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试考完打考场中出来,她立刻问了郑爷爷。
徐老师竟然是今年招考的主考官!
也就意味着,只要徐老师点头,她一定能进人艺。
徐容无奈地将筷子抽回,端起碗,吸溜了口粥,道:“你看你,咋还急眼了呢,我今天过去就是看看考生的大概情况,而且当着外人,我也不好给你开后门不是?!”
主持招考不是一项轻松的差事,他要判断每一个演员的基础、风格、天赋,选择性的录取,之后还要针对性的给招进来的年轻演员分配合适的老师,像李光富性格相对比较活波的,那么他的学生性格必须得偏沉稳,不然俩跳脱的人聚在一块,人能给直接跳没了。
尽管挂着主考官的名义,但实际上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完全做主,到了三试,会有濮存晰和杨力新把关,把不合适的全部剔除。
瞅着小张同学将信将疑地模样,徐容冲着徐行努了努嘴,道:“今天面试的时候,我还面了三個以前咱们的同班同学,还有一个徐行那个已经火了的同学,一个都没过。”
坐在主位上的爷爷听到徐容的话,瞥了徐行一眼,问道:“那你妹妹呢?”
“这个我还不清楚,院里还在汇总通过初试的名单,等下午才能出结果。”徐容模棱两可地说道。
对于徐行眼下的水平,他其实也不大了解,但是只要之前教她那些没荒废,想来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小张同学听他说把过去的同学都给刷了下去,愣了下,道:“那他们不得恨死你啊?”
徐容摇头笑了,道:“你真的以为就我面对这种情况?其实每一个负责面试的考官都差不多,你想啊,院里的除了培训班毕业的,其他都是中戏、上戏、中传表演系出身,参加面试的考生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同学、学长、学弟、学妹,可是并不是说你跟人关系好就可以让人通过,即使初试过了,还有复试、三试、笔试呢,早晚都得被刷下去,纵然运气逆天,考试全都过了,顺利被录取,等分配了老师,一旦发现不合适,或者基本功惨不忍睹,照样会被辞退。”
到了最后,徐容幽幽地道:“这次招考是我主持,回头一旦有老师提出退货,并且经过艺委会同意,我就得承担失察的责任,一个两个还能顶得住,要是四五个,我就可以直接退出艺委会了。”
徐行鼓了半天的勇气,才问道:“哥,三次面试面得都是什么内容啊?几分钟的台词和表演难道就能判断一个人的未来吗?”
徐容瞥了她一眼,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因为北电的艺考流程基本上也是这一套,但是标准却相当模糊,就像当初他参加艺考,杨蜜那一首《南泥湾》唱的简直山路十八弯,最后调都跑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她最终仍以艺考第一名的成绩被学校录取。
录取原因为“不怯场”。
他想了一会儿,道:“我的标准有三点,第一是基本功,第二是风格,第三就是天赋。”
见三人都瞧着自己,他放下了筷子,道:“基本功主要是指最基础的吐词、发声、用气、语言表现力几个方面,这是舞台表演的基础,也是证明过去经过扎实的训练,用过功,基本功不扎实,比如吐词不清,声音不够洪亮,气息不够爆满,上了台,观众根本听不清台词。”
“而风格就更容易理解了,人艺的风格是以“土”为主,也就是尽可能的靠近真实,演一个角色,得像活生生的人,报考的考生基本上都是专业演员,在风格已经基本定型的情况下,风格差异太大的,根本不能录取,就像邓朝,哪怕他是中戏毕业,但是就是风格差的太多了,不是不能改,而是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太大,纯粹耽误他的前程。”
“至于天赋,等到了三试,考官随机出题,就是考验天赋的时候。”
小张同学点了点头,忽地想到一个问题:“徐老师,那我要是进了,你带我吗?”
徐容想都没想地摇了摇头,带人的事儿,他是敬谢不敏的。
他早已打定了主意,绝不往自己名下分半个人,哪怕小张同学。
她未来的老师,他已经规划了个明白。
冯远正。
这段时间,他不止在忙招考的事儿,黄健新、韩导那边但凡有演员试戏,他都会过去一趟,帮忙搭词、走位置。
中间跟冯远正搭过几句词。
就是搭的那几句,让他见识到了那位同事瘦弱的身体当中蕴含的巨大能量。
失控,是他难以理解,并且极为抗拒的表演技巧。
因为斯氏体系追求的是绝对的控制,哪怕松弛,也是在控制的前提下的松弛,但是冯远正的控制之下的失控的表现力,让他叹为观止。
破音,每个演员,甚至每一个正常人都能做到,但是冯远正愣是在破音的情况下,跟他飙了一场戏。
也第一次让他见识到了格派呈现出来的爆发力。
尽管他依旧反感这种表演方式,但是却承认这种呈现的长处。
小张要是能学个七八成,以眼下的竞争环境,等一个好本子到手,视后基本上没跑。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见到了不少可乐的事儿。
就是两岸三地同行的整体水准,高的是真高,烂的是真的烂。
有的名气不小,可压根就不会演戏。
但是毕竟名气在那摆着,再加上背后公司的力捧,不用也实在说不过去。
他其实挺不建议这些演员参演的,作为庆祝老父亲大寿的作品,几乎不用想,未来上映之后,票房肯定相当漂亮,因为各机关单位必然要组织全体人员观看。
而作为参演者,既表达了拳拳孝心,又能在大制作当中露露脸,对于很多演员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可是一百八十个专业演员汇聚到一场戏中,谁的水平高、谁的水平低,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而且因为悬殊过大,但凡稍微差一点,于观众而言冲击就会显得极为刺眼。
有本事的,真露脸,没本事的,就是上赶着去丢人现眼。
哪怕还没开机,对于上映之后谁能露脸,谁会丢脸,他心里基本上已经有了个大概的预估。
但是眼下影视圈的大环境变得相当古怪,一些自诩为演员的艺人,丝毫不缺乏表演自信,因为在过往的表演经历当中,他们被身周的经纪人、助理、粉丝,整天夸着“演技炸裂”、“不输徐容”,久而久之,竟然真的相信自己的业务水可以跟他五五开。
自他白玉兰加冕之后,已然渐渐成为影视圈诸多同行碰瓷的对象,一旦某个年轻演员某个场景演的像那么回事,漫天遍地的都是“不输徐容”的通稿。
对此,他从未反驳,也从未评价,因为这帮损人总是拿《亮剑》、《大清风云》说事儿。
有时候他看着这些通稿,也给整的没一点脾气,特么的有本事,拿《上海滩》之后的作品来对比啊。
他其实也明白,这两部戏,如今看来,算是自己的黑历史,尤其是《大清风云》的当中的福临,因为在一定程度上,魏和尚这个角色算是半本色出演。
而福临这个角色,现在他自己都没眼看,有时候偶然看到网络上黑粉放出的视频,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演的。
演的是真特么烂!
其实相比于《大清风云》,他更怕另外一部戏被翻出来。
《大明王朝》。
真要说起来,这部戏才是自己最黑的黑历史,从头到尾,完全被一帮老家伙按着锤,没有丁点的反抗余地。
不过万幸,这部戏自芒果卫视打湖南台买断独家播放权之后,两度播放的收视率低的连地板都快砸出了窟窿,被周劾放在箱底吃灰,不然早就被黑粉黑爆了。
因为绝大多数想黑他的网友最热切的,并非纵向对比,而是横向对比,《大明》当中是个人都能锤他,一旦放出来,绝对会成为他业务水平差劲的铁证。
除了帮忙搭词之外,因为当初那篇关于如何读剧本的文章被选入北电教材,他还跟母校的系主任一块吃了顿饭,酒过三巡,系主任发出了请他回校任教的邀请。
并非带班,而是挂职客座教授。
他既没有当场应下,也没有立刻拒绝。
主要是真的没有时间,再者,作为一个天赋差的演员,他太清楚调教一些天赋差的人折磨程度。
哪怕最基础的植物生长练习,某些学生也得半个月才能练的像那么回事。
这是如今的他不能忍受的。
初试的第三天,人艺招考复试正式举行。
吴钢最近的心情极为复杂,他前阵子就听说,艺委会通过了院长关于徐容进入艺委会的提名。
如今,徐容已经正式成为艺委会的委员之一,而且还有传言,徐容要挂职演员队副队长。
副队长、正队长这些行政职级,他不在乎,可是委员的身份,让他难以接受。
他入院比徐容早的多的多,在院里演出的场次,也是徐容的几十倍,可是自个儿距离艺委会还差一大截呢,徐容这个入院满打满算才一年的新人,竟然跑到了自己前头。
倒并非嫉妒,而是意味着如果以后他参与排练新戏,徐容是有指指点点的权力,并且作为艺委会委员,即使他本人不想,也会被要求着指指点点。
接受不了啊。
可是看了《雷雨》演出的视频之后,他的复杂又被浇灭了大半,舞台表演,讲究的是能不能“活”下来,˙整场戏看完,他只看到三个人在台上活着,徐容、濮存晰、于明佳。
可是三人之间,也是有所差异的,于明佳明显使用了情绪替代,因为她的处理,在某些极细微的细节上,存在一定的偏差。
而濮存晰和徐容的表现,看的令他这个没去过现场的人都感觉热血沸腾。
一大早,在距离首都剧场约摸五十米的距离时,吴钢恰巧遇见刚打车上下来的徐容,他的步伐强健有力,旁若无人,双眼眯缝,双唇蠕动。
吴钢忽地想起最近一段时间的某些传闻,不由恍然,他在寻找某个角色的状态。xiumb.com
“徐容。”
徐容转过头,瞧见吴钢,笑眯眯地瞧着他:“呦,小吴啊,今儿怎么来院里了?”
吴钢脸上的笑容当即凝滞,可是他又不好反驳。
徐容瞧着吴钢的神情,脸上的调侃之意渐渐褪去。
吴钢的眼神和他的面部表情稍微有点不协调。
仔细端详了几秒之后,徐容心中了然。
这家伙动刀了!
“你这是准备新戏?”
徐容却没回答他的话,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这段干嘛了,怎么都没见过你人影?”
“忙着拍戏呢。”吴钢见他老瞅着自己的脸,忙岔开了话题,“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嗯,啥意思?”
吴钢摇着头,道:“具体的说不上来,就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很像,很像濮哥,跟个半退休的老爷子似的,虽然在努力模仿那股冲劲儿,但是少了点精气神。”
徐容想也没想地笑着道:“那肯定啊,以前我身上背着千把万的债务,不拼命根本不行,现在终于还完了,无债一身轻,自然也不需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
吴钢轻轻地点了两下头,进了门,又忽地窜出了一句:“可是我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你给我的感觉更好,面上虽然平静,但是如果仔细观察,那股神始终是在的。”
“是吗?”
徐容不大确定地嘀咕了声。
他如今早已不像过去,早几年,他要挣钱上学,要改善生活,而后,他又背上了巨额债务,几乎没有半点退路,不拼都不行。
可是现在,他手里握着京城两套魔都一套拢共价值一个多亿的房子,另外华宜的股票涨的按都按不住,如果全部变现,这辈子基本上已经再也没有奋斗的必要,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不过是对表演境界的追求,以及最近诞生的一些责任感。
可是这些并不如过去那么强烈,因为他眼下的业务水平,足以吊打九成九的同行,也就没有那么着急提升的必要,而责任感,又不像满足自己的衣食住行的需要那么催人奋进。
晚上回了家,在吃饭的当口,徐容看向小张同学,问道:“小张,你说我跟以前比,变化很大吗?”
“啊?你说什么?”
小张同学嗦着筷子,压根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徐容道:“今天有个朋友跟我说,我现在的状态跟个半退休的人似的,少了点过去的精气神。”
小张同学歪头想了想,道:“有一点吧,但是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干嘛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呀?”
这下,徐容确定了吴钢的话,因为这些年小张同学一直跟他在一起,论对他的了解,小张同学的感受一向是最深刻的,等了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道:“是挺好的吧。”
临到晚上,徐容坐在床头,无聊地翻着旧书,等翻到了一页,一句话映入眼帘: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有所贪有所利而成者居其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
出自《曾国藩家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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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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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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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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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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