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停了谈笑,看着领完圣旨,去而复返的贾珩,苍老面容上的兴奋之色仍未退去,问道:“珩哥儿,这两天是不是要开祠堂祭祖,告慰荣宁二府先祖?”
贾珩沉吟片刻,道:“例行迁转,倒也没什么可庆祝的,而且这并非晋爵,而是圣上以军兵之务相托,不宜太过张扬。”
京营以前是贾族的自留地,如今重又落在他这个宁国一脉手中,再如此张扬,只怕暗中潜藏的政敌会有什么“贾家军”之类的称呼。
甚至更恶毒一些,或者传出“陈家天子、贾家之兵”之类引人联想的谣言来。
嗯,至于“贾与陈共天下”,还没到那个份儿上,没有太师、太傅的位格,都是引为笑谈之语。
贾母点了点头,神情也严肃几分,道:“我也觉得祭祖哪里有些不妥当,珩哥儿是个心里有数的。”
言及此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暗道,年纪轻轻,纵得了意,也不轻狂,这哪里像一个少年人?哪怕代化、代善二公这么大年纪,也没这般沉得住气。
想得深了,贾母不由飞快瞥了一眼脸上神色“好似上坟”的王夫人,心头叹了一口气。
如没有这等在外操劳的爷们儿,她们在后院听甚么戏去?
这明摆着的道理,宝玉他娘怎么就想不通呢?
探春壮着胆子,抬起一张英丽脸蛋儿,看向那少年,忍不住开口道:“珩哥哥如今领了京营的差事,以后是不是更忙了?”
贾珩冲探春点了点头,微笑道:“以后还要烦劳三妹妹帮着在一旁处置机谊文字。”
从他接掌京营节度使,再到之后的军机大臣,他就需将心神投入到平定北虏上,肯定千头万绪,事务繁多。
探春听着少年的温言软语,轻轻“嗯”了一声,英秀修眉下的明眸微微垂下,芳心不禁涌起阵阵羞意。
这会儿,纵有一些瞧见探春的扭捏情态,也只当是兄妹之间的说笑,并不以为异。
贾母笑道:“老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珩哥儿,三丫头是个能干的,可以帮着你,等宝玉长大一些,你们兄弟一文一武,也能像当年代化公和小国公一样。”
众人闻言,面色多有现出古怪。
凤姐笑道:“老祖宗可说对了,族里那些芸哥儿、菖哥儿、菱哥儿,我上次还瞧见,一个个都在京营为着兵将,说来都是珩兄弟安排着呢。”
贾母闻言,心头一动,倒有几分诧异,看向贾珩,笑问道:“这是这么一说?
凤姐笑道:“几个都在京营为将,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原本过年还需得到府上寻周济,现在看着倒是自足了许多不说,还骑着高头大马,是愈发长进了呢。”
贾族宁荣二府对族人亲戚上门的打秋风,或者逢年过节的化缘,都会有所回应。
如原著中贾珍得了乌进孝的进献,就拿出一些东西分给族中子弟,贾芹来领还被贾珍说落了几句。
贾珩端起一旁的茶盅,迎着贾母“期待”的目光,道:“原本族中神京八房,年轻子弟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如今送到军营,不管如何,总算有个出路。”
元春赞同道:“我家以军功之家,后辈子弟世受皇恩,原也该进京营为国效力呢。”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道:“珩哥儿说的对,这才是绵延宗族,光大门楣的正途。”
只是心绪难免有着复杂,嫡脉眼见着一个个都不大成器,反而庶支却有渐渐昌盛之象。
而这时代,友爱宗族,教化子弟,原是政治正确之事。
一旁的薛姨妈听着,脸上同样见着思索之色,看向贾母,笑道:“老太太,人常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也是您老平时没少作着善事,子孙辈儿各个都成材了。”
贾母笑道:“也是珩哥儿这个族长做得好。”
在以往,族里就没怎么想过这事儿,的确是比以往是大不一样了。
宝钗听着天香楼众人的议论之声,玉容温宁,缄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那顾盼神飞、举重若轻的少年,水润盈盈的杏眸闪了闪。
天香楼中,贾母众人说着话,听着戏。
贾珩坐了一会儿,也没有多待,遂下了天香楼,离去不提。
而众人的欣喜之意仍未散去,贾母又点了两折戏,好生热闹了一阵,待神思困倦一些,在凤姐与李纨以及王夫人、薛姨妈的簇拥下,回西府歇息。
夜凉如水,冷风微拂,一轮朗月在苍穹挂着,洒下万千皎洁辉芒,为东西两府琉璃瓦覆盖的亭台楼阁披上一层银纱。
随着元宵临近,荣宁二府亭台楼阁,回廊花墙,一只只灯笼已经相继点起,阖府被节日的氛围笼罩着。
而黛玉所居的小院里,也在傍晚时分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婆子和丫鬟端着杯碗碟盘,进进出出。
这座小院离着贾母所在的荣庆堂不远,两边儿往来十分便宜。
紫鹃正站在桌前,摆放着筷子,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双十年华,着兰白色小袄,下着襦裙的年轻女子,正与两个婆子放下热气腾腾的菜肴。
那年轻女子青丝绾起一个精致的发髻,秀发间罩着蓝色巾帕衣衫朴素,清丽脸蛋儿不施粉黛只是凤眸显得狭长,气质清冷。
其正是黛玉所言,会作各种菜肴的厨娘。
那厨娘放下一个小盘,瞥了一眼正在伏案看书,眉眼柔弱好似病中西子的少女,秀眉下的凤眸,也有几分惊讶之光叠烁。
这林家小姐体态娇弱,如杨柳依依,眸中泪光点点,娴静时竟如娇花照水。
黛玉上身穿银红菊花纹样的交领长袄,下着朱红长裙,此刻侧坐在书案前,纤纤素手中正拿着一卷书看着,发髻上别着一支珠花小钗,脸蛋儿嫣然,也难以看出是否有化过妆。
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晶莹凝露,倏尔抬起,怔望着烛火。
思忖着那天去拣选兔子时,那人帮着自己挑竹刺的场景,不知不觉,已有许多时日了。
所谓罥烟眉,以曹雪芹好友郭敏之诗所言,“遥看丝丝罥烟柳”,即卷而不舒的柳叶眉。
大抵是一种“淡如柳烟,轻渺似雾”的意境。
紫鹃这时放好酒盅,回头看向怔望出神的黛玉,款步上前,轻声道:“姑娘,菜肴都备好了,我刚刚让雪雁延请珩大爷去了。”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转眸看向紫鹃,轻声道:“这时候,天色不早了,珩大哥应过来了吧。”
而主仆二人说话的空当,就听得院落的廊檐下,传来清朗的说话声音。
紫鹃面上一喜,轻笑道:“姑娘,这是珩大爷过来了。”
贾珩这时将随身所带的灯笼递给迎来的婆子,然后随着小丫头雪雁挑帘进入厅中,室内轩敞,明亮如昼。
“珩大爷。”紫鹃当先绕过屏风,一张如红苹果的圆脸,气血红润,笑意嫣然。
贾珩冲紫鹃点了点头,神情温和,问道:“妹妹呢。”
这时,屏风后款步闪过一个身姿纤美少女,罥烟眉下的星眸灿然明亮,看着那少年,轻笑道:“珩大哥来迟了呢,我想着在哪儿被羁绊住了呢。”
贾珩道:“在书房看书竟入了神,让林妹妹久等了。”
这时,正自准备着菜肴,一时未走的年轻厨娘,则微微抬起头,秀美玉容上现出一抹异色,瞥了一眼那身形颀长的少年,心头微动。
紫鹃笑道:“珩大爷,快请坐。”
然后看向黛玉,轻声道:“姑娘也先入席,该用饭了呢。”
贾珩点了点头,落座下来,问道:“林妹妹最近在忙什么呢。”
黛玉顺势坐下,这一刻的林怼怼,气质温柔娴静,轻声道:“也没忙什么,只是寻一些旧书来看,消遣时光,珩大哥呢?”
贾珩温声道:“忙着过年,还有衙里的公务,刚才妹妹也见着了。”
黛玉点了点头。
贾珩端过茶盅,抿了一口,然后看向黛玉,关切问道:“林妹妹,最近姑父可有来信?”
黛玉玉容顿了下,将一双秋水明眸看向贾珩,轻声道:“还是年前来了一封,问着过年的事儿,珩大哥那边儿可有扬州的消息?”
贾珩轻轻摇了摇头,道:“这几天是年节,消息往来不太通畅,眼下就是静观其变,等出了正月,再看南边的动向。”
黛玉星眸瞥向贾珩,旋即挪开,感慨道:“也不知父亲那边儿怎么样了,倒想往扬州去看看,还有姑苏,也想过去看看。”
她已有许多年未回扬州了,还有苏州。
贾珩道:“妹妹若想去,等天暖和了一些,我寻人护送妹妹回乡一趟才是。”
黛玉闻言,目光期冀,说道:“那时珩大哥会一同去。”
当初,这也是贾珩曾透露出的风声,有可能与黛玉一同前往扬州。
贾珩默了下,道:“这个也说不了,我如今领着京营事务,如无特旨,不得离京外出。”
黛玉闻言,星眸旋又黯然。
紫鹃这时接过话头,轻声道:“姑娘,先用饭了,等用饭再叙不迟。”
黛玉这时也觉得有些饿了,只得将心头骤起的惆怅压下,灿然星眸如秋水盈盈地看向贾珩,道:“珩大哥,用饭罢,厨娘做了两种菜,有淮扬菜和苏州菜呢。”
贾珩点了点头,净了净手,近得圆桌而坐,拿起筷子,抬眸看着对面的黛玉,轻声道:“妹妹若着急回乡探望林姑父,我可让人护送。”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父亲他在南面理着盐政,我若只身前去,说不得还让他分心照料着我,再等等罢。”
贾珩沉吟道:“其实如一切顺当,林姑父载誉而归,许能留下京师为官,那时妹妹就不再受骨肉分隔之痛了。”
如林如海在扬州革新盐务功成,大概率要调任京师为官儿的。
黛玉凝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语气中带着讶异道:“珩哥哥此言当真?先前,珩哥哥不是说父亲在扬州整顿盐务,会受得一些官儿的阻挠?”
贾珩面色沉静徐徐道:“现在局势还不明朗,不过整顿盐务是朝廷大势所趋,纵有波折,也会功成,那时林姑父不管如何,都会调任回京。”
黛玉闻言,面上现出思索,轻声道:“希望如此吧。”
而后,两人拿起筷子,用着饭菜。
贾珩唤道:“妹妹。”
说着,状极自然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黛玉碗里,道:“可多吃些鱼肉。”
黛玉见此,脸颊微红,眉眼低垂,轻声道:“谢谢珩大哥。”xǐυmь.℃òm
贾珩叮嘱道:“妹妹以后多吃一些荤菜,你看你胳膊就挺细的。”
如在以往,这等话只怕就要恼了黛玉,但此刻……
黛玉闻言,芳心却闪过前所未有的慌乱,忙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抬起星眸,看向对面的少年,语气不确定道:“也没这么细吧。”
贾珩看着神态扭捏,语气软萌的黛玉,一时失神片刻,不由笑了笑道:“你看看你宝姐姐……”
说话间,顿觉不妥,忙顿住不言。
黛玉:“……”
拿着一双秋水凝露的眸子,嗔白地看向贾珩,俏声道:“珩哥哥拿宝姐姐说笑,回头儿我就告诉她去。”
话虽是这般说,但黛玉显然是不会将两人之间的小话,告诉宝钗。
只是心头难免思量着,珩大哥原来……喜欢宝姐姐那样的呢。
贾珩轻声道:“我倒没取笑她,林妹妹现在正是长个头儿的年龄,多吃一些,长长个头儿,总是好的,林妹妹,你也不想长不高吧?”
红楼原著中,宝玉见到宝钗的一截如雪藕臂,暗道,这膀子如是长在林妹妹身上……可见黛玉的胳膊纤细。
黛玉听着少年的话,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轻轻柔柔道:“那我听珩大哥的。”
想了想,小心翼翼夹起一块儿蟹肉,放在贾珩的碗里,轻笑道:“珩大哥你也多吃一些。”
贾珩“嗯”地一声,状极自然地用着饭菜。
见得这一幕,黛玉贝齿咬了咬下唇,心头也有些羞不自胜。
原她是鼓起勇气来着……
不知不觉,时间飞快,两个人用罢饭菜,坐在一旁品茗叙话。
贾珩轻笑赞道:“南省菜肴的确好吃。”
黛玉看着对面少年神情惬意,芳心也有几分欣然之意,轻声道:“我也许多年未尝过家乡的菜肴了。”
两个人说话着,贾珩提议道:“妹妹,要不在院里走动走动?以防积食。”
黛玉闻言,稍稍想了想,即应允下来。
紫鹃笑道:“姑娘,披上大氅,仔细别着凉了。”
两人说着话,出了院落,在庭院里沿着回廊缓步行着,廊檐上的灯笼,随风摇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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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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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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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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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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