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的这番话说的很清楚,他很难反驳。
空印这种操作方式,本来就是北蛮留下来的陋习。
北蛮对地方的管理实际上是一种十分松散的模式,所谓的“以宽失天下”就是如此。
北蛮并不在意地方胡搞瞎搞,只要定期缴纳一定的赋税就可以。所以地方官员在这种极度宽松的环境下,才开创性地想出了“空印”这种操作方式。
如此一来,地方想怎么横征暴敛都没问题,反正只要给朝廷上供该有的一份就可以。
这也是为什么北蛮没过几十年就被赶回了漠北,也是为什么此时还有许多地方上的世家大族,认为自己是北蛮的臣子。
就是因为在北蛮的治下,他们过得实际上太舒服了。
在大盛朝建立之初,许多地方官员都曾是北蛮的臣子。
由于北方尚在用兵,地方上的事情也千头万绪需要处理,所以大盛朝也只能大致沿用北蛮时的一些制度,总不能一上来就全部推翻,得徐徐图之。
后面慢慢地制定各种规章制度,并推行全国。
但很显然,空印这种潜规则不在其中。
而很多地方官员仍旧一厢情愿地用旧时的操作方式,实际上就是因为北蛮数十年的统治,让这些官员过的过于宽松、无法无天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而空印案,本身就是为了刹住这种歪风邪气。
方士用还是有些不服,他想了想,又说道:“但是陛下,自立国以至于今,从未有空印之律,有司、丞相不知其罪,今一旦捕而诛之,何以使受诛者甘心而无词乎?”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朝廷事先并没有相关立法,无法可依。
既然从来没有律法规定空印应当如何处理,相关的部门也不知要如何论罪,所以就不能论罪。
楚歌看着方士用,微微点头。
终于,这第三点总算是有一点杀伤力了。
但对他来说,想要驳倒这一点仍就不难。
楚歌反问道:“律法中确实没有规定空印应当如何处置,如此看来,你说的似乎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朕问你,朕定制时,账目如何造册、如何比对,相关细节是否清楚?
“所规定的实操环节,与空印的操作方式相比,有任何的共同之处吗?”
方士用愣了一下:“这……”
楚歌说得很清楚,律法中确实没有规定对空印的处罚,但对于地方的账目如何造册、如何递交户部进行数据的核验、核验出问题时应该如何处理,可是说得一清二楚。
毕竟这种事情如果不说清楚的话,官员们也很难按照相关的规制去办事。
而空印的这种操作方式,显然与之前有明确要求的造册、核验的流程,是完全不相符的。
盛太祖已经规定了各级要如实上报所缴的税款数字,最后再拿到户部进行核验,核验无误后方可盖章。那么如果用空印的方式来操作的话,各级如实上报数字还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看各地交上来多少、户部和地方商量着填个数字不就完了吗?
也就是说,虽然没有明确规定空印这种行为要如何处罚,但这一行为很显然是严格违反相关规定的,这确凿无疑、无可辩驳。
楚歌继续说道:“你说,空印只不过是一件小事,没有明文规定空印者该当何罪,那就不该治罪,不觉得荒谬吗?
“朕问你,为官者,是法无禁止即可为,还是法无名文即不可?”
方士用愣了一下:“这……自然是法无禁止即可为……”
楚歌面色一寒,猛地一拍桌案:“胡说八道!
“法无禁止即可为?律法条目林林总总,怎么可能将官员的一切行为全都囊括在内?若是法无禁止即可为,各级官吏都能巧立名目盘剥百姓,那还不反天了?”
方士用还是不服,说道:“陛下!天子与士大夫治天下,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楚歌冷然道:“朕非与士大夫治天下,而是用士大夫治天下!士大夫治不了天下,朕既能自己治天下,也能用别的人来治天下!”
方士用不由得愕然,许久之后才震惊道:“陛下此言,与独夫何异?”
楚歌有些失望地微微摇头:“拖下去!
“传旨,与空印案有涉的官员,主印官斩首,副印官杖刑流放!”
尘埃落定之后,一系列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在楚歌的面前呈现。
数百名官员被问斩,还有数百名官员被杖责、流放。
方士用也在杖责、流放的官员之中。
而这其中有不少被卷入空印案的官员确实没有太多的贪污行为,以古代的道德标准来看算得上是好官。比如那个方士用。
支持方士用的人不少,可以预见的是,为来必然还会有很多文人为方士用鸣冤,将空印案定为一桩冤案。
但对于楚歌或者是真正的盛太祖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在楚歌面前,出现一行字迹。
【大盛朝国祚:二百八十年】
看到这行字迹,楚歌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一些笑容。
有效!
相比历史上真实的国祚,稍微延长了那么一丢丢。
虽然延长得很有限,但也总算是延长了。
之前南北榜案的时候,楚歌也尽力进行了一番操作,但大盛朝的国祚一点都没有增加。
几次明知故犯地搞出错误操作,国祚的反应也很真实,直接腰斩了。
这说明,他的那些自以为有用的操作都是细枝末节,对延长国祚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而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
楚歌对空印案整体的处置方式还是与盛太祖当年的处置方式差不多,但做出了一些细节上的调整。这或许就是国祚稍微有一点点延长的关键。
“我制定了一个耗羡归公的策略,这个策略相比于盛太祖时的计税方式显然是有一些进步的。但再好的策略,到了一百多年后肯定也会逐渐变形。
“此外,我跟方士用的这番对话,应该也会有一定影响。
“因为我此时代表盛太祖说的这番话,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盛太祖的治国思想,这会影响后代皇帝的治国理念。
“虽然还是免不了会出昏君,但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应该能稍微延长一点点国祚。
“看起来,皇帝这个身份的扮演确实与我想的差不多。
“如何处理这些案件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理清大盛朝初年的朝堂局势,想清楚盛太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再根据此时的具体情况去解答。
“如果我没能想清楚这一点,那么在反驳方士用的时候,早就已经词穷了。
“如果无法说服方士用,自然意味着盛太祖的治国理念不够清晰,最后的国祚肯定也会大幅减少。”
楚歌一番分析,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他与方士用的一番争论,其实核心问题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皇帝是否对基层的情况足够了解。如果不了解,那就很容易会被官员忽悠。就比如方士用说的“往返动辄期年”的事情,如果皇帝不知道这些地方到京师实际上只需要不到一个月,那就很容易会被绕进去,只能用官吏们倾向的方式去办。
官吏们确实省事了,但久而久之,这种“省事”的背后会被凿出多大的舞弊口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第二个是,皇帝到底是跟谁共天下?
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这句话有毛病吗?
其实是有很大问题的。
很多人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是在“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皇帝与百姓共天下”这两个选项中二选一。
但实则,这两个选项都不对。
与百姓共天下,虽然听起来好听,但实际上却不符合基本规律。百姓是被统治阶级,皇帝和士大夫是统治阶级,皇帝怎么跟百姓共天下?
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很多士大夫光明正大地喊出“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以此来忽悠皇帝。
如果治理国家是割韭菜的话,那么士大夫和地主的要求就是国家只能去割贫民,不能割他们。
对于皇帝来说,如果信了这句话,那国家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年。因为贫民本来也没多少财产,地主割完了国家割,割来割去不是只有激起民变一个结局吗?
所以对于脑子清醒的皇帝来说,从来不是与士大夫共天下。割不动士大夫的朝代,基本上就离覆灭不远了。
而历任变法,说白了都是要从这些士大夫手里割韭菜,让他们把既得利益吐出来一部分。
有些朝代失败了,因为整个士大夫组成的官僚阶层上下一体,实力太强大,皇帝也根本割不动、动不得,那么就只能继续跟这些士大夫一起欺压百姓,到最后就是国家崩溃。
正确的办法,应该是“皇帝用士大夫治天下”,也就是说,士大夫只是用来统治的工具。如果士大夫的实力强大了,严重欺压百姓,那作为皇帝,就得割这些士大夫,让百姓能够正常地休养生息,这样国家才能稳固。wWW.ΧìǔΜЬ.CǒΜ
盛太祖作为一个封建帝王,也是将百姓视为自己的私产,不可能有自由平等之类的思想,但至少与其他封建帝王相比,他更清楚百姓难处,也更懂得让百姓休养生息、过上好日子的道理。
如果真任由这些士大夫胡搞,真的与士大夫共天下,那大盛朝绝对活不到两百多年。
但与那些想变法却变不动的皇帝不同的是,盛太祖有办法。
其他的皇帝,面对官僚的不配合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退让。
把人全杀了没人干活了怎么办?那就只能凑合着过了。
但对盛太祖而言却不会有这个问题。
不配合?那就杀!
就算把这些官员全杀光了又如何?我一个人也能把事给办了!
于是,不服气的官员遇上了治国能力爆表、精力又无比旺盛的劳模皇帝,就闹出了这样的结局。
对于官吏和地主们来说,当然是不服的。历朝历代我们都是当爷的,一起鱼肉乡里,凭什么到了你大盛朝,我们要当孙子?
而盛太祖的回答是:如果你们不当孙子,那百姓就要再经历一遍当年易子而食的惨剧!
所以,在盛太祖的思想中,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仍是老百姓,皇帝作为统治阶级的代表,也不可能真的跟老百姓站在同一边。
但这种治国的手腕,确实会让老百姓过上相对好的日子。
只不过代价是,握着笔杆子的士大夫们,肯定要将之形容为前所未有的黑暗朝代、暴君统治了。
楚歌微微摇头,继续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寻找下一个案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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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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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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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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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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