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思索片刻,道:“你两年多前来到徐府时,徐公尚在京城长安,大权在握,稳如泰山。你们隐门布局谋划,倒也了得,只用两年多便将他扳倒。后来呢?徐公归乡的那几日,你为何不下手?顾忌他背后那名高手?”
香珠摇头,眼里浮起一丝挣扎:“倒也不全是。我师父曾对我说,十多年前,我生父是被徐公所害,方才满门灭绝。可这两年,我暗中调查,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所以……”
“你想继续调查生父死因,可又畏惧隐门势大,才求小僧庇护?”
周逸话音刚落,心中忽生异样。
从楼外远处飘来一阵隐透某种韵律的脚步声,转眼已至斜侧的那株松树下。
男子穿着青衣,身形高瘦,佝偻着腰背,头发略微卷曲。
正是已成为蟾蜍之友的青年奴仆——肠奴。
可今日,他低垂的眸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有神,内蕴杀机。
周逸低喧佛号:“阿弥陀佛,足下是何人?”
“肠奴”耳朵动了动,目光从香珠移至对面的和尚,嘴角咧开一道透着讥讽的弧线,如在冷笑。
“赵珠,你迟迟不肯下手,果然已是背叛了师门。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这一小白脸假和尚吗?”
小楼内,香珠身体僵硬,不可思议地看着向自己传音的“肠奴”。
准确来说,是易容假扮成肠奴的那个人。
“师……师伯?”
“小贱人,还知道是我?”
伪装成肠奴的隐门高手缓缓挺直脊背。
午后的阳光下,他就仿佛一口刚刚发硎的宝剑。
冲天气势如同出匣的光芒。
破空而来,逼向小楼。
直撄其锋的香珠,则宛如****、滔天巨浪里的一叶扁舟,身形在波荡的空气中颤栗颤晃,摇摇欲坠。
“观魂?”
香珠脸色煞白,颇为吃力的低声喃喃。
大唐天下,武人之中,达到气感第三阶段观魂层次的,已是当之无愧的绝顶高手。
隐门之中,她所知道的观魂大高手,尚不足一手之数,并且全都是二代长老。
而三代里,就数她这位师伯天赋最高。
“哼,眼力倒是不差。某虽还不是观魂,可距离观魂,已不远矣。”
楼下男子目光闪动,淡淡道:“赵珠,你背叛师门,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被某擒回门中,接受剥皮断骨之刑,而后抛入悬崖,以试运数。
又或者……师伯我可是一向看好你,只要你愿意做我小妾,从此对我一心一意,我自会替你隐瞒此事。
如何?”
香珠满腔怒火。
剥皮断骨,抛入悬崖,说是自凭运数,实则不过换个好听点的死法而已。
至于第二种……当这个又丑又老又阴险的男人的小妾?
咦,那还不如直接去死好了!
“赵珠啊,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
楼下男子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香珠傲人身姿。
“你所犯下的是必死大过,某要保你,也是担着极大风险。只有成为我的女人,师伯才能放心。还犹豫什么呢,日后师伯定会好好疼惜你……”
他话音未落,一声佛号响起,打断话头。
“阿弥陀佛,不知肠奴现在何处?”
闻言,男子不悦地看了眼周逸:“聒噪,小秃驴,这没你说话的份。”
周逸双掌合十,眸子低垂:“肠奴何在?”
男子皱眉,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淡淡道:“明知故问。”
“所以说,他死了吗。”
周逸缓缓抬起头,面色平淡,眼里无怒无喜。
“为何?”
“杀就杀了,不过一个死狗奴而已。”
男子说着,眼里流露出不屑之色,微微摇头。
“佛门之中,尽是你这种虚伪假慈悲的秃驴,所以才会在中土绝种,无以为继。小和尚,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假惺惺的呢?让我看着就想将你碎尸万段!”
周逸看着那行从男子头顶后方浮升起的黑色小字。
“何厚才,我朝州郡改制前,你是下庸州贵县人,祖上三代皆为家奴。五岁那年,被一路过小贩拐走,卖入勾栏当龟奴,后因展露出些许武学天赋,方才转辗进入隐门……所以说,何厚才,你才是死狗奴,你全家都是。小僧说完了,阿弥陀佛。”
距离小楼还剩不十步,何厚才猛然一顿,脸上浮起惊讶之色。
“你怎么会知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大理寺不良人?”
他生平最引以为耻的便是身世。
他技成之后第一次下山,便悄悄返回下庸州贵县,杀死故主一家并当年的人贩子,嫁祸给了水匪,至于生生父母,也还在另外一户人家府中为奴,至今未曾相认。
整个隐门之中,也就高高在上深不可测并且已经闭关三十多载的那一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这和尚……他又怎么会知道?
须臾间,一股浓烈的杀气从何厚才体内迸发而出。
香珠脸色大变:“小心……”
声音未落,何厚才便已纵身跃起,宛如雄鹰冲天,速度之快,几近肉眼所能捕捉到的极致。
当何厚才的青衫一角擦身而过,香珠也未能作出反应,身体僵硬,脸上依然是那副紧张惊悚的表情。
她深知自己这位师伯有多么可怕。
二十年前,何厚才刚刚获得气感时,便已是隐门第三代数一数二的高手。xǐυmь.℃òm
即便放在那些拥有半个多甲子功力的二代师祖们之中,何厚才也不遑多让。
究其根源,只因他早年在山下时,曾误食土精人芝。
七日之后,并未丧命,反而获得了一身铜皮铁骨,双臂之力能驭九牛。
门中有人说,何厚才的身子骨已和传说中的妖怪相差无几。
而入门之后,他很快便修成少数武人才能拥有的炁,更是如虎添翼,实力暴涨,隐隐有成为隐门三代话语权者的迹象。
哪怕见证了和尚夜斩妖怪,可当这位深不可测的师伯飘然而至,香珠心里依旧有些忐忑。
种种樊然的思绪杂念,被一阵低沉的佛号打断。
“阿弥陀佛。”
面对来袭的隐门高手,周逸挥袖拍出一掌。
对方动作的确是快。
可仅仅在周逸眨了一下眼睛后,对方的速度竟减缓下来,犹如一帧帧的慢放。
落在周逸眼里,就仿佛清晨遛狗过马路的老奶奶,宁静,慈祥,与世无争。
这样的变化,让周逸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思索之际,他并未使出全力。
这歪歪扭扭毫无招式可言的一掌,大概只用了三成左右的力道。
旋即后发先至,正中何厚才向自己抓来的右手臂。
掌臂接触的一瞬间。
周逸再度升起奇异的感觉。
仿佛自己拍在的不是人手臂上,而是一截干枯细树枝。
啪!
一阵脆响,伴随着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回荡小楼内外。
何厚才痛苦地捂着皮开肉绽、骨头粉碎的右臂,汩汩鲜血透过指缝流出,洒落一地。
他惊骇地看了眼对面的僧人,不假思索,向后疾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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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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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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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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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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