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目的是为了完成徐容先前布置的“作业”。
尽管他挂着助理的名头,但是实际上根本没怎么做助理的工作,一来他不会做,二来他也抢不到。
王亚芹哪怕再忙,也不会把工作分派给他。
他能隐约明白王亚芹的小心思,在苦笑的同时只能暗暗无语,一个助理而已,自己又不会真抢,何必呢?
因为实在太闲,他只能尽可能的观察学习杜其峰怎么拍摄、调度的,但是忙完一天之后,他往往才会发现,除了最后一个镜头,其他的他几乎全给忘了个干净,而且每每事后回想,他总感觉如果让自己执导自己基本上也会使用大致相当的手法,也就根本没有半点感悟和心得。
但是,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点的,明白那只不过自己脑子里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缘故。
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他才想了个法,就是眼下正在干的事儿,提前写第二天要拍的脚本,然后再跟实际拍摄对照。
至于《毒战》的分镜头脚本,他根本不想多看一眼,因为过半的戏份,杜其峰都没按照脚本来。
听到徐容“但是事情嘛,总得有人去做。”这句话,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徐容和自己最大的差距并非年龄比自己大点、挣钱比自己多点以及勾心斗角比自己强点,反正在他看来,如果费了半天劲反而便宜了一帮白眼狼,那他宁愿让事态糜烂下去。
徐容瞧着王亚芹仍旧满脸的不乐意,笑了笑,也不再劝。
他要培养李亘当大导演,但是从没想过培养王亚芹往管理方面发展,也不知道是懒的缘故还是怎么回事,他有点不太乐意重新去适应一个新助理。
自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单单为对付王晖、黄弈而大动干戈,作为投资方股东、审核方代表,在进组之初,就具备超然的地位,即使什么也不做,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哪怕杜其峰。
一来杜其峰第一次北上,能不能克服港台导演水土不服的通病犹未可知,其次是《毒战》的剧本本身的尺度决定了这部戏很难找到第二组投资方,毕竟海澜、央视、中影联合投资,再加上他主演,从某个特殊的角度上,称之为“银河战舰”并不为过,内地影视圈也凑不出第二组。
至于内地同行对杜其峰的吹捧和抬举,他倒是无所谓,只要他能始终保持最强的市场号召力,内地男演员作为一个整体分的蛋糕越多,他作为第一个下刀切割的,也将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一直以来他始终认为,自己吃了肉,绝不能不让同行喝汤,不然纵然再会做人、再强的技艺,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再者,资本的逐利本性决定了香港导电影市场的格局是不可能长久的,长此以往,必然引发内地资本的反抗。…
徐容见趴在电脑跟前,双眼无神地发呆的李亘,道:“说说你的看法。”
“说什么?”李亘抬起头,怔怔地瞧着他,“噢,我刚才在想一个镜头该怎么拍。”
“就是,你怎么看眼下的结果。”
李亘跟背课文似的,毫不犹豫地道:“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
徐容笑眯眯地打量着李亘,直到李亘眼神开始四处乱飘,才笑着问道:“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他可以确定的是,尽管这句话对于绝大多数国人而言耳熟能详,但这个“绝大多数”并不包括性格向来叛逆的李亘。
李亘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既不敢撒谎不是自己想的,又不好意思承认是请教了别人。
因为他真不确定,徐容到底会不会。
徐容也不再刨根问底,道:“道理是没错的,但是千万不能生搬硬套,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尤其要注意结合《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式方法》这篇进行实际运用。”
李亘懵了,他压根不知道徐容在说什么,正说着斗争和团结的事儿呢,怎么就关心起群众生活来了就?
徐容也瞧出了李亘的窘迫和茫然,不再就此多提,转而问道:“你怎么评价杜其峰?”
李亘嘿嘿笑了笑,道:“技术上是真牛逼,不过要是说勾心.”
瞧着徐容的眼神不对,他立刻改了口:“要是说管理水平,他跟你那差了根本不是一星半点!”
大概担心徐容揪着话中的语病不放,李亘说着还使劲竖了竖大拇指。
徐容想了一会儿,摇着头道:“杜其峰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其实真要说起来,我们俩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下不仅李亘,连坐在对面的王亚芹也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平手?”
“对。”
徐容感觉房间内的温度有点热,走到门边将空调温度下调了两度,道:“头一个回合,我揪着王晖的小辫子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第二个回合,实际上是我输了。”
“输了?”
“是啊,输啦。”徐容叹了口气,下午听到杜其峰面对媒体说出那句话时,他才幡然醒悟,杜其峰采取了不对称战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迎着二人疑惑的视线,他笑着解释道:“看斗争的输赢,不要依据喝彩和呐喊的声音高低来判断,而要去看谁是最终的获益者,有的人笑,不见得就赢了,有的人哭,也不见得就输了,你们觉得,把黄弈换掉这件事,谁是最大的获益者?”
李亘和王亚芹对视了一眼,都没敢回答,获益者很明显,是国内的其他男演员,可是他们又不能实话实说,因为那么说了,不仅显得徐容很蠢,道出了内心真实想法的自己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徐容见俩人默然无语,道:“获益者很多,从眼下来看,是我,因为我掌握了剧组内最大的话语权,但是即使不换黄弈,其实也差不多,其次是内地同行,多年以来限制他们的玻璃天花板被凿开了个窟窿。”…
“但如果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这件事最大的获益者应该是杜其峰,实质就是我废了半天劲全给他做了嫁衣。”徐容并不大介怀地道,“杜其峰今天下午对媒体说的话,的确得罪了一部分香港男演员,因为合拍片的男一不再是几个人的专属,但是只要有内地雄厚的资本为杜其峰撑腰,香港男演员对他的影响很小,而眼下的事实就是,杜其峰成了在内地最受欢迎的导演,这种欢迎会逐渐转化成口碑,再影响普通观众。”
“不能吧,再说了,要是《毒战》票房不行,这些都不白瞎啊?”
徐容拿起了茶杯,对李亘说道:“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件事有两个疑点,首先就是媒体的消息实在太灵通了,前脚刚把黄弈换掉,后脚记者就来到了片场,再者杜其峰不是你,不会被媒体的三言两语激怒,尤其是在剧组陷入争议的情况下,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外界广泛,以他的经验,每一个字都可以说是深思熟虑过的,短时间来看,他的确得罪了一部分香港人,但是对媒体说的那番话的影响实际上还没有开始体现。”
王亚芹皱着眉头,不解地道:“还没有体现?”
徐容抿了口水,道:“内地能撑票房的导演就那几个,每一个都被所属的公司宝贝的不得了,所以很多内地的公司不得不使用香港导演,但一直以来,在内地证明过能力的香港导演都极度抗拒内地演员出演男一,香港演员的片酬太贵了,贵到什么程度呢,已经贵到了极大的压缩了内地影视公司的盈利空间。”
“相反,内地演员出演内地投拍的戏片酬要便宜的多,再加上各种人情价,就比如我出演《毒战》,平均算下来一个月仅仅只拿了一万块钱,打白工都没有这么个打法,按照市场价,海澜仅我一个人的片酬就省下来至少两千万,加上孙洪雷他们几个,林林总总的至少节省了三千万,这三千万于投资方而言都是盈利,但是香港演员可不讲任何情面,该多少就是多少,少一分都不答应,所以对于内地的影视公司而言,他们其实同样反感使用香港演员。”
“基于这种情况,内地的影视公司估计非常希望《毒战》能够叫好叫座,可以这么说,如果票房惨淡,老刘、我、杜其峰心情不会好,但是国内的影视公司老板绝对也不会有多开心,因为这这证明内地男一搭配港台女一这条节省预算的路子行不通,意味着以后他们必须咬牙捏着鼻子花大价钱去请港台演员撑票房。”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我基本上可以断定,《毒战》定档之后,无论国产片还是进口片,哪怕定档在竞争激烈的暑期档,同行也会尽可能的给《毒战》空出至少半个月的档期,用《毒战》的成功,向市场和行业证明,内地男一搭配香港女一,不仅可行,而且还能大获成功,一旦如此,杜其峰立刻就能会成为内地各大影视公司竞相追逐的香饽饽,毕竟谁也不能拒绝一个既能玩命挣钱,又能拼命省钱的导演。”…
李亘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这,不能吧?”
徐容嗤笑了声:“杜其峰在片场性格的确火爆了点,但那也是分人的,他对我从来没红过一次脸,而且,他说出那种话,几乎相当于得罪所有的香港男星,没有天大的好处,你真当他傻吗?”
“一旦成功,他立刻就能比肩张一谋、冯小钢,跻身内地具备强大号召力的顶级大导之一。”
“嘶。”李亘悄咪咪地合上了笔记本,“我怎么突然感觉,导演这行,似乎,并没有那么好干?”
“哪行都差不多。”徐容笑着道,“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导演不难,想做一个既能把控场内,又能把控场外的好导演,比你想象的要难得多。”
而与此同时,二楼的一间包房当中,杜其峰做东为文永珊和余诗曼接风洗尘。
“杜导,谢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我敬您一杯。”
文永珊凭借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成功接替黄弈出演女一,而落选的余诗曼尽管失落,可是并没有抱怨半句。
她来之前,经纪人就告诉过她,即使这趟不成,下一趟必然能成,前提是她可以失落,但绝不能表达不满的情绪。
杜其峰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使用香港女演员担任女一。
她自然能够明白其中的深意,因此杜其峰提出希望她能客串一个镜头不多的角色时,她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正聊着,文永珊见游乃海进门,问道:“徐老师没来吗?”
游乃海笑着在杜其峰左手边的空位上坐了,道:“他说他在拍戏期间没有喝酒的习惯。”
姜浩文顺势补充了一句,道:“这个倒是事实,我听内地的朋友说,确实是这样。”
叶旋闻言,也接上了话茬:“我听说其实不是这样,主要是他不能喝,据说每次跟人喝酒从来都不吃热菜。”
众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不吃热菜,什么意思?”
“就是还没等热菜上来,就已经喝的钻桌子下面去啦,哈哈哈。”
叶旋孤零零的笑声于包间内回响,而两三秒之后又极为突兀的戛然而止,因为她乍然发现,房间内不仅没人回应自己,而且每个人看着自己的视线都怪怪的。
她又莫名地笑了声,似乎是先前笑意的残余,迎着众人的视线,问道:“怎,怎么了,难道不好笑吗?”
杜其峰咳嗽了声,意有所指地道:“这个故事,先不论真假,如果他自己来讲,会很有意思,但是如果换个人,其实一点也不好笑。”
包间内的气氛陡然沉凝下来,似乎都在猜测着刚才叶旋的那个笑话会不会传进徐容的耳朵里。
文永珊视线转了一圈,细长的眉头挑动了下之后,出声打破了沉默,道:“听说他的业务能力很强?”
杜其峰沉吟了下,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对,非常强,而且是那种超出想象力的,真实。”
“导演这么看好他?”卢海朋和林樰几人,不解地望着杜其峰。
余诗曼诧异地瞧着林樰等人,问道:“你们,还没有跟他对过戏吗?”
所有人在对视了了一眼之后,又极为整齐地默默地转向跟组的编剧游乃海。
游乃海本来正专心地对付着饭菜,这是他今天的第二顿饭,考虑到等会儿还要喝酒,他根本没有闲心管别的,在意识到房间内的静默后,他抬起头,才发现整屋子的人全都盯着自己瞧,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含糊不清地道:“噢,快啦快啦。”xiumb.com
最近两天,他一直在思考怎么给徐容的小姨子加一场露脸的戏份,根本没抽出功夫考虑别的细节。
第二天窗外的夜色仍然深沉之时,王亚芹一阵“咣咣咣”的砸门后敲开了徐容的房门,而后交给徐容一页崭新的仍散发着油墨味的剧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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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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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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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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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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