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她前世被关了那么多年,性子早就被磨砺得温平沉静,安安静静的抄写女戒,委实算不得是惩罚。
对于急急躁躁的林逸,倒不是那么回事。
“啪”地一声,案角的地上便抹开一团墨迹,笔尖先着地,笔杆才又“磕嗒”一声敲上去。
“小姐。”
又是一声“嘭”地磕头声。
林逸一时觉得嘈杂至极,袖子一甩,砚台便想着采蝶额头飞去。
一时间,耳边先是钝物的砸击声,再是尖利的叫声,混杂着强忍的抽噎声与求饶生,还有人过来拉林逸,在她耳边嗡嗡地劝解她……
林逸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坐下来,耳边终于清明起来。
有只手握住林逸的肩膀,掌心温暖,语调温和,缓缓再耳边响起。
“阿逸莫闹了,往后可莫要总与阿遥对着干。”
林逸一抬头,就看见自己母亲温平慈善的眉眼,只得委屈地咬咬唇。
心里却又忽地呲起一团无名火,顾遥不过是一个打秋风的外人,凭什么一来,就叫母亲这样喜欢,叫阿兄处处维护。
反倒是她,为了母亲好,想要赶走这个扫把星,却要被责罚。
“吩咐厨房给你做了一盅冰糖雪梨,快些喝了。”
宋氏一边说道,一边顺手将林逸肩上的褶子抚平了,才自己随意坐下,眉眼间皆是笑意。
林逸道了谢,才喝了一口,便忍不住道:“母亲可是专给我和阿遥送的?”
于是宋氏便笑起来,有些歉意。
“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你们二人皆是禁足,也该给阿遥也送一盅。只是你从小就长在我身边,倒是一担心起来,便只晓得给阿逸送了。”
便赶紧回过身,吩咐自己身边的玛瑙去给顾遥送一盅冰糖雪梨。
林逸低头去喝冰糖雪梨,嘴角上扬,心道母亲果然还是喜欢我,只气顾遥时常来分自己的东西。
宋氏安慰完林逸,便去了顾遥的听荷苑。
听荷苑在林府的西南角,贯来偏僻安静,院子里更是有一个小池塘,芰荷满池,更有垂柳依依。
在这样的酷暑天气,最是凉爽。
于是也有不少人称赞宋夫人心细,对自己的侄女极好,无微不至。
只有顾遥晓得这里的不好。
窗子不曾安纱窗,飞虫甚多。
尤其是蚊子,近水而生,最是肆虐。
更不消说吃荷花花蜜的其余小虫,总归嗡嗡的,数不清,倒是晓得数目不少。
“咦,阿遥脖颈上被叮出好大的一个包,傻孩子,你倒是不晓得痒。”
顾遥被忽然响起来的声音惊了惊,笔尖一颤,整洁的竹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只是目光顿了顿,便抬了头,起身行礼。
因为站起来,垂了手,袖子便垂下来一寸,将手腕上一圈的包给遮住了。
太多地方痒了,又不敢费劲抓,只能忍着。
忍着忍着,地方又多,倒真的感觉不大出来了。
见顾遥不说话,宋夫人只当是顾遥出身小门小户,于是举止怯懦卑微,不敢妄言,于是也不责怪。
只是吩咐玛瑙,去将府里御赐的药膏拿来,给顾遥用。
宋氏只带了随身的玛瑙来,顾遥写字时不喜欢有人在,于是紫烟琥珀也不在里间,于是就只有顾遥与宋氏相对而立。
风一吹,于是柳叶飒飒一落,一地微蜷的柳叶,青青黄黄,铺了一地。
少女单薄的眉眼低垂着,显得沉沉暗暗,幽深又安静,霎时浮起沉沉死气来。
宋氏心尖一颤,盯过去,才松一口气。
不是死气,只是沉静木讷些罢了。
“姨母。”
顾遥没有看宋氏的眸子,甚至连脸都没有盯着,只是放空了些焦距。
她害怕别人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总归上辈子就是了。
挂在窗前的铜铃发出泠泠细响,宋夫人背后升起寒意来,手里的帕子被她揪得极紧。
半晌,风一吹,她恍惚一阵,紧握的手才放开。
真像啊。
真像她死去的妹妹。
尤其是,被临窗的日光一照,剪出侧影来。
“姨母?”
她听见耳边有温和平静的叫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心脏又像是被狠狠握住,紧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最后她面前终于清晰起来,面前是一扇窗,窗外依依杨柳。
声音也是从耳边传来,少女面色仍旧平静,却有些好奇的神色。
宋氏赶紧收拾了神情,才是大方清贵的模样。
“阿遥,你的侧脸……真是像你的母亲……”
顾遥的神情也变得有些颓靡,微微低着的脸上有些哀伤。
“他们也说,我与母亲轮廓极像,”顾遥顿了顿,越发哀伤起来,“听闻母亲与姨母最是亲厚,阿遥晓得,姨母必然很是难受。”
宋氏一愣。xǐυmь.℃òm
顾遥的祖父是位隐士,在前朝更是位极有名的人物。只是出身是寒士,并无庞大显赫的家族。
更是因为归隐,就是寻常的血亲都几乎没有,祖父膝下只有母亲与姨母二人。
这也就是顾遥不去投奔外祖,却来投奔姨母的原因。
“是啊,我只有你母亲一个姊妹,幼时最是亲厚,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
铜铃一阵轻响,顾遥还未极接话,宋氏的声音又响起来。
“只可惜,嫁了人,便身不由己,哪里还能像幼时一般呢?”宋氏的情绪是有些变化的,顾遥下意识去捕捉这些细节。宋氏似乎一颤,便微微一咬牙,复又带笑道:“阿遥莫要伤心,你跟在姨母身边,姨母必然不会叫你同你母亲一般。姨母会给阿遥择一个好人家,叫你以后有所倚仗,有所庇护。”
宋氏说这话时,面上带着笑容,还有些悲伤,再混杂些看不透的奇怪神情。
顾遥下意识去琢磨,于是一时忘了收回目光,就这么对着宋氏。
忽地一惊,顾遥赶紧低头。
她对上了宋氏的眼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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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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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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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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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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