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个正经剧组,十个导演,至少有八个对探班这一逢场作戏的行为深恶痛绝。
过去无论电影还是电视绝大多数以质量为先,因为供给端相对于需求较为贵乏,但如今的供给已经明显过剩,为了抢占风口、热度以及成本原因,工期上升到了和质量同等的高度甚至更高,归根究底,观众对于某一类型的作品敏感程度是会随着观看数量的增加呈现降低趋势,比如爱国题材的影视作品,你不去消费观众的爱国情怀,必然就其他制作方先去消费,慢一步面临的就有可能是票房腰斩的窘迫。
影视题材的高度同质化、潮流化导致如今的绝大多数剧组没日没夜的赶工期,对于探班,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其他人都不太待见,因此如非必要,大家一般不去探班,即使去了,也会自觉的快去快回。
片场外,黄小明上车前,瞥见西方天际绚丽的晚阳,眯缝着眼低头扫了下腕表。
看着指针所指,他不禁恍忽了一瞬,下午四点整?
怎么过这么快?
不是只拍了一场戏吗,怎么就一天过去了?
下意识的他归因于杜其峰以及他带来的香港团队制作标准更加精细、要求更加严格,但是上了车,他逐渐回过了点味儿来,杜其峰对这场戏的要求其实没那么高,之所以耗了那么多的时间,主要原因在于徐容。
是徐容坚持认为这场戏作为内地版本的大结局,重要性和警示意义甚至远高于枪战,才连续拍那么多遍。
对于徐容呈现的过程,他不得而知,呈现的结果,尽管拍了一天,他脑海当中的印象已经模湖,唯一深刻的,是当杜其峰的“cut”声落下的一瞬间,徐容脸上的眼泪、鼻涕瞬间停止的情形。
他也经常拍哭戏,学校的老师也教过,如果哭不出来,就想难过的事情,比如想某位过世的亲人,可是想的次数多了,哪怕感情再深,渐渐的就没那么难过,眼泪也就越来越难出来了,而且往往会出现哭出来却收不住的技术难题。
但徐容并非停留在这一层次,他能哭、能收的住,关键是哭的很“精确”。
此时,他不禁思考一个问题,自己还有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慢慢的,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今年三十五岁,对比二十五岁的徐容,已经不再年轻。
若是十年前知道将来的同行当中会出现徐容这么一号“怪物”,他一定拼命提升自身的业务水平,好不使得眼下的处境如此难堪。
目前业内有两种声音,第一种认为徐容的存在整体拔高了演员的整体平均水平,因为水平太低根本没有和他竞争的资格,而第二种声音则认为徐容凭借其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已经成长为演员行业的“寡头”,严重破坏了行业的良性发展生态,冲击了行业的常规竞争规则。
….而且最让同行恼火的是,因为其半个裁判的身份,导致很多非常规竞争手段根本不能使用。
黄晓明知道那些所谓的“非常规竞争”是什么玩意,不外乎栽赃陷害。
据说卓维跟拍了徐容一年多都没挖出任何有价值的新闻,哪怕送上门的“肥肉”,他也是直截了当的拒绝,其谨慎程度直接杜绝了“非常规竞争”发生的可能。
至于常规竞争,排除徐容背后的那个堪称业内顶尖的经纪人团队,他自身的表演天赋在业内是公认的,大学班主任崔老师曾在一档节目上评价:徐容是那种二十年才会出现一个的天才,能当他的班主任是我的骄傲。
尽管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李又斌就曾多次公开表达过“徐容演戏的天赋真的非常普通”的评价,但是其后又跟了一句“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主要是他付出了更多的努力”算是勉强为外行解释了徐容成功的原因。
但是作为科班出身,黄晓明深信一点,徐容的天赋是顶级的,而最离谱的是在具备“二十年一见”的超级天赋的同时,这家伙努力的程度也是绝无仅有的。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已经被徐容甩的太远太远,要哭的时候能哭,并且哭的涕泗横流,这是一门技术,可是让人感同身受,就已经不仅仅局限技术的层面。
三十五岁去拼命追一个二十五岁的人,有希望吗?
他感觉没有,因为根据他对徐容的了解,除非天赋所限,他不会给同行追上他的机会,因为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
可是论天赋,又有谁能比得上他呢?
此时,他不禁怀疑起先前答应徐容再次合作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因为按照目前绝大多数同行的一致观点,想要超越徐容,必须通过“不对称”的方式才有可能,比如他完全不擅长的动作片。
随着黄小明的离开,剧组的一大半的人都勐松了一口大气,这场“压轴”大戏拍完,剩下的几场戏相比之下要轻松不少。
而且所有人都瞧出来了点端倪,杜其峰的心思已经不在戏上了,港版的素材已经拍完,省下的戏份要么是“主旋律”,要么是一些素材不能使用导致的补拍。
可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内地版的素材比港版的素材更加重要,不过好在,最难熬的一场戏,终于拍完了。
三天后,晚上七点。
杜其峰手举扩音器,视线回望着片场内神情轻松的众人,高声道:“我宣布,《毒战》正式杀青。”
“哗哗哗。”
无论还没离组的内地演员,还是坚持到最后的香港工作人员,此时都如十月怀胎一般,终于卸下了身上的负累,尽管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
杀青对于一部电影而言只是完成了草创,在票房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主创尤其是以杜其峰、徐容、孙洪雷为代表的三人,反而才是考验的真正开始,因为作品的大概雏形已经出来,但最终能够取得什么成绩,就要交给市场来决定命运。
….《毒战》的拍摄采取了如今流行的A、B组,尽管极大的压缩了工期,但前前后后毕竟付出了半年的时间,票房一旦扑街,于徐容、孙洪雷,即使已经签了合同的片约,也可能被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掉。
而且还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于观众而言,偶尔的会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发现,那谁谁谁怎么不红了?
而实质上在观众发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那个艺人其实已经不红了,因为整个市场早已在不知不觉当中把“墙”推倒,等观众意识到某个艺人不红,那么这个艺人至少一年以内已经没有作品上映。
“现在大家先收拾东西回酒店,晚上十点在二楼宴会厅举办杀青宴。”
徐容这次没让人提醒,自觉地捧着花跟演员、工作人员以及群演合影。
折腾了将近半个钟头,回到酒店徐容先是卸了妆,泡了个澡又眯缝了会儿,等到了十点才出门。
“徐哥。”
望见走廊内穿了一身澹黄色长裙的文永珊,徐容狐疑地瞧了她几眼,杀青宴虽然听着挺有仪式感,但实质上跟农村红白喜事的吃席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两者的成员往往是同一批人!
内地剧组的工作人员,九成来自于农村,比如国内大大小小的灯光组,差不多有三成来自驻-马-店。
但文永珊的打扮,跟要去走红毯似的。
“你今天的衣服很好看。”徐容礼貌性的赞扬了一句,并且在表情和眼神都给予了相应的“惊艳”。
文永珊讶异地望着徐容,徐容的情商非常高,这是剧组公认的事实,但是对于他不喜欢的,多数时候又不会刻意掩饰自身的情绪。
一直以来,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徐容愿意把自己当成朋友,但是却没有丝毫和她交朋友的意向。
“啊,是嘛?”她在疑惑了刹那之后,笑着说道,“谢谢。”
她说着,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眼他的侧脸,上次被拒绝之后,她已经下定决心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
徐容莫名其妙的称赞并未阻碍她执行原定计划的决心,王紫萱的门路已经彻底断绝,而且自一开始,她想要的就不是成为徐容工作室的艺人。
她听人说自己那位好姐妹已经把黄晓明迷的五迷三道,一个两岸三地有名的浪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居家好男人不说,而且还给她介绍了大量的资源。
而徐容的出现,激起了她强烈的胜负欲,再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徐容都要强于黄晓明。
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亲自验证过,徐容的攻略难度是地狱级别的,这不是一件坏事,因为终归有一天,她会变成“守关人”,至少在得到需要的一切之前,她必须保证徐容的一切资源、一切财富都往自身汇聚,而不是被哪个不劳而获的狐狸精偷了去。
….看着徐容手中的保温杯,她按下了电梯,捂着嘴道:“徐哥,都怪你,现在咱们剧组好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也在喝红枣枸杞呢。”
徐容哈哈笑了两声,道:“我说了,我这只不过是给我代言的产品做宣传,其实并没有其他的意义,你们就是瞎想。”
文永珊横了他一眼,道:“信你才有鬼呢。”
到了二楼餐厅,人已经到了大半,徐容走到第一桌旁边,看着杜其峰拽着自己的就往特意空出来的主位走,忙摆了摆手,道:“杜导,你让我坐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杜其峰笑着,道:“你做这个位置理所应当,接下来的审核还得你出力气呢,又是投资人、主演,另外还兼着监制,要是这么看的话,你才是剧组最大的功臣,坐这最合适。”
“杜导你要这么说我更不能坐了,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这些都是老刘的差事,我可干不了,干不了。”
“哈哈哈。”
一番客套之后,杜其峰被徐容连拉带拽的按在主位上。
“那我就趁着这个机会,简单讲两句。”
杜其峰捏着话筒,望着缓缓安静的餐厅,道:“《毒战》是我拍的第一部合拍片,也是我第三次来内地拍戏,过程大家有目共睹,真的非常辛苦。”
“自筹备之初,就遇到了很多困难,今天能够顺利杀青,全仰仗各位的通力协作,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对各位说声感谢。”
“第二......”
整个会场内听着杜其峰“叭叭叭”的感慨个没完没了,只能默默地端起桌上的水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坐在徐容旁边的文永珊一手托腮,俩眼睛跟放空似的,同样端起跟前的水杯抿了一小口。
旋即,她的眼睛勐地瞪大,表情逐渐扭曲,直到此时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喝的并不是水,而是酒。
“咳咳。”
“咳咳。”
大概顾忌正在讲话的杜其峰,她捂着嘴,尽可能的把咳嗽的声音压更低,可是越是越是如此,憋的越是难受,小脸没一会儿就给憋的通红。
“喝口水顺顺。”徐容将水杯递了过去。xiumb.com
“谢...咳咳。”
文永珊嘶哑着声音道了句谢,忙端起迅速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咕都。”
“咕都。”
大概一杯没把辛辣的酒气给压下去,她又迅速拧开了旁边徐容的泡着红枣枸杞的水杯,麻利地给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
而后再次一饮而尽。
不远处的王亚芹望着文永珊的动作,眉头轻皱了下,刚才那一瞬间,她隐约感觉文永珊的指甲似乎碰了一下水杯的内壁。
水杯不离开视线,这是徐容叮嘱过很多次的,为此她特意买了个斜挎包,就是为了保证水杯在自己手里时不离身,而到了徐容手中完全不需要她操心,因为她逐渐发现,徐容的怕死程度和他的财富积累是呈正相关的。
可是望着文永珊脸色通红的模样,又完全不像是装的,她摇了摇脑袋苦笑了两声,必须得休息休息了,连着几个月没休息好,脑子总是忍不住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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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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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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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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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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