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并非演员准备好了就能立刻开拍,布景才是最耗时间的,尤其是外景,一场拍完,到下一场开拍,短的得一二十分钟,要是复杂一点的,就得个把小时的准备。
而重新布景的过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不可控因素,如演员的状态、设备、天气以及外界环境等等。
而自第二天开始,姜伟在日程安排上,开始发力。
他看出来了,徐容休息了几天,状态好的爆炸,另外,制片人张晶昨天陪着剧组熬了个大夜,他很清楚她想看什么。
尽管他是搞创作的,但是经先前拉投资时经历的种种艰难,他已经深刻领悟到一个浅显的道理,在眼下的影视市场,作品的质量是次要的,让投资人盈利才是第一位的,而如果能让她即开心,又赚钱,更是两全其美。
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安心地拿着投资人的钱搞创作。
“全场安静。”
“摄影。”
“...”
徐容参与拍摄的第二天第一场戏,要拍的是余则成和马奎接翠平的戏份。
“翠平?翠平?”
徐容喊了两声后,侧躺在架子车上的宋嘉一個激灵坐了起来,扶着架子车,扬起脏兮兮的脸,带着疑惑、戒备打量着徐容。
“你,睡糊涂了吧你...”
“哈。”
“噗嗤。”
宋嘉和范玉林同时笑了场,因为此时邋遢的宋嘉跟过去几天的文艺女青年的形象出入实在太大。
可是他们的笑止住的很快,因为徐容压根没笑,在他设定的如此紧张的情境里,他实在笑不出来。
这是徐容和宋嘉、范玉林的第一场戏。
看着微探着身子,而身形僵住的徐容,俩人先后说道:“抱歉。”
徐容没说什么,而是看向两人,轻声问道:“要不要找找情绪?”
“不用不用。”
“这基本功。”冯蒽鹤因为大夜的缘故休息的不大好,可是几年没拍戏,他早就憋坏了,因此的哪怕上午没他的戏份,他仍跟着到了片场,并且站在了姜伟身后盯着监控,尽管因为徐容的声音很轻,可是从他的举动里,他仍能看出很多东西。
张国清憋了好一阵子,突然乐了,想到了某种可能,道:“我感觉他的无实物肯定能演的特别好。”
在表演当中,笑场是验证信念和真实感缺失的典型反面教材。
张国清之所以说徐容的无实物能演的特别好,是因为信念和真实感是无实物的根基,相信虚假的角色、台词和情境是真实发生的事儿。
冯蒽鹤望着等待着机位调整的三人,缓缓皱起了眉头,刚才他的脑子当中突然蹦出了个难以理解的问题,道:“我特纳闷一个事儿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见张国清没大明白自己的话,冯蒽鹤补充道:“他才二十一岁吧,他的天赋很好,这很明显,但是他的技巧也相当丰富,而且还特别扎实。”
“在他这个年龄段,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合乎逻辑的行动引导情绪,但是他却是同步进行的,这根本不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演员该有的,你还记得咱们昨天拍的时候他的最后一句台词吗?就是那句‘我去大厅等你们。’,他的语调语势没变,声音的色彩也没变,但是通过扭头扬手那么一下的过渡,很自然的把节奏慢了下来,给我一种词说完了,但是话没说完的感觉。”
“这种细腻的留白处理可不是那些简单无实物能练出来的。”
“哎,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茬。”张国清的眉心渐渐地皱成了个川字,寻思道,“你这么一说,我也纳闷了,他的技巧处理比本能要多的多,他是童星出身?”
“没印象。”冯蒽鹤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大确定地道,“要是童星的话更不应该,孩子的真实感可比成年人强太多,可是一旦童星不再为沙子堆积的城堡被破坏而难过、愤怒,真实感也会彻底消失,但是又因为演了太多的戏,形成了本能,前后对比之下就会出现巨大的落差,给人一种冷不丁的就不会演戏的感觉。”
“确实挺奇怪。”xǐυmь.℃òm
感受比他们更加深刻的是宋嘉,在一年半之前,她跟徐容合作过,而且还有不少场对手戏,可是当徐容再次轻声说出“伱睡糊涂了吧你,快下车。”时,她明显地感受了巨大的差异。
不仅仅是徐容给她的感觉。
在《闯关东》拍摄期间,俩人的默契是通过不断的排,慢慢的把节奏磨到一个点上,但是这一次,她发现只要自己张嘴接词,就直接进入了对方的节奏里,因为徐容的语调压的很低、节奏很慢,她无论怎么说,对比之下都是高的、快的,也就顺其自然的突出翠平这个角色咋咋呼呼的性格。
她演的好坏的程度,似乎很大一部分不是由自己来决定。
但是她也有她自己的应对方式,尽管没有徐容那么好学,但是她自打拍戏以来,每一部片子都会给自己的老师李志宇寄过去一份,对于好的,老师从来不吝夸奖,对于不好的,老师也从不避讳指出问题。
她自入学直至今天,一直有一位实践和理论都相当丰富的老师不时的指点和纠偏。
因此的,她爆发的更为迅猛:“谁睡糊涂啦?我特么等了你两个时辰了,我不睡觉干嘛?”
宋嘉同样一拳打了徐容和范玉林俩人。
两人的应对方式也各不相同,徐容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半转过身,脸上稍微呈现了点笑意的范玉林,才又转过头道:“我给你的信上写清楚了啊...”
“卡。”
“过。”
冯蒽鹤皱着眉头,瞧着刚才的一场戏,好半天没说话,问道:“是我几年没拍戏还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了吗?那个小姑娘爆发力怎么这么强?”
张国清干笑了一声,没言语。
徐容、宋嘉和范玉林三人看了一遍回放,宋嘉瞥了徐容一眼,低声冲着姜伟道:“导演,可以再来一次吗?我感觉刚才那条可以更好点的。”
她感觉刚才爆发的力度还不太够,姜伟之所以会喊过,很大程度上是徐容强行推动,施加给姜伟的一种整体可以的错觉,作为对手演员,她的感受更为直接。
姜伟扭头瞧了宋嘉一眼,道:“行,保一条。”
徐容同样拿视线扫了扫宋嘉,一年多不见,宋嘉的进步很大,的确当得起李志宇说的“我教过的天赋最好的学生”。
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宋嘉已然迎来了她天赋的井喷期,而对比之下,他就相形见拙的多,他的天赋还在成长,按照心理学的理论,他的天赋爆发期还要等十四年后才会显现。
等再次拍完,来到片场的演员一个个出奇的安静。
自家的男一和女一实在太生猛了。
小张同学坐在徐容的椅子上,尽管她是女三,但是剧组并没有给她安排椅子和保姆车。
甭说她,纵然是身为女一的宋嘉,也没享受到徐容同等的待遇。
只是看完了一条戏之后,小张同学的小脸上布满了严肃。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徐老师拍戏,也是第一次看别人如何跟徐老师搭戏,换位而言,她很确定,自己根本没有宋嘉那么强的爆发力。
见小张同学咬着嘴唇,徐容诧异地瞧着她,问道:“怎么了?”
小张同学瞥了一眼宋嘉,她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宋嘉,可是刚才那场戏,她跟徐老师先前排过。
徐容顺着她的视线,再回过头瞧着小张同学一脸不服输的模样,隐约明白了原因,实践方面,小张同学只拍过《马背银行》,组里的演员,实在一言难尽,其余表演实践,也都是学校排的舞台剧。
她习惯了羊群,此时陡然发现身边围着一群狼,不由自主的生出了点怯懦而又不甘的情绪。
“别担心,你演肯定会更好。”徐容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是我见过的戏感最好的女演员,只是你自己没意识到而已。”
“噗,咳咳...”
徐容缓缓转过头,看着一口水没咽下去,又只喷了一半的宋嘉,几个意思,成心拆台是吧?
宋嘉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着下巴上的水滴,见徐容跟他女朋友都盯着自己瞧,干笑道:“水太热,不小心烫着了。”
小张同学在徐容“闭关”期间拍过两场戏,而她有幸观摩。
宋嘉轻抚了几下胸口,把气捋顺了,才转过头瞧了瞧徐容,又看了看张晓斐,眨了眨眼睛,同样一脸严肃地道:“我觉得徐容说的没错,晓斐,你也是我见过戏感最好的女演员。”
小张同学忙站了起来,脸色微红地摆着手道:“没有没有,姐姐你才厉害呢,先前排戏的时候我都没想出来该怎么接徐老师。”
小张同学说完了,又想把徐容按在了椅子上,道:“徐老师你歇歇。”
徐容没坐,冲着徐行招了招手,道:“再要把椅子过来。”
“好。”
宋嘉望着徐行小跑着找现场制片的身形,问道:“徐容,你之前不是说不习惯用助理吗?”
徐容神色坦然地摇了摇头,道:“当时我主要是为了锻炼无实物和节奏。”
宋嘉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好半天,也猜不准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能朝着他竖了个大拇指,道:“还是你狠。”
等到下午,片场来了个长相老成的瘦长脸年轻人,在跟制片人张晶、导演姜伟和副导演付维打过招呼后,便径直来到了徐容跟跟前,道:“徐老师你好,我是曹炳昆,演谢若林。”
临末了,又补充道:“刘老师推荐来的。”
徐容脑子当中一下蹦出了老师刘畅的身影,当初他接《潜伏》,就是刘老师从中撮合的。
他忙起了身,看着曹炳昆颇为成熟的长相,道:“你好你好,学长?”
他心里明白,这是剧组初期最常见的拜山头。
曹炳昆笑着,却没敢应下,道:“不用不用,徐老师你喊我名字就成。”
“来之前,刘老师特意叮嘱我,多跟你亲近亲近。”
徐容同样笑着,道:“嗯,出了校门相互照顾应该的,要是演的不好,学长直接说。”
“那可不敢。”曹炳昆更不敢应徐容的话了,他虽然毕了业,但是徐容在学校的威名在同学会上还是有所耳闻的,刘老师提起来就仨字。
“怕,真怕。”
曹炳昆说了几句,没敢多聊,他跟徐容攀关系,主要是让组里的人知道他也是有背景的。
跟徐容打完了招呼,曹炳昆才走向另外一个熟人,瘦长脸的学长祖锋,他在戏里演李涯。
俩人相互锤了下胸口,李涯想起刚才曹炳昆跟徐容有说有笑的,问道:“你们合作过?”
“你没听说过他?”曹炳昆奇怪地问道,“你们聚会的时候老师没提起过他?”
祖锋哂笑了一声,道:“我们聚会的时候,话题大多数时间都是集中在黄小明他们三个人身上。”
“哈哈,你嫉妒了。”
“还别说,你能不嫉妒?”
“哈哈。”
等了一会儿,曹炳昆冲着徐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他挺有意思的一个人,我经常去刘老师家,刘老师老说,徐容是他教学这么多年,最怕的一个学生。”
李涯来了点兴趣,问道:“怎么个说法?”
“刘老师说他的问题特别多,逮着人根本就不让走,没个大半天下不来,刘老师说有一次光持续稳定的注意力这一块,徐容堵着他问了整整一天,从真听、真看、真感受到怎么把没兴趣的变成有兴趣的再到怎么形成创作天性,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哈哈,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其实这些还好,可是后来问的问题越来越深,而且也越来越偏实践,你也清楚情况。”曹炳昆笑着朝祖锋甩你了个你懂的眼神,“根本教不下来啊。”
“哈哈,真是个狠人。”
“这才哪到哪?”曹炳昆摇了摇头道,“我来之前听刘老师讲过一个事儿,你知道他为了跟人学台词,花了多少钱吗?”
祖锋见曹炳昆压低了声音,他下意识的也探近了点身子,问道:“多少?”
曹炳昆伸出两根手指,在半空晃了晃,
祖锋挑了挑眉头道:“二十万?”
“看看你这混的,穷的连想都不敢想了。”曹炳昆白了他一眼道,“我听刘老师说,按徐容请假去学台词的时间来算,他为了跟一个配音演员学台词,应该差不多花了两百万。”
祖锋下意识地望向徐容所在的方向,在那边,徐容微笑着,脸色平静地跟一个年纪不大女孩儿说着什么,好半晌,他才幽幽道:“真特么有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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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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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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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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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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