其咎。
这显然是有意针对徐府的卑劣手段,虽然简单粗暴,可确实有效。
而对于初习术法的周逸来讲,也的确有些棘手。
平江君施术护住孔东流的肉身,保其元气不散,倒是帮周逸省下了不少养生之力。
只不过……
“这头昔日惑乱岭南的大妖,竟然流露出皈依佛门的意图……它究竟在图谋什么?”
周逸望向夜色深处,那名中年儒生已然行出了数百米。
在灌注了养生之力的僧目中,远处那一袭高冠博带的儒袍下,赫然藏着一头微微跛脚的白毛大猿!
长臂舒展,左右摇摆,一颠一跳,如行云巅。
‘江中生白猿,不知年岁,一朝悟道,自号平江,敢与蛟龙争锋……’
周逸看着空气中飘出的那行黑色小字,陷入沉思。
直到这时,河旁柳下,隐匿多时的鬼妇方才敢现出身形。
楚夫人脸色苍白,无比忌惮地望了眼夜色深处,随后转头看向周逸,愈发恭敬。
“参拜圣僧。”
周逸道:“怎么才来。”
楚夫人苦笑:“圣僧见谅,适才那位妖君在侧,某如何敢现身。不愧是圣僧,桀骜如平江君,在圣僧面前,也不敢造次。”
周逸自然明白,楚夫人定是误以为平江君知道自己杀他三名属下之举,还如此谈笑风生,方才会震惊。
“小僧召你来,只想问一句,让那位京城公子着了道的,又是何方妖怪?怎么,难道又是你堂堂一县之主,招惹不起的存在?”
闻言,楚夫人面露尴尬。
“这……还真是。对方虽也属鬼妇一脉,可走的却是采阳补阴的路数,是空山姥母的女儿之一。那空山姥母,数十年前便已是一名幽冥太守,如今道行更是深不可测,在乱道盟中人缘甚好。”
周逸眉毛挑了挑:“哦?空山姥母?那她有没有一个女儿叫小倩的?”琇書蛧
楚夫人怔了怔。
没等她开口,周逸笑了:“开个玩笑,别认真。”
他心中蔓生出一个念头。
这剑南隐门果然与妖邪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本来还想低调一些,为了彻底还掉徐府人情,看来,需得除恶务尽了。
不过,解散那隐门倒也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得先救出这孔姓贵子才行。
异梦术吗……入梦的术法,天师道的那篇术道秘籍里虽然没有,可却有另一道术法。
念头一动,养生之力自行化作术道之炁。
周逸口中念念有词,眸底光华浮动,随后伸出双指,在空中一划。
“隐!”
刹那间,周逸的身形消失在空气之中。
而同一时间召唤出的夜马,也被隐身诀的术法之力包裹,隐去了身形、鸣啸以及气息。
周逸翻身上马,驾驭夜马,腾空而起,朝向庆春楼跃去,转眼已飞入了孔东流的梦境之中。
楼外石桥旁,楚夫人口中念念有词。
任凭她如何施法,也无法捕捉到僧人存在过的半丝迹象,心中不由暗赞一声“高明”。
可随后,她眉宇间却泛起一抹困惑与感触。
“圣僧竟然连空山姥母生前的小名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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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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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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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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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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