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平“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在他对面的长条沙发上,副院长任明、濮存晰一左一右各坐两边。
任明不大在意地问道:“院长,怎么说?”
他跟濮存晰也是刚刚过来,对于昨天晚上骤然爆发的争议,他心里有一定程度的重视,却也谈不上特别上心。
院里的招考流程和审核,每年都相当严格,除了面试和笔试外,回炉班也是考察的过程,今年换了徐容主持,难度更是前所未有,本来计划招录15人,最终却只录用了6人。
如果徐容真的在招考过程中有徇私情况,他绝对不敢把张晓斐分到跟他自己不熟的冯远正手下。
相比于他和濮存晰,冯远正既不好糊弄,也不好说话。
张合平看向濮存晰,问道:“存晰,你的意见呢?”
事关徐容,濮存晰是思考过的,道:“我觉得咱们暂时不要回应,我看了网络上的一些言论,都是捕风捉影,没有丝毫依据,咱们要是反应太大,反倒是显得咱们心虚。”
任明见张合平的视线转向自己,道:“可是如果不回应的话,恐怕一时半会儿的难以平息,时间长了影响不太好。”
张合平对两人的意见,既没立刻点头同意,也没当即摇头否决,而是来到了两人一侧的沙发上坐了,道:“咱们没做亏心事儿,倒是不用怕,我比较在意的是,总感觉这阵歪风里头有股子邪性,你们想想,只几个小时的时间,弄的全网都知道了,要说没人推波助澜,你们信吗?”
任明诧异地瞧着张合平,问道:“院长的意思是?”
张合平少见地严肃道:“咱们不欺负人,但是有人欺负到咱们人艺头上,咱们也不能吃哑巴亏,我已经请网络监管部门调查谣言的出处,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任明,这个事儿你负责后续跟进,该起诉的起诉,该追责的追责,要一查到底。”
任明轻声问道:“这么搞,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张合平立刻摇了摇头,道:“不是阵仗大小的问题,咱们能够接受批评,犯了错也愿意改正,但是绝对不能接受无缘无故的污蔑,千里之提,溃于蚁穴啊。”
于外界甚至不了解人艺的观众而言,人艺前头挂的是京城,绝大多数不了解的,都只会下意识觉得人艺是地方性的二流剧团,却忽略了人艺招牌当中的“人民”二字。
任明笑着道:“其实真要说起来,发生这样的事儿也正常,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外界传徐容抢代言那档子事儿,好家伙,跟犯了众怒似的,一帮影视男演员群起而攻之,大有徐容不死,天下就不能太平的意思。”
“实际情况也差不多,徐容在影视圈一天,你们觉得以他的为人处事和业务水平,眼下影视圈的80一代,谁能出头?”张合平笑着道问道,“对了,这阵子热播的《大明王朝1566》你们看了没?”
濮存晰点了点头,道:“看了啊,话说回来,真不敢想象小徐那会儿就有那么深的功底。”
“哎,这就是天赋,谁也羡慕不来。”
“嘟嘟嘟。”
“嘟嘟嘟。”
张合平走了过去,拿起了电话,只是随着通话,他的脸色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好的,麻烦啦。”
濮存晰见张合平神情不对,等他挂断了电话,才问道:“院长,怎么啦?”
张合平叹了口气,道:“谣言的源头找到了,我本来以为,很大的可能是影视圈的人,最坏的结果,也许是咱们院里的人出于嫉妒,却没成想...”
“院长,到底是谁呀?”任明见他光叹气,却没了下文,连忙问道。
张合平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了一根,自顾点上了,道:“不是别人,是徐容的一个大学同学,面试的时候被徐容刷下去了。”
任明疑惑道:“不是,难道他们以前有过节?”
濮存晰想都没想地摆了摆手,道:“指定不会,你别看小徐平时和和气气的,可是骨子里傲着呢,他会跟你我结怨,但是绝对不会跟他那帮同学多争论半句。”
张合平附和地点了点头,冲着任明道:“你现在是副院长,以后我退休,就得你接班,遇到事儿你得多动动脑子,他那同学来面试,一看徐容是主考官,心里肯定想着,嗨,咱们同学一场,你肯定得让我过啊。”
“结果徐容连初试都没让他过关,期待有多大,怨恨就有多深,甚至下意识地就认为徐容在故意刁难他。”
任明啼笑皆非地道:“不至于吧,徐容也没得罪他啊?”
“这就是人性。”
任明有点迷惑,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张合平,又瞧了瞧同样满脸无奈的濮存晰,问道:“那,要是这样,咱们还追责吗?”
张合平当即道:“追,为什么不追,你不追,以后年年都有可能发生这种破事儿。”
“好。”
张合平吐了口烟气儿,道:“这个事儿,不要跟徐容说,至少,在没彻底结束之前,不能跟他说。”
任明又不懂了,问道:“他早晚得知道啊,早说晚说不都一样?”
张合平一手夹着烟,一手无奈地捂上了眼睛,任明的艺术造诣非常高,可是对于人情往来里头的弯弯绕,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此时他深刻地感受到,人艺的后继无人,不单单是艺术创作团队,管理团队同样遭遇了同样的问题。
任明因其本身出色的才华,自打出校门,不对,是出校门之前,就被各方关注,一路走来,实在太过顺当,哪怕路上的一块石子,院里的老领导也提前帮他收拾干净。
可也正是因此,一些只有磕磕绊绊才会体味的道理,他都一知半解。
濮存晰作为前辈,解释道:“你要是现在给他说,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任明转过头,疑惑地瞧着濮存晰,他还是没明白张合平的意思。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同意起诉,起诉自己的大学同班同学,虽说事出有因,但是传出去,让他的老师、同学、同行、粉丝怎么看他?”
任明不能理解:“这有什么怎么看不怎么看的?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张合平跟濮存晰对视了一眼,只能保持沉默,公众人物,谁不想落个“心胸开阔”的名声呢,徐容那小子又不傻,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但是院里不能息事宁人。
任明见二人的模样,苦笑一声,道:“得咧得咧,我照办就是啦。”
“嘟嘟嘟。”
“嘟嘟嘟。”
听到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张合平起了身,等走到办公桌前,看清了座机的电话号码,忙将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迅速地踩了两脚,同时的拿起了电话:“哎,领导好。”
“没有,绝对没有,我们留存了完整的面试视频,绝对没有任何徇私舞弊的情况发生,这点请您放心。”
“好的,好的,我这就公布。”张合平顿了下,又道,“领导,还要跟您汇报个事儿,今年的招考,徐容的亲妹妹也参加了,也是他面的,没有给通过。”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谨记为人民创作、为时代放歌的初衷,请领导放心。”
张合平轻轻地挂断电话,悄悄地吁了口气,转过头,对任明和濮存晰道:“有两个任务,任明,你马上将张晓斐三次面试的视频以及笔试成绩公布出去,另外牵头惩治造谣者。”
而后又转头看向濮存晰,道:“存晰,你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什么都不用管,一心一意地给我好好排《雷雨》,国庆节之后,领导要过来看。”
任鸣和濮存晰同时立起了身子,道:“好。”
在招考事件爆发后的第二天下午,随着人艺公布招考的相关视频影像以及调查结果,网络上关于人艺的质疑,顷刻间消失不见。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网络上关于人艺招考黑幕的消息,顷刻间涤荡一空,也让很多人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暗自庆幸,在过去,他们都以为网络是法外之地,可是这次,只是一天的时间,就把谣言的源头查了个水落石出。
徐容跟濮存晰通过电话,就没再关注这些,而是带着小张同学再次来到了长沙。
俩人来的比颁奖典礼要早两天,过去一直忙,他还没怎么旅过游、渡过假,正好趁着眼下参加金鹰电视节颁奖典礼,出来转转。
其实若不是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他都打算等国庆演完了《雷雨》,带着爷爷、小张同学出国转转。
小张同学捧着碗臭豆腐,辣的哈赤哈赤的眼泪直淌,可仍挡不住她继续往嘴里塞。
徐容戴着口罩,帮她端着杯甜酒,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非要这么辣的,这下知道啦吧,还吃还吃,先缓一缓,等会儿再吃。”
“徐老师,你真的不吃吗?”小张同学用力地挤了挤发红的眼睛,看着他道。
“你信不信我把口罩摘了,咱们俩很可能马上就会被围观?”
“我不信!”小张同学往旁边咧开了一步道,“要围观也只会围观你一个人,不会围观我的。”
“铃铃铃。”
“铃铃铃。”
徐容摸出了电话,看到上面许久未曾联系的名字,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喂。”
“怎么啦,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啦?”
“我也不了解具体情况,这个事儿恐怕我做不了主,这样吧,我问问,看看能不能撤诉。”
“行,那就这样,我这边比较忙,再见。”
小张同学见徐容打电话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啦,徐老师?”
徐容笑着道:“一个朋友拜托点小事儿。”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小张,你的手机我用一下。”
“干嘛?”小张同学虽然这么问,可是仍旧半转过身子,微微撅起屁股,将斜挎的包包正对着他,示意他自己拿。
徐容打开小张同学的手机,直接把那同学给拉黑了。
电话打到他这儿,他有一百种应付的办法,可是要是事情始终没有着落,那同学必然会再打给小张。m.χIùmЬ.CǒM
年轻人犯错,上帝会原谅,但是他又不是上帝,不负责原谅。
等徐容将手机又放进了包包当中,小张同学问道:“徐老师,你觉得你这次能拿到视帝吗?”
徐容犹豫了一瞬,道:“应该,没太大的问题。”
尽管他已经提前得到通知要准备获奖感言,但是到底是不是视帝,如今他也不能十分确定。
金鹰奖和男演员有关系的奖项一共有三个,分别是“金鹰奖观众最喜爱的男演员奖”、“金鹰节最佳表演艺术奖”、“金鹰节最具人气男演员奖”,而被称为视帝的,则是由评委组和观众共同投票选出的“金鹰节最具人气男演员奖”。
在某种程度上,由评委组评选的“金鹰节最佳表演艺术奖”,也可以被称为视帝,李又斌就曾分别凭借《亮剑》和《闯关东》两次获奖,但是却一次也没拿到人气奖。
在徐容和小张同学逛吃逛吃的同时,金鹰奖导演组彩排时却遇到了难题。
谁跟徐容一起走红毯?
因为《潜伏》、《北风那个吹》、《媳妇的美好时代》的女主角,都入围了金鹰奖。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徐容看着身旁一袭红裙的王络丹,笑着道:“络丹,好久不见。”
王络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道:“你好。”
随后,便转过头,望着红毯的方向,目不斜视。
徐容愣了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直到此时,他才恍然意识到,真的解约了。
并非他和海润解约了,而是王络丹跟着常继红转投了星美。
他虽然没再跟海润续约,但是跟刘燕名的交情却比以前要近了一些。
他仍记得去年飞天奖节目排练时,王络丹见自己还相当热情的模样。
不过他也不在意,以前在海润,王络丹就是有名的没脑子,啥话都敢往外秃噜。
王络丹这几年在常继红的手下,事业上确实风生水起,从《奋斗》、《我的青春谁做住》到今年大火的《杜拉拉升职记》,大有领跑四小花旦的趋势。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是两位青春逼人的80后典范,著名演员徐容、以及本届金鹰女神王络丹,让我们欢迎两位。”
“啊,徐容!”
随着主持人孙晓晓的声音落下,红毯一侧的观众轰然沸腾,徐容面带笑容,冲着两侧的观众招手示意。
随着徐容的回应,红毯两侧的观众轰然沸腾,尖叫声、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都是花了钱的!
金鹰奖颁奖典礼通过网络和电视全国直播,有鉴于上次天梭签约发布会的对比,靳芳芳充分吸取了教训,但凡遇到类似的场合,就雇上百名群演来呐喊助威。
不然随便来几个二线艺人,观众的反馈都比徐容来的热烈,不知情的观众还以为徐容连个二流演员也不如呢。
两位主持人也被骤然响起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客串主持人的苏星望了一眼护栏外的观众,感叹道:“哇塞,果然不愧是80一代的领头羊,这是今天红毯上最高的呼声。”
等徐容签完了名,到了采访环节,主持人孙晓晓问道:“徐老师,你已经是第二次参加金鹰电视节了,今天有信心拿奖吗?”
徐容想了一下,笑着道:“拿奖不拿奖无所谓,能够提名就是莫大的荣誉,重在参与吧,希望每个人都能不空手而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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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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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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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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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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