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东厂督公奉诏回京。
谢将军擢升四品宣武将军,麾下将官各有升迁,奉命镇守岭南。
岭南与京城远隔千里,正统帝的心思不言而喻。
是器重,亦是敲打。
江湖宗门听闻此事,顿时喜极而泣,如同过年般热闹庆祝,拜谢列祖列宗庇佑后人渡过魔劫。
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死伤的高手,覆灭的宗门,超过十次正邪两道大战。
军阵围剿掩杀的恐怖,成了江湖中人的梦魇。
东厂督公,便是梦魇之主!
凡是经历这两年的江湖人,再无任何勇气去招惹东厂,不过却不会认输,而是将仇恨的思想灌输给弟子门人。
以期待哪天出个绝世天骄,斩杀东厂督公,为死去的同道复仇。
话本上不都是这样写的么,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至于正义战胜邪恶之前,死过多少个正义,那就没人关注和在乎了。
三月初。
牛毛细雨,如烟如雾。
踏踏踏……
官道上百余骑兵狂奔,黑马,黑斗笠,黑披风,腰间制式双刀。
东厂番子!
认出骑兵身份后,无论士绅官吏,还是富商巨贾,连忙驱车让路,在道旁等番子消失在雨幕,才敢继续赶路。
正统三年建立的东厂,已然到了凶名赫赫、权势滔天的境地。
片刻后。
蒙蒙雨雾中,望见巍峨城墙的影子。
周易眼中闪过喜色,用力抖了抖缰绳,乌云踏雪奔跑速度又快几分。
城门外。
十八干儿望眼欲穿,东厂官吏翘首以待。
东厂番子大清早就占了城门,将兵卒、百姓驱赶到一旁,胆敢有任何怨言,监察司地牢走一遭,没罪也能查出谋反。
自从监察司建立之后,私藏龙袍的官吏忽然多了起来!
唏律律!
乌云踏雪前蹄扬起,周易高高在上俯视。
“拜见干爹!”
“拜见督公!”
干儿与官吏齐刷刷跪倒在地,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個个眼中都是激动、兴奋,仿佛见到了死去多年的至亲。
伟大的东厂督公,回到了他忠诚的监察司!
“起来吧。”
周易微微颔首:“咱家不在的日子,监察司可曾出事?”
众人纷纷摇头:“仰赖督公威名,无人敢忤逆监察司,只是朝中参奏愈发多了。”
“哪天参奏的少了,那才是出了大事!”
周易翻身下马,在众人簇拥下上了官轿。
一路向南。`
平日里喧哗热闹的街道,空荡荡没人,隔十余丈就有东厂番子值守。
绝非霸道净街,只是告诉百姓今日大凶,不宜出行!
周易坐在官轿上打瞌睡,忽然听到喧哗声,又有阉狗、走狗之类的喝骂,倏然间睁开双眸。
“前边是谁?”
轿子外传来干儿小印子的声音:“干爹,平西王世子冯泽,似是喝醉了,护卫与开路番子闹了起来。”
“平西王……”
周易心思微动,撩开帘子看向前方。
街道正中躺着个白衣青年,身上沾了许多泥水,怀里抱着坛酒,醉醺醺的不知在说什么。
旁边七八个雄壮汉子,个个气息凶悍,正与番子对峙。
大庆少有人能与监察司并论,平西王就是其一,威势鼎盛甚至犹有胜之。
周易冷声道:“几个兵蛮子,也敢在京都闹事,斩了!”
“遵命。”
小印子眼中闪过残忍,身形纵跃上前,两柄短刃从袖口滑出,连续刀光闪过,街头多了几具尸骸。
“敢尔!”
暗中庇佑的王府高手厉声呵斥,连忙现身护在冯泽身前,唯恐小印子伤了世子。
小印子站在雨中,扫了眼醉醺醺的冯泽,眼中闪过轻蔑鄙夷。
京城三大废物之首,此等人也就是运气好了些,换做同等出身,早就在饥荒年景冻死饿死。
“敢挡了干爹的路,无论是谁,咱家都不会放过!”
东厂番子闻言,齐刷刷上前抽出腰刀,只需小印子一声令下,就敢将平西王世子乱刀砍死。
“东厂好大的威风!”
为首护卫面色阴沉,奈何上百番子包围,形势比人强,示意左右将世子带走让路。
两个护卫架着冯泽,也不在意双腿拖地,随意放在街边墙角。
小印子见此情形,眼中鄙夷愈发浓烈,竟然连王府护卫都看不起世子,不愧是大庆有名的虎父犬子。
官轿继续前行,周易死死盯着烂醉如泥的冯泽。
听息术早已修至圆满,可以清晰辨别出人的心跳声,冯泽心脉雄壮有力,与武道精妙的高手相仿,绝非传闻中的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再仔细看在冯泽身上泥泞,也只是表面一层,内衬光洁如新。
周易屈指弹出一缕真气,隔着数丈距离穿向冯泽胸膛,试探对方是韬光养晦,还是装神弄鬼。
真气落在冯泽身上,仿佛泥牛入海,连外衬衣衫都未破开。
冯泽似有所感应,缓缓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眸,正与看过来的周易对上,眼中闪过无奈、决然以及狠厉。
“桀桀桀!”
周易不禁怪笑几声,啧啧称奇道。
“这京城的人儿,真有趣儿!”
……
监察司。
干儿拥簇,官吏环绕。
周易坐在太师椅上,翻看近两年东厂查的案子。
“这漕运总督的案子怎么回事?咱家早就说过,宁可去查阁老,也莫要招惹漕运!”
东厂凶威滔天,却也不是想查谁就查谁。
诸如历任漕运总督无有不贪,然而麾下百万漕工,又身系运粮要职,与其斗争得不偿失,逼急了定然出大乱子。
随意寻个堵塞借口,漕运停两个月,京城的米价能上天!
“干爹,此事乃陛下督办。”
旁的干儿小常子无奈道:“陛下让圆公公下了秘旨,朱总督贪婪无度,漕运败坏,须尽快革职抄家。”
“竟是陛下的意思!”
周易眉头一挑,任谁都知道漕运总督贪墨,所以这必然不是抄家理由,必然是在哪里站错了队。
“陛下乃天下共主,能与之对立的只二三人,要么是北边,要么是宫里……”
“北边离京城太远,朱总督又是陛下亲自提拔的人,且漕工又组成了名声赫赫的漕帮,属于半朝堂半江湖的地界。”琇書網
周易心思电转,很快分析出朱总督是谁的人,又以此向深处推演,大抵是陛下忍不住了要动手。
“朱总督的头颅是咱家的投名状啊!”
周易念及至此,问道:“司中可还有龙袍玉玺,与朱总督家里送几件,再埋些甲胄旗帜,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就得诛九族!”
“干爹放心,咱家定办的妥帖。”
小常子面露喜色,漕运总督富甲天下,捞一笔就抵得上别人捞十年。
周易沉吟片刻,又吩咐道:“联络司中江湖密探,刺杀朱总督为民除害,并盯紧了漕帮动静。”
漕帮紧邻京城,有数万青壮帮众,称得上一股极强的力量。
宫中那位极可能是三阳教余孽,受朝廷围剿不显于世,或许在暗中掌控漕帮,以图谋不可言之事。
周易也只是推测,须打草惊蛇,再做后续打算。
小常子问道:“是否让刺客真的杀死朱总督?”
“当然。”
周易说道:“告诉那些江湖密探,谁能杀死朱总督,其宗门可免除税赋,弟子尽可入监察司当值。”
虚假的官场,各种阴谋算计。
真实的官场,直接肉身消灭!
安排清楚了漕运总督,又询问了几个关键案子,周易将卷宗放在一旁,目光扫过在场的干儿、官吏。
片刻后。
“小忠子留下,其他人去做事吧。”
周易屏退左右,独留下平日不起眼的干儿,说道:“咱家有件事,你私下里自个儿做,办好了大大有赏。”
小忠子毫不在意别人嫉妒目光,噗通跪在地上:“干爹吩咐,咱家别的没有,只忠诚二字无人能比!”
单独留下自己,显然对其他人不信任,此时就是获取干爹欢心,一跃成为十八干儿之首的机会。
“整个东厂,咱家最是信你!”
周易虚伪的勉励几句,说道:“东厂有人与平西王勾连,亦或者收了好处,你且查清楚是谁。咱家要好生整治!”
东厂可以诬陷谋害,可以贪墨钱财,唯独不能与军政大臣走得近。
譬如镇抚司指挥使,哪个不是自绝于朝堂,愈是满朝皆敌,陛下会愈发器重。
当真与平西王有纠缠不清,无论有无别的心思,陛下都会当图谋造反去处理!
小忠子说道:“干爹放心,咱家定尽快查清。”
“还有一事。”
周易说道:“派高手盯紧了平西王世子,包括晚上睡觉也要有人轮换盯着,将他一言一行记录清楚。”
小忠子躬身领命,琢磨干爹怎么个态度对待平西王。
刚刚小印子杀了王府护卫,表面看似是仇敌,谁也说不清真实如何,有可能是故意演戏给外人看。
如若干爹与平西王关系好,那咱家必须早些准备后路,再拜其他人做干爹。
国朝决不允许出现第二个镇北王!
至于所谓的忠诚么,小忠子永远忠心于权力……
……
养心殿。
通禀过后。
周易神情激动兴奋,一路滑跪到正统帝跟前。
“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自从前年离开京城,咱对陛下日思夜想,今儿终于又能伴随左右……”
说着说着,自我感动的涕泪横流。
“小易子辛苦了!”
正统帝微微颔首,夸赞道:“小易子便是朕的左右手,将来朕若能在史书上留几笔,定然少不了小易子的姓名。”
“拜谢陛下恩赐!”
周易感动道:“奴婢不求史书留名,能侍候陛下就心满意足,史书上记着咱是陛下的走狗,便是天大的褒奖。”
正统帝喜色愈发浓郁,示意值守内侍:“给小易子赐座。”
这内侍都属于值殿监,搬来个锦墩,不着痕迹的对周易微微点头,又回到了原地值守。
周易顿时明了,今日陛下心情很好。
拜谢陛下赐座,屁股稍稍蹭着锦墩,全凭真气支撑坐姿。
“陛下,臣奉命马踏江湖,今日特来回命。前后覆灭大小江湖宗门七十二家,收回山地、田地五百万亩,抄得金银二千二百万两……”
随着一件件事讲述,正统帝心情更加舒畅。
这些事早有内侍统计过,然而百听不厌,当皇帝的谁都想内帑富得流油。
同时,江湖宗门的富裕远超正统帝预计,更加坚定了他改革的决心,这些不缴税的田亩都是在挖国朝根基。
“小易子功勋卓著,须大赏!”
正统帝说道:“拟旨,擢小易子升任内侍司总提督,监察十二司上下官吏,以正宫中风气。”
“拜谢陛下!”
周易连忙起身叩拜,此时有几分真的激动泪流。
十四年间,几番宠辱,终于爬到了内侍司顶峰,如当年楚公公那般,成了大庆第一字号的太监。
正统帝意味深长道:“内侍司交由小易子掌管,莫要让朕失望。”
周易心中一凛,连忙说道:“奴婢定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
“朕自是相信小易子。”
正统帝挥挥手,示意周易退下。
离开养心殿。
周易领了总提督的腰牌,一路向值殿监走去,作为自己发家之地,总是觉得与都知监、御用监有所不同。
“易公公。”
一道声音从角落传出,说话的是个清秀宫女:“娘娘前些日身子不适,打死了几个内侍,还需易公公派几个得力的过去。”
周易认出宫女身份,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令女官,代掌凤印管理后宫琐事。
“原来是玲珑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
周易眼珠乱转,说道:“咱家这就派人过去,定是内侍司好手,还请娘娘下手轻些,莫要气坏了身子。”
玲珑微微一怔,眉目微皱,盯着周易看了许久转身离去。
“易公公说的话,我会一字不落的告诉娘娘。”
“劳烦。”
周易眼中闪过不屑,若非不能与皇后撕破脸,只这句话就能捏碎玲珑的脑袋。
“咱家还是太心善了!”
回到值殿监,唤来干儿小印子。
“去查一查玲珑的九族,能成为宫令女官,定然不是寻常家世。”
周易杀人定斩草除根,免得去了下边孤独,随后又吩咐道。
“咱家记得江宁苏家布匹,持的是大皇子名贴,告诉他们今年宫中采购数目、价格都涨一倍!”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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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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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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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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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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