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臻戴着耳机站在阳台上,一边听歌,一边晾衣服。放到《别了秋天》,跟着哼起来。
这像夏天的秋天还未过去。然而在巷尾的花树下哼这歌的人,却感觉已经很久未见。
最近,她还是会去夜晚的体育场,却再没见过唐翘楚,也没在美院其他哪里偶遇她。就像她微信里回复的那样,说会忙。
她们平时都是弱联系。说到底,不是一个院系,连年级也不是同一个,确实没什么机会有交集。
可是,她很想见她。驱使这念想的动机究竟为何还理不清楚,只想本能地朝她奔跑。
但是唐翘楚似乎和她不同。虽然之前在体育场那个晚上,她牵过她的手,给她点过一支烟,叫她心动到入睡前都还满脑子都是她。但是第二天晚上,当她鼓起勇气发信息问唐翘楚今晚还去不去夜跑时,她却答不去。
……
现实中是弱联系,在边境里,却能畅快地交谈——
就在刚才,撞羽还来私信跟她抱怨,说三五香烟一点也不好抽,味道很糟糕。
三五的味道糟糕,明明是自己那晚跟她说过的话。不知道唐翘楚在化身为撞羽跟独角兽吐槽这些的时候,有没哪怕一秒钟,想起过她?
那天晚上,拿着三五香烟的烟盒,她差一点就对她坦白,说其实,我就是独角兽555。
却最终无法说出口。
郁结地抬头看叶城的星空,觉得它没有那天和唐翘楚躺下时看到的那么美丽。
是很美丽的,那个夜晚。
但是那时候,唐翘楚先起身。
“听的什么啊?一脸忧愁。”叫她一通没得到回应,班长出来阳台,拍拍她。
“《别了秋天》。”
“?不会是吕方那首吧?”
“就是啊。”
“哇,你是活在上世纪的人吗?”
那个时候,唐翘楚不仅哼了这首歌,还念了电影的台词。
“活在上世纪又有什么不好。”
班长打一个激灵。“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很肉麻?拍拖啦?”
“冇哦。”
班长被她蹩脚的粤语逗笑。“好啦好啦,跟你讲正经事。班导让我告诉你,说她推荐了你去给雕塑师兄搭手。他们画室原本期末筹备了个画展,但是有个师兄临时手受伤,怕赶不上进度。……”
班长话没说完,寝室里另一位室友、油画系的谢莎莎就探头——
“你们在说雕塑师兄?!”
美院大四的龚楠虽然花名“雕塑”,学的却不是雕塑,学油画。原本就比同龄人老成的龚楠,为了考叶美复读过两年,留一脸络腮胡,看上去相当沧桑。刚进美院不久,他就因为独特的外貌特征,被雕塑系的学姐看中邀他做了自己的模特。自从以他为原型的半身雕塑惊艳四座后,龚楠的花名就成了“雕塑”。
“雕塑师兄虽然显老,但超有气质的!好想跟他搭话,就是不敢!”
在心里反对着谢莎莎这见解,就发现刚洗完澡的女生头发濡湿,此刻穿着两块的吊带睡裙。
谢莎莎的身材偏胖,胸也发育得很好。齐臻发现自己的眼光莫名被带向她的胸前,随后又害羞地移开。
这是件奇怪的事。
因为她从来没有把跟自己同宿舍的室友当作“女人”看过,觉得她们就是土豆,白菜,冬瓜……
比起人,她总是更喜欢画。
但是现在,她是为什么移开目光,又在脑海中联想起谁?
独自纠结的时候,第四名室友也早早来加入了讨论。不喜欢雕塑的她此刻已和谢莎莎争论了几个回合,并且提到开学时的一桩事:
“那时雕塑来咱们班分享心得,班长问他怎么提高绘画技巧,你忘了他怎么答的?”陈芸问谢莎莎。
“这位同学,你想多了,这么说吧,因为你的性别是女,生理和心理两方面都决定了你成为一个画家的可能性很渺茫。与其考虑怎么才能画得好,不如考虑怎么才能嫁得好。”
——当时,雕塑这么答。
“拉仇恨力max,”陈芸厌恶,“当场我就觉得这师兄莫不是个沙雕。”
“我怎么觉得他更帅了呢……”谢莎莎却说。
“那恐怕你也是个沙雕。”陈芸直言。
“雕塑的画确实不错……”就在这个时候,齐臻开口。
“看吧看吧,”谢莎莎吼,“齐臻也觉得他不错!”
齐臻皱眉:“我都说是画了……”
戴着镣铐跳舞。在学校美术馆看到雕塑的画时,齐臻当时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话是以前在画室时老师的老生常谈:
“闻一多曾经用戴着镣铐跳舞来形容写格律诗,在我看来,艺术考试也是如此。如何在要求内表现出独特与灵性,其实很见功力。”老师说。
齐臻就做不好这一点,她的东西有些自由过分,所以有几门专业成绩中等。
雕塑的画却跟她不同。
齐臻看到的那一副画的是悬挂的猎【】枪,一旁老旧的柜子上放着的被猎来的鸟。xiumb.com
构图丰满,景深标准,没有丝毫偷工减料,就像一篇标准的满分作文。
可是又并不只是临摹。猎【】枪的无情与危险,猎物凝固的血液和僵硬的肢体,都令她感觉背后一冷。
“当然,他的画确实没的说。”连陈芸也承认。
“可惜人太混账。”齐臻补充。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啊?”班长问,“帮混账画画?”
“去啊,”齐臻答,“为什么不去。”
***
接到余宛兰电话那天,唐翘楚正在艺术团排练。
前段时间她劳累奔波,终于很多留学材料准备齐全。也可以来弹琴做做调剂,顺便就和任晓晴把节目排了。
而余宛兰那边,最近也算落定一阵——
电话中,余宛兰说,陆先生已经在宁城见过黎佰豪了,并且答应春节假期到黎家在海南的别墅拜访。
“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多准备一些中国画相关的知识。”
挂掉电话回教室,就听任晓晴正跟另一个大一新生兴致勃勃地分享最近画人体的各种心得。
真是两个世界啊,她想。
她在一个世界,他们在一个世界。
又想起活在他们世界中的那个小女孩。
最近以来,都没有见过齐臻。忙是一方面,但夜跑是她一直坚持的习惯,所以她依然会去体育场,只是暗中换了个时段。微信也回得冷淡。
对不会考虑的单恋对象,远离算是标准流程。
可是,事情又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这一次,先出手那一方竟然是她——
那天晚上,顺着感性一时头热,她竟主动去撩拨了一个暗恋她的小学妹。
在她黄金围城的奋斗计划中,从未考虑过跟同性纠缠这个风险。这种桃色异端的危险系数其实很高,但是在她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
——现在,她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
这么考量完,又觉得至不至于。什么高风险桃色,不过就是个没张开的小屁孩,没有女人味,连妆都还不会化,总是穿廉价的黑色短袖衫。
她怎么可能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顶多是对她有点兴趣。
……
有点兴趣,所以本应执行标准流程的,却还是在这天下午,去了大一的油画教室。
排练的时候,听任晓晴说她们下午有课,便约了她,让她带她看看油画系新生的习作。
说是看新生,其实完全就是奔着齐臻来。她一直想再多看些她的画,可惜那晚之后,不太好跟齐臻本人开口。
分心地想着小女孩,就看见在门口等她的任晓晴。女生开心地把她领进上课前还没什么人的油画教室——
没什么人,自然也没有齐臻。
齐臻不在,绷起的弦松了几分。唐翘楚走进油画教室——
纯艺系平时用的大教室都十分宽阔,有一排明净的落地窗,油画教室也不例外。
闻着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她才会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是个想要追梦的小女孩。想执起画笔,画下眼中的美丽。
带着复杂的心境看了一转,就被任晓晴招呼过去——
“学姐,快来看我们班天才的画!”
被任晓晴称作“天才”的家伙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在教室不前不后的平凡地段支了自己的画架。画架上的画也很平凡。是副半成品,连人体都看不出,只有几团略显敷衍的色块。
“我们最近刚开始画人体,所以这个还看不出……”任晓晴说着,到教室后面放满油画的角落去翻找,“幸好她之前的画还在这……”
最被任晓晴拖出来的一副,确实很美——
画的是傍晚。近景是放在阳台短墙拐角的三五香烟盒,和一个被压扁的啤酒罐。啤酒罐上,横着一支皱折的、正在燃烧的香烟。
细节处理得尤其漂亮,看得到烟头的些许火光,和罐子上模糊的香烟倒影,还有随风往上散开的烟雾……
而远方,是傍晚的天空。天色暗了,晚霞却是亮的,其中孕育着千万种红,和千万种其他颜色。
准确性似乎差了些,但构图很妙。最厉害的还是色感,渐变和对比都很细腻。
形体可以临摹,色彩却只能感知。配色这种东西,近乎于造物主的职能,完全靠天赋。
“厉害吧?”任晓晴说。
很厉害。
尤其是,她知道上个月的这时候,油画系的新生才开始画第一幅油画。
“我记得还有一副的……啊!找到了!”
任晓晴说着又搬出一幅画来——
“学姐,画这些画的人其实你认识的……”
刚这么卖完关子,任晓晴的手机就作响。一看来电显示,女生拧紧眉头。
“学姐,我去接个电话?”
“好。”
任晓晴离开后,留她一个在教室里看画。
这一幅画的,是花。
如果说刚才那副仍循规蹈矩,那么这一副则不受任何束缚,完全是画者自己的画。
形态消缺了,更多的是意识。在有月亮的夜晚,深红色的花簇浸染上月光和灯光,在低云的夜空下自由绽放……
画者的视角是从下向上的。向上望,便看到了近处的花和和远处的月,艳色和黯色相互冲突,又奇妙融合……
很美。
这时候来教室的人越来越多,都立刻注意到她,还有人开始议论。
她却都听不进,好像彼岸再喧嚣,都是别处的事。
他们在一端,她和眼前的画在一端。
她只被它吸引。
看得那么深,看得那么久,还因为她心中明白这花是在何地盛开——
图上画的,分明是她和齐臻初见那晚。
为什么都是看花,齐臻就画出了这样的画,她却只能在无人小巷哼一首失意的曲子?
她已经放弃做梦了,却还是被这落差折磨得心生疼,只觉得一扇无形的大门冰冷地横在面前,把她拒绝在门外。
她在外面,齐臻在里面。
想到这里,完全分了心。注意力游弋,就发现有一个人在她斜后方站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早与她看同一副画。
猜到那是谁,唐翘楚回头。
一跟她对上视线,感觉好久不见的齐臻又露出那种她熟悉的怯,看上去想要说什么,又半天整理不出字句。
心情复杂,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觉得齐臻这样子真是可爱。
风险系数瞬间上升。
齐臻说不出话来,便又是她先开口——
“我来看你的画。”
齐臻点点头,却垂着眸连看也不敢看她,更不敢看自己的画,神情比平时还显得卑微。
提到她的画,她似乎很不好意思。
察觉到这一点,便想要鼓励她。即使耳边又开始警铃大作,仍然顶风作案,再一次对着小女孩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一直很喜欢你的画……喜欢很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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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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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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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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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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