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跟刘疆聊了好几个半晌,对于如何塑造刘新杰,塑造一个不同于罗佩纶、王一民、余则成的刘新杰,他仍然没有特别明确的思路。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当初李雪建老师的一番话深层含义:你要是把谍战演的谁也比不了,真的就觉着单单一個谍战就能限制你了?
不同题材的剧于演员而言是挑战,但是同一题材的,如果想演出新意、演出不同,难度只会更高,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有意识的抛弃一部分自己擅长的东西。
就像他眼下遇到的情形,相当于戴着枷锁跳舞。
好在时间还充裕,徐容也不是特别着急,而且这玩意,着急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在排练《茶馆》,准备《黎明之前》的同时,徐容跟小张一起,来到人艺。
09年人艺招考拉开了帷幕!
人艺的演员招考,分学员和演员两种,难易程度也有所不同。
因其特殊的单位性质,并非年年招,尤其随着娱乐方式的多样化,话剧如今已经成了一门相对小众的艺术,脱离了普通群众,对于演员数量的需求便没那么大。
于大多数应届毕业生而言,京城话剧团最大的吸引力在于落户,可是并不能解决最根本最实际的问题。
收入。
国话去年率先做出改革,吸纳了大批影视明星加盟,以吸引年轻群体的关注,只是收效甚微。
人艺在话剧界地位超然,与之匹配的,也保持着超出寻常的矜持,哪怕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仍保持着许多陈旧的传统。
在早期,人艺的老艺人,如于是芝、蓝田野、郑融等人,会办自己的学院培训班,吴钢、冯远正等人都是这么进去的,模式与过去的手艺师傅招收学徒类似,能够保证老师认真教,学生认真学。
这个传统至今仍在保留,只是办班的仍以上一辈的老人居多,一来,培训实在太过浪费时间,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出去接部戏实在,二来,办班的演员没有严格的标准,但是最终能不能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种学员培训班,不仅考察天赋,对年龄也有严格的限制。
因为这些传统的保留,徐容对于当初吴钢所谓的“内定”,并不是十分相信,要是身为副院长的濮存晰来给他说这话,他一准不会怀疑。
另外一种则是专门针对三大院校应届毕业生以及职业演员的招考,门槛设定较高,当年邓朝毕业之前曾在人艺实习,临到报考,院里的领导找他谈话:你是个好演员。
大体的意思就跟“你是个好人”一样。
两种方式,真要论起来,都没有明确的标准,相当主观,全看考官的心情,最核心的,则是“合槽”,也就是表演风格得与人艺的风格契合。
在早期,人艺招收的是“有特点”的演员,而自从八十年代开始,则慢慢放开了限制,不再抗拒小生。
表演风格这点,徐容倒是并不担心,他形象上虽然有点超出人艺的常规标准,但是表演风格与人艺算是一脉相承。
过去的几年,人艺的经典影像资料,都快给他翻了无数遍,先前与吴钢、李光富等人艺演员的合作,更是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对于今天的考试,他其实也不大上心,能不能过,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对京城户口没什么执念,至于更长远的教育资源问题,回头落户魔都也是一样,因此也没做太多准备。
只是等他来到考场外,望着早已严阵以待等着自己的十几家媒体记者以及过半的同班同学,心下稍微的重视了点。
万一初试就被筛下来了,那可就要丢大人了。
他默默的给自己定了小目标,至少得熬到复试。
人艺招考分为三轮,初试为期三天,每个考生有四分钟的时间展示台词,这一关按照惯例,一般要刷下过半的考生。
初试过后,便是复试环节,学员展示准备的剧目后,由考官现场出题以及才艺展示,这关刷的人就比较多了,过去一般一千多人报名,能通过复试的一百出头。
复试过后,就是笔试,笔试刷人不算多,但是哪些要录取,哪些是候补,在复试乃至初试环节都是已经定下的,倒在笔试环节的,绝不仅仅是因为笔试本身的问题。
“徐老师,加油。”小张同学今天陪他一块过来了,在进入考场前,握着拳头给他加油鼓劲。
徐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她前天才参加过广播艺术团的考试,以她的功底,应该是没太大问题的。
“放心吧。”
徐容抬头望了望,排队等待考试的队伍当中,大多数跟他年龄相当,还有一些三十朝上的,有几个他甚至还瞧着眼熟,似乎还是一级、二级演员。
他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和表演有关的考试,上一次试戏是在什么时候,他都记不太清了。
跟随着考生队伍,进了剧院,化完了妆,徐容开始了漫无目的等待。
他报名较晚,考号也比较朝后,哪怕四个考场同时面试,等到他估计也得中午。
“你准备的怎么样?”
“我心里也没谱,这是我第五次报考了,要是再考不过,下一次年龄就不允许了。”
“唉,我也差不多。”
徐容低头翻着自己的资料,脑子里仍在努力地刻画“刘新杰”的画像,听到旁边一对中年男女的低声交流,稍微抬起脑袋,两人的年龄瞧着都不小了,至少比他得大一轮。
他有点不解,这么大的年龄,为什么还要跑来人艺当一个新人呢?
能通过报名审查,二人肯定是专业演员,极有可能是某个剧团的演员。
如二人一般的,今天来参加考试的不在少数,也许还有更多,不过根本没通过报名审核。
安安生生的在自家的剧团当一个演员,难道不好吗?
他有点想不通。
推人及己,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儿,自己又为什么来参加考试?
更确切地说,进人艺的目的是什么?
京城户口?微薄的工资和补贴?对老一批人艺演员的仰慕?人艺的邀请?
都不是。
第一次的,他发现自己参加人艺考试这件事儿,竟然没有太过明确的目的。
正在徐容低头沉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两下:“小徐,准备的咋样?”
徐容抬起头,瞧着笑眯眯的吴钢,诧异地瞧着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看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不能在这?”吴钢瞧着徐容的行头,乐呵呵地反问道,“王掌柜?”
徐容点了点头,其他的角色,他吃的不深。
“行,那我先过去了,你好好准备。”
“老吴,等一下。”
徐容喊住了他,凑近了点,低声道:“老吴,你说这么多年龄大的人,为什么还非要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呢?”
吴钢似乎没听明白他想要表达的内容,皱着眉头瞧着他,问道:“啥意思?”
“就是图啥,你可别跟我说就是来见见你们。”
吴钢嘿嘿笑了,道:“你可算问对人了,你知道人艺和其他剧院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建院早?”
吴钢摇着头,道:“这话你就想差了,人艺最牛的一点,就是有一套对应理论的系统实践训练方法,这些东西,你不进来,永远学不到。”
“你以为为什么《雷雨》被称为门槛,因为《雷雨》正是这套东西的基础。”
徐容轻轻地吸了口气,他明白了。
吴钢所说的系统的实践训练方法,大致相当于他跟童自容学习的内容,不同的一点是,童自容针对的是配音,而人艺的这套,则是针对表演的各个维度。
“放心吧,等你进来了,慢慢的你就能接触到啦。”吴钢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着转身离开。
他突然有点后悔,对这次的考试,他准备的并不充分,甚至没有准备,因为之前压根没人给他透露过人艺还藏着一套厉害玩意。
临到中午,徐容扶了下帽子,拿着材料,冲过来看自己的史蓝芽笑了笑,推开门,进入考场。
他本来想给考场内监考老师一个惊喜,只是推开门后,站在门口,望着其中或站或坐的人,一时间竟给僵住了,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见对方点头后,才确认,自己的确没走错。
正常情况下,考官都是五名,可是此时考场当中,白花花的一片,之所以是白,而非乌压压的,因为考场当中,坐着的人,他全都认识。
郑融、蓝田野、朱旭、朱林......
身为副院长的濮存晰,愣是连个座都没混上,见徐容站在门口,似乎被考场内的阵势给吓住了,他拍了拍手,道:“进来吧。”
“好。”
徐容应了一声,轻轻关上了考场门,快步走到了考场正中。
同样没混到座位的冯远正瞧着徐容转身的几步,苦笑着跟濮存晰对视了一眼。
徐容这几步走完,这个考试本身便没太大的意义了。
“各位老师好,我是考生徐容。”
等徐容站定,在坐的十多个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蓝田野说了话:“其他的先等等,你演一个正常参加考试的学生,不是你徐容。”
徐容刚才关了门进门后,一举一动都在模仿王掌柜,之所以如此,是考虑到今天来的腕儿太多了,他很清楚一点,只要今天让在坐的这些头发花白的老人点头,哪怕复试他来一套广播体操,录取都没半点问题。
蓝田野的想法也差不多,他提出的问题,应当归属于复试的范畴。
徐容想了想,重新走到了门口,把帽子摘了,而后转过身,身子板正地再次走到了场中,这次他的步速比之前慢了不少,步距也稍微宽了点,再次来到考场正中,躬身后声音洪亮地道:“各位考官老师好,我是考生徐容。”
蓝田野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慢条斯理地问道:“为什么报考人艺?”
徐容道:“自从接触表演开始,人艺一直是我的梦想,在大学学习的四年当中,我是看着各位老师的戏过来的,也希望能够追随各位老师的脚步,创作出观众喜欢的角色和作品。”
郑融接了话,问道:“如果你其他的工作和剧院的演出冲突,你会怎么选择?”
郑融的问题,可谓是一针见血,徐容作为如今的内地第一小生,通告不用想都知道会排的满满当当。
今天之所以能到这来,主要还是因为他的那篇带有实践方法的理论被人艺和郑融关注到了,但是人艺的要求一向严格,也不是没有演员因为工作冲突原因离开。
徐容沉吟了一会儿,道:“看情况吧,如果我保证了温饱,会以剧院的演出为主,如果没有,则是以其他工作为主。”m.χIùmЬ.CǒM
对于徐容的回答,在坐的诸多老人在意外之后,不由一阵沉默。
在此之前,他们对徐容的期望颇高,不然也不会如此的兴师动众来考察一个年轻人。
后继无人、一代不如一代已经成了人艺最大的问题,徐容的天赋毋庸置疑,刚才进门走过来那几步,明显看出他是走出了王利发的心理。
这是一个少见的把实践和理论相互印证的演员。
但他的态度,令他们感到不太舒服。
可是他们又无法反驳,人艺演员的收入不高,保证生存没大问题,但是以眼下疯涨的房价、物价,指望他踏踏实实的呆在院里,几乎不太可能。
蓝田野接续问道:“你能跑龙套吗?”
“当然,我的话剧经验并不多,跑龙套也是积累经验的过程,不过,我不想一直跑龙套。”
诸多老人对视了一眼,都不再说话,徐容的说法,很符合人艺价值观:能演的了主演,也得能跑得了龙套。
一个年轻人,要是没份演主演的心,那也就没有录取的必要。
身为主考官,同时也是副院长濮存晰,见诸位老师都不再提问,问道:“各位老师,要是没其他问题的话,咱们是不是把流程走一走?”
“就是,走走看,走走看。”
“对,念一段词嘛,来都来啦,不念一段不像那么回事儿也。”
“哈哈哈。”
考场当中的氛围随着濮存晰的提议突然活跃起来,跟赶集似的。
瞧着跟前一个个笑的慈眉善目的老头老太太,徐容松了口气的同时,已经开始计划起拜访日程。
今天的考试就是最好的由头,他的目的已经不单单是吴钢所说的那套训练方法了。
不过眼下,还是把流程走完再说。
他拉着把椅子,坐在上面,佝偻着身子,缓缓道:“改良,我老没忘了改良,从不肯落在人家后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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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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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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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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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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