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同入围的还有十四人,但提名本身就是一种肯定,而且按照金鹰奖获奖者二人到四人不等的老习惯,今年他说不定仍有一定的机会摸一摸金鹰奖杯。
哪怕最终没能获奖,提名也是积累资历的过程,假如他连续提名三五次,评委组纵然是看在他年年陪跑的苦劳的份上,在竞争相对不激烈的年份,多少也得给他兑换一个奖杯过来。
其实年初随着《闯关东》的席卷,他也看清几个大奖的形势,今年拿奖的希望几乎为零,但是李又斌只要得奖了,他肯定能摸奖杯就是了。
无论是异军突起的《士兵突击》,还是全国热映的《金婚》、《奋斗》,《羊城》的受众群体相比较而言都没那么广泛。
再加上惯例,主旋律占一个名额,他被锤出去没有任何意外。
至于金鹰电视节作为压轴的最具人气男演员奖项,他是不抱任何幻想了,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奖项要从张国力、李又斌、佟大伟和王保强四人当中选出,考虑到张国力上一届已经拿过一次,而《奋斗》又严重脱离现实,最终真正的角逐人选只李又斌和王保强二人。
这些纷繁复杂的消息,并未对他的生活和工作带来太多的影响。
精力就那么多,他得把更多的精力放到片场。
张绍华在戏中演牛鲜花的母亲,跟他的对手戏寥寥,但一条戏拍完之后,却是让他见识了以往极少见到的一番风景。
徐容本来对自己无台词的表演挺自信的,虽然自忖比不了李雪建在《搭错车》中的精彩演绎,但他估摸着即使在老一辈演员中,应该也能评个中等,他也明白自身距离张绍华肯定有差距,但是却没想过差距会是另外一回事。
张绍华的表演风格跟他们这帮学院派出身的完全不同,瞧着很像表现派那一支的,全是技巧,可又几乎看不出太多技巧的痕迹,只一条戏,眼神、表情、肢体动作玩的跟花似的,看的他目不暇接,综合表现力压的一直在说词的阎妮和刘长胜完全抬不起头。
纯粹的技巧表演,徐容先前只在李雪建塑造“冯敬尧”时见过一次,他到如今,也从未尝试过半次,一直都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内心相信、外部表达两步走,因为用自己的理解去演,风险太大了,稍不注意就会玩崩。
徐容看完了一条,人都有点魔怔,内心相信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好处是真的好用,因为谁也不能指望一个技巧不熟练的初学者,去综合各方面的表现力,完整的塑造一个角色。
劣势自然也相当明显,当没法于内心建立立体的角色时,就显得极为尴尬,就像他先前拍摄《纸醉金迷》初期,发动机没了油,站在镜头前,自然也就缺乏本应有的表演自信。
张绍华的表演方式很有诱惑力。
诱惑的徐容甚至想亲自尝试一番,但很快的,他又把这个冒然升起的念头给强行压了下去。
表现和体验,并没有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就像他自身,内心体验的过程中,如果实在不成,他会习惯性的用方法派的技巧来替换对象,而外在表达的技巧基本上都是共通的,至于能不能用表现的方法去塑造角色,首先看的是表演技巧的掌握程度。
体验是以自身代入角色,将角色行为合理化,而表现则是强大的掌控力为基础,保持自我的前提下,完成对角色的雕琢,在这个过程中,过犹不及。
陈保国当年拍《大明王朝》时,都老老实实的内心体验,他自觉比陈保国差的还远,一旦失手,立刻就能给砸了。
等回头综合评价到了S-之后再说吧。
直到此时,徐容有点理解李雪建接“冯敬尧”这个角色的初衷了,野心是真的大,而且从后来的结果来看,李雪建的确达成了他的野心,完成了由一个表演体系向另外一个体系的跨越。
惊喜不止于张绍华的表演方式。
剧组另外一位名气不大的演员,也给了徐容相当大的惊喜,演庄洪安一角的丁勇代。
丁勇代的戏份更少,也没什么名气,这个国字脸的中年,徐容先前听都没听过,可是看着他跟阎妮的一场戏后,他再次印证了先前《继父》拍摄时看候天来表演的想法。
名气跟业务能力不是划等号的。
丁勇代的戏并没有大的情绪起伏,这才是真正考验演员基本功的,因为但凡大哭、大笑之类的需要情绪爆发的戏份,演员本身会更重视一些,做的准备工作也会更充足一些,因此大多数演员的情绪爆发戏水准会超出平时的水平。
至于一些情绪爆发时还在及格线以下的,其实也超出了自身的正常水平,只是那部分人的正常水准过于低了。
丁勇代的表演很平,给徐容的感觉,就是看着像是真的。
表演最难的往往是最常见的,因为观众太熟悉了,演员一张嘴,像不像,观众一下就能辨别出来。
转场之后,相比于先前的拍摄,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大抵就是基本条件改善了不少。
剧组租下了市内的一家饭店,集中拍摄一部分中后期的戏份,相比于外景,至少吃饭的时候好歹有了能坐的地方,不是跟先前似的,一帮子人排成排,在地上跍蹲着一顿饭就给对付了。
“妈,我给你说个法,你可以从网上买东西,衣服啊、化妆品啊包括咱们用的锅碗瓢盆什么的,都特别便宜。”阎妮跟张绍华聊着聊着,不知道打哪句话开始,就聊到了眼下的物价涨的厉害。
张绍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巾抹了抹嘴,笑着道:“我不会用那个,平时也不上网,说出来可能你们笑话,就比方说我身上的这条裤子吧,15块钱买的,穿了十来年了,也没破也没烂,还能穿呢,平时买不了多少东西,就是什么吧,得多准备两身不一样的衣服,不然试戏的时候录出来效果可能不太好。”
“而且啊,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阎妮和马稣极为诧异地瞧着她,因为无论是十五块钱的价格,还是穿十几年的年限,于她们而言都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张绍华是老演员,应当是积蓄颇多的。
徐容倒是没怎么意外,不仅张绍华,组里的白止迪也差不多,就像他爷爷那几套中山装,边角都磨破了,也从没说要扔了的想法。
谷淍</span>“现在看着跟以前不一样,其实也没差太多。”刘长胜笑着解释道,“以前那会儿,我们拍戏的时候一集的片酬没现在这么多,但是好的一点就是只要出镜,就算一集,所以每次拍戏总是想方设法的尽量在每一集里都能露个脸,后来就开始五场以上算一集,有的十五场算一集,这几年不是开始时兴打包了嘛,就是按戏量打包或者按拍摄时间打包,片酬看着涨了,但实际上,对我们这些老家伙而言,并没有涨太多。”
“可是一打包,时间就赶的紧,有时候要是戏太多,还得雇个助理来帮忙排戏,开销相应的也就上来啦。”
徐容点着头,他目前还没接过打包片酬的戏,这样的计算方式,在电视剧行业,目前主要出现在中下层演员的合同里,作为主创的头部演员,正常情形下,基本上没人轧戏,几乎都是全程跟组。
忙碌了一天之后,临到晚上,又是个大夜,相较于之前,如今的天气比刚开始拍摄那会儿已然暖和不了不少,熬夜的时候,好歹没那么冷,裹着军大衣找个犄角旮旯一躺就能眯会儿。
“又得熬夜啊,每一次熬完,我感觉自己都老了十岁。”马稣有气无力的抱怨着。
“唉,也真是难为咱们组的老师们了,我算了算,打开拍到现在,熬夜的天数几乎占了一半还多,弄得我的生理期都不准了。”阎妮叹了口气,接上了话茬。
随着拍摄进入中段,徐容在疲惫中,开始羡慕起孙丽来,她眼下每年只接一部戏,也就是说,一年到头,她差不多能有一半的时间可以歇着,休息时间相当充分。
在闲着的时候,他也考虑过原因,为什么突然拍戏变得这么累了?
归根结底,还是资本涌入的影响。
去年之前进组拍戏,虽然也会因为恶劣的客观条件辛苦,但是却不像现在《北风》似的,拼了命的赶工期。
自他进组以来,每隔个两三天,就得上大夜,有时候还要连续熬,然后休息三四个钟头继续开工,他作为男一,基本上回回都跑不掉。
可以预见的是,这种情况未来会越来越常见,张立那样的导演毕竟是少数,一部电视剧,上来就规划半年的拍摄期,任何一家资方看到预算,都不免心肝胆颤。
三部。
徐容在心下给自己定下了个标准,每年担任主创的戏,最多不超过三部,身体能不能吃的消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一旦精力跟不上,状态下滑就不可避免。
而且他自身也不大喜欢用替身,他的肢体表现力虽然是弱项,但是那是跟自己的其他方面对比的情况下。
但真正说起来,作为演员的他们并不是更累的,最累的还是各个组的工作人员,他们演员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但如摄影组、灯光组、道具组,每次熬夜都是从天亮忙到天亮,随便找个地儿躺尸的,也是他们和一些更加辛苦的群演。
“徐老师,准备的怎么样了?”
拍摄开始之前,徐容看着跟前的椅子明显不够,转头对不远处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女服务员道:“服务员老师,麻烦给再拿两把凳子过来吧。”
“啊?”那服务员却没动,而是神色奇异地瞧着他。
徐容望着服务员的反应,愣了下,而且他转头一瞧,发现周围组里不少人都诧异地瞧着自己,因此下意识地轻声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片场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摄影指导见徐容满脸疑惑,笑着道:徐老师,你这是魔怔啦,服务员老师...不用喊老师的。”琇書蛧
徐容这才恍然过来自己哪说的不对,在组里,甭管认识不认识的,喊“老师”一准没错,一个月的拍摄下来,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另外一方面,也是他没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戏外,在片场除了拍摄时间,他沉默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要多的多,而脑子里大多数时候过的也多是接下来要拍的戏份。
剧组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组里的几个头头,在拍摄间歇里,会主动挑起大家感兴趣的话头,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特别累,可越是累就越得撬开嘴,让他们说话,因为在极端疲惫的情况下,再死气沉沉的,人的情绪会崩溃的。
忙活了一夜,等到天亮,徐容拖着困倦的身体回了酒店,卸了妆,连澡都没洗,直接栽床上睡了五个钟头。
因为今天没有通告,他并未随着剧组去片场,而是把徐行喊了过来,准备明天的戏份。
徐行进了门,望着一脸疲惫的徐容,劝道:“哥,今天歇歇吧?明天上午没通告,咱们可以明天上午再排。”
徐容摇了摇头,道:“不能那么想,你知道为什么大导演容易出精品吗?”
徐行理所当然地道:“大导演的水平高啊。”
“高在什么地方?”
徐行眨了眨眼睛,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是因为大导演能压的住演员。”徐容笑着道,“为什么有的当红演员一部戏表现很亮眼,有的干脆没法看?因为遇到了大导演,他们不敢频繁的跟导演请假,日程排的也相当密集,每天都有戏要拍,这样的情况下,能够一直保证一个差不多的状态。”
“所以在拍摄期内,尤其是没通告的时候,更要每天花点时间准备接下来的戏,熟悉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为了状态考虑。”
徐行笑着道:“我明白啦。”
上次的谈话之后,徐行的改观很大,至少在学习上开始下功夫了,对于她不会的,徐容也不藏着掖着,教徐行的过程,也是他自身重新理解审视自身的过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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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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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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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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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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