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的光头,也不再那么莹莹发亮。
连带着整个客栈大堂,都黯淡如尘灰。
不过正好也让周逸难得有机会,坐于幽暗的帷幕之下,观看这场期待已久的大结局。
这四人,都是被夜马从业果寺壁画中误救出来。
虽叛离隐门,可绝非纯良之辈。
其中冯重三人,或是化身江洋大盗,或曾当过山匪头目,又或色授魂予杀人于枕侧。
皆是草菅人命,不分老少妇孺,恶贯满盈。
相较而言,那个修了一身横练硬气功的崔护,虽也杀过不少人,可却有所底线。
算是良心未泯。
而整件事情的起因,也是由于三年前,崔护奉命寻找传说中的仙果——火枣交梨。
结果,却被隐门剑南道总舵的某位大佬——那名被称为麻老的术法高人,暗中下令几名高手将崔护擒下,关押进业果寺壁画。
崔护在被囚于壁画中时,也曾吐血质问过麻老。
得到的罪名却是“私吞仙果,欲图背叛隐门”。
偏偏却被囚禁于壁画中的冯重、沈落雁和魏子山等人听见,暗记于心。
等他们被夜马误救,逃出生天后,方才有了数日前,周逸在客栈所见的那一出,以及之后欲图抢夺仙果的故事。
……
“耗头,你猜猜看,这崔莺儿究竟变成了何种存在?”
客栈角落,周逸换了一边胳膊,继续托着下巴。
五寸耗头以几乎同样的姿势,托着牛下巴,箕坐在周逸身边的方桌上。
“难怪法师那日没食她的毕罗,原来彼时就已发现……她已非人。果然,法师魅力,无鬼可挡啊!”
“少岔话题。看来你这头先天阴怪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这……不瞒法师,这崔莺儿非鬼非妖,却又似鬼似妖,我辈实在看不透。还请法师指点,这崔莺儿到底是何方异类?”
在周逸面前,耗头所看不到的隐秘之处。
一行行黑色小字,从半空中浮现而出。
有平沙镇的地脉风水。
有相邻的岭南道上,这几年发生的一些怪事。
也有天下间其它地方,类似于崔莺儿的这类异怪存在。
……
这些黑色小字终于相聚在一起。
也让周逸明白,在崔莺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手指轻轻点击着耗头的牛脑袋,目光深远。
“这天地间,有一类存在,生于红沙日,死于黑沙日,葬于飞沙地。
平沙镇,常年无雨,干涸异常,乃是一片植株难生的盐碱地,也正是风水中极其罕见的沙地。
而这位崔娘子,早在三年前,其兄长崔护被关押进壁画时,就已经死去。
可她死后,却始终未曾正式下葬。
有道是:不葬之咎,尸化为妖,僵尸千里,流血顷亩。
崔娘子……业已成了僵尸!”
周逸这番话,有意没有压低声音。
不远处,齐真儿目光僵直,脑中嗡嗡作响。
而正在围攻崔莺儿的四人,神色皆是一变。
他们此前并没有发现,客栈里除了齐娘子外,另有活人存在。
直到那阵柔和的声音响起,四人这才惊觉。
真正他们为之震惊的,却是那人最后一句话。
“僵……僵尸?怎么可能,她可是偷吃了仙果!”
沈落雁娇媚的容颜,已被凶戾之色笼罩。
她紧咬牙关,余光飘向客栈内,却见在那片黯淡无光的角落里,跏趺而坐着一名衣带飘飞,颀长伟岸的男子。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容颜相貌,可那刀削斧砍犹如神祗临世般的轮廓线条,却让人肃然敬畏。
她心头微颤。
这稍稍一分神,却露出破绽。
那只苍白的手穿透重重真气,拍中沈落雁的右肩。
啪!
沈落雁的半边身子顿时血肉模糊,人也倒飞出去,狠狠砸落进客栈废墟。
她仅仅闷哼一声,撑着胳膊,努力想要支起身,可当看到残缺的半条手臂,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凄然绝望。
少了沈落雁,另外三人也再难支撑。
药老冯重的双腿从膝盖往下,皆被拍成粉碎。
江山崩魏子山被崔娘子一掌扫中脖颈,歪头倒地,身体抽搐,气若游丝。
“莺儿!你快点清醒啊!”
崔护盯着向他走来的妹妹,双眼通红,痛心低吼道。
他煞费苦心,将崔莺儿引回平沙客栈,就是希冀能够让妹妹触景生情,恢复心智。
他们兄妹幼失怙恃,沦落为街头流浪的小乞儿。
后虽被隐门看中,收入门墙,可被迫分开。
直到数年前妹妹奉命前来平沙镇,坐镇落霞客栈,兄妹方才重聚。
客栈的这几年,是两人都无法忘怀的快乐时光。m.xiumb.com
这里,承载着他们最……
……噗!
崔护的胸口被一只素白的手洞穿,亦斩断了他的回忆。
透过胸前大洞,隐约能见到一颗犹在跳动的心脏,正被崔莺儿托在手中。
她那尖长发紫的指甲,已然刺穿进去。
“啊!”
崔护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惨叫。
对面女子踮着脚尖,犹如悬垂半空的身体轻轻摇曳,苍白冷漠的眸瞳深处,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拼命抵抗。
可终究没能如愿。
啪!
崔护的心脏在她手掌中四分五裂,歪着身体,颓然倒地。
天上的云团越聚越浓,云色越来越深,中央那圈血轮越转越快,宛如一只缓缓睁开的血眸。
陡然间……
……轰!
一道惨绯的血光从云中而降,笼罩住了崔莺儿。
崔莺儿身体颤抖,仰天长啸,声如豺虎,第一次流露出犹如人类的情绪——无比的哀痛与怨愤。
从天而降的血光,仿佛长了眼睛,无孔不入般钻进崔莺儿体内。
崔莺儿身体不断摇曳,裙袂翻飞,素白纱袖下的尸斑、溃疮扭曲起来,在血光的穿针引线下,缝合缩小,恢复成为苍白肌肤。
一股诞生死之间,却不契阴阳的气息,正在崔莺儿身上酝酿、凝聚、攀升。
转眼间,便已突破了她原先的层面,并且还在不断上涨。
气息波荡成风,横扫客栈小院。
还残留着一口气的冯重、魏子山和沈落雁看着这一幕,神色惨然,也有些许懊悔与不信。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吃仙果者……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戾气?”
温厚的佛号声,从三人背后响起。
“阿弥陀佛,那是因为,从头到尾,就没有过什么仙果。”
闻言,三人皆是一怔,随后脸色都变得暗沉下来。
周逸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客栈只剩下半片的残破门前,面朝崔莺儿,心里却知,仍未到出手之时。
他抬头望向半空中,血色云团尾际,那缕一直延伸到剑南道以南的浅淡血线。
“这一切,还得从那兵荒马乱,血流成河的岭南道说起。
早在数年前,岭南之乱便已有了征兆端倪。
而你们隐门之中,某位大佬更是早有打算,欲以邪法,借岭南血煞凶气,炼制僵尸。
其人选,自然便是生于红沙日,即将死于黑沙日,葬于飞沙地的崔莺儿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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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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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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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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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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