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当中,游乃海搂着张召辉的肩膀,脑袋凑成了一块,低声嘀咕着。
靠近房间门口的地方,杜其峰正与头发花白的卢海朋连说带比划的交流,林樰经过时,正巧杜其峰双手握拳,放在腰部上方,做出了小跑的姿态。
套间内,个头不高的武指易天雄则是在给吴廷烨、姜浩文以及李镇起、覃凯四人排动作,五人有说有笑,氛围相当轻松。
徐容仍歪在沙发上,端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红枣姜茶,听着妆容精致的文永珊仿佛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时而点头沉吟,时而哈哈大笑。
林樰进门的过程中,不知道文永珊说了一个什么话题,俩人同时哈哈大笑,大概笑的动作大了,徐容端着的杯子里的姜茶溅出了点,文永珊忙细心地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帮他擦手背上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的水珠。
这个动作本没什么,不知为何,在文永珊俯身靠近的过程中,徐容却下意识地躲开了。
文永珊愣了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瞧着徐容,惊讶道:“呀,徐哥你,你躲那么快干嘛?”
“难道还怕我占你便宜嘛?!”
“哈哈哈。”
“徐老师。”林樰走近了打了声招呼,“你天天不是红枣姜茶就是红枣枸杞茶,不上火吗?”
“哈哈,习惯就好啦。”
文永珊见林樰回来,道:“那你们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啦。”
徐容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等文永珊离开,徐容抬了下手,王亚芹当即跑了过来,接过纸杯转身离去。
林樰发现了奇妙的一点,自文永珊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徐容的目光就没再碰她一下。
这让他顿感匪夷所思,作为男人,尽管年龄已经能当对方的爸爸,可是面对如此活力四射的女孩子,他仍忍不住升起拯救对方于苦海的念头。
用游乃海的说法,这人世如滂沱苦海,作为一个有能力拯救他人的正常男人,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脸蛋漂亮、身材较好、曲线妖娆的年轻女孩堕入其中苦苦挣扎,见死不救不违法,但是会遭天谴!
他瞧着徐容,冲着文永珊离去的方向指了指,道:“你觉得这个小丫头,怎么样?”
徐容沉吟了一瞬,道:“天赋非常好,但又不是那种特别拔尖的,如今的影视环境,根本不给女演员时间。”
文永珊有一定的天赋,但是并没有周讯、宋嘉那么离谱,让人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个好苗子。
林樰也听出来了他在客气,文永珊哪能当得起“非常好”的评价,笑了笑后,问道:“你觉得,她如果到内地发展,会顺利吗?”
“哦,还行吧,喏,说一句不太客气的,五年之内王紫萱会比她发展的好,五年之后,王紫萱不如她。”….林樰在片场扫视了一眼,并没有见到他小姨子的身影,问道:“怎么说?”
徐容想也没想地道:“王紫萱的眼里没钱,单纯,让人喜欢,但单纯终究会随着经的苦难越来越多慢慢消磨,会经历阵痛、彷徨,等想开了,豁的出去了,属于她的黄金时间也就过去了。”
林樰明白了徐容的意思,文永珊的眼睛里全是钱。
走廊上,余诗曼看着垂头丧气的走过来文永珊,笑着道:“看,我都跟你说了吧,你偏不信?!”
文永珊瞥了一眼房间的方向,气呼呼地翻着白眼道:“都说杜导特别擅长打击人的自尊,但是我发现他更会。”
余诗曼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
“就是你跟他相处的时候感觉很,很舒服,但是一旦越过某个界线,他就会立刻让你意识到你在他心里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就刚刚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就是他不小心把水杯的水洒在了手背上嘛,我本来想帮他擦擦,结果他竟然压根不让我碰他的手,不是,难道我长的很丑吗?”
“哈哈哈。”
余诗曼听了,愣了好大一会儿,忽地捂着嘴“哈哈”笑了起来,文永珊的话其实是绝大多数女星甚至女人的心态,自信完全来源于脸蛋和身材。
“哎呀,你不要笑啦,好丢人呀。”
余诗曼慢慢止住了笑意,安慰道:“其实这并不能说明你不够漂亮,只是证明他能有今天的成功并非单纯的运气使然,如果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和他有过节的人随便设个局,就能让他完蛋。”
她说着,忽地叹了口气,道:“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男人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别看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脱下衣服你就会发现......”
“全场安静,全场安静。”
随着郑宝瑞的声音传来,余诗曼立刻闭上了嘴巴。
“预备。”
“action。”
“你...你们两个混...混蛋,害得我们暴...暴露了。”
徐容听到张召辉疯狂结巴着将台词说出来,心中稍感意外,相比于上一次,张兆辉这次设计明显让角色具备了突出特点。
张兆辉大高个,瘦长脸、宽额头,两条卧蚕眉加上微黑的肤色,显得整个人很有威严,但他又生了一双桃花眼,给了整张脸极其宽阔的可塑空间。
而在《毒战》这部戏中,张兆辉一身西装,面容冷峻,身形干练,强行把结巴这一经典但又普通的手法糅合进自身所要塑造的角色上,并没有起到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在如今的影视作品当中,所有出场的人物,尤其是男性配角中,基本上存在80%的机率会出现一个结巴,相比于其他方式,这是一种极其简单却又极为有效给人物增加显著特征的处理方式。
一直以来,徐容很反感这种粗暴的设计,简单是简单了,可是这一特征也极大地限制了演员的发挥空间,结巴是某些天生自带喜感演员的专属,其他具备鲜明外部特征的人用,纯粹就是偷懒。….坐在监视器后的杜其峰并没有喊停,张兆辉只是诸多香港演员当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再加上时间太过紧张,他也没能指望他能把一句台词玩出花样来。
“对不起,我真的听不到反应。”李镇起立刻接上了台词,在他“对不起”落下的同时,姜浩文抡起棒球棍一把“砸”在了覃凯的后背上。
“啊。”
覃凯痛呼一声,身体骤然跟触电似的扑到,“嗷嗷嗷”的趴在地上哀嚎。
旁边吴廷烨有样学样,李镇起同样扑倒在地翻滚惨叫。
瞧着李镇起在地上打滚,卢海朋慌乱的跟个孩子似的,一边起身跑开,一边念叨着:“哎呀,不要在这里弄死他们,带回粤江再搞吧。”
“停。”
这次,杜其峰没再说重新来,李镇起、覃凯以及吴廷晔、姜浩文都不是专业的动作演员,尽管来来回回练了很多遍,但是别说杜其峰,哪怕坐在对面的徐容,也有点看不过眼,配合和反应都有点水平之下了。
不过徐容倒并没有苛责四人的配合,动作戏向来难拍,来真的容易受伤,来假的演员因为接受的刺激不够,演出来的和身体的应激反应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他在意的其他人的应激反应,在覃凯“啊”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的眼睛多眨了一下,眼珠随着覃凯的身形,有一个轻微向下移动的过程,而后眉头皱起。
相比于他,卢海朋和张召辉的呈现方式要丰富的多,二人的身体明显有一个较为强烈的后仰反应,像是被惊到了,而且随着覃凯和李镇起在地上的翻滚哀嚎,双手不知所措地摆动了两下。
林樰则是站了起来,因为覃凯打滚到了他的脚边,他起身拍了拍不染尘埃的衣摆。
吴廷晔和叶旋面无表情,跟两尊雕塑似的,除了眨眼,自始至终,一直冷着脸,没有其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
最让徐容感到不解的林佳栋,这家伙一开始跟叶旋情况大抵相似,大有摆烂的架势,可是在某一刻,他的眼睛多眨了一下,眼珠随着李振起扑到的身形,发生一个轻微向下移动的过程,而后眉头轻微上挑后又归于沉寂。
简直特么的邪门!
杜其峰快步走了过来,冲着同样颇为尴尬的武指易天雄抱怨道:“动作太僵硬了,打的没使劲儿,挨打的人跟摸了电门似的,你们这是逗我玩呢?”
杜其峰说话的同时,无论站的坐的,没一个人吭声。
在徐容的直观感受当中,林樰是会演戏的,张召辉和卢海朋以及姜浩文水平有所欠缺,但是也能够说的上是演员,因为他们明显有意识的在设计人物,只不过准备的时间太过仓促,没能给出更合理处理方式,毕竟游乃海半夜写出来的剧本,满打满算,他们从拿到手到现在也才两个钟头的时间。….相比之下,吴廷烨和叶旋俩人就比较费导演了。
十几秒的戏,考验的不仅仅是演员对于表演的理解,还有眼界、阅历、文化等等各个方面的储备。
徐容曾仔细观察过,在表演当中很多演员,尤其是年轻演员经常陷入“第一次”陷阱,如蔡添明这个角色,作为香港社团的中层骨干,他对于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可以说是屡见不鲜,因为习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甚至面对妻子和两个小舅子的死亡,也没让他逗留分毫。
对于黎树昌和黎振标的挨打和哀嚎,他会感到厌烦,就像一只苍蝇在耳边飞鸣,但绝不会因此而惊慌。
林樰的表现也是差不多的状态,但卢海朋和张召辉的慌乱明显在演“第一次”,他们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展示着慌乱,丝毫没有丁点见惯了世面的大佬应有的模样,至于跟两尊雕塑似的叶旋,徐容倒也不奇怪,不会演戏的港台艺人,业内也早已给出了终极的解决方案:不要强行做任何表情,把自己的词念出来就是圆满完成任务。
一旦不会演还试图强行加戏,所造成的剧情情绪和演员情绪的隔阂会引起观众强烈不适,既然如此,那就让粉丝去充分发挥想象力吧,面瘫怎么解释都不会错。
唯一一个让他看不懂的就是林佳栋,这家伙跟请神附体似的邪乎。
杜其峰逮着易天雄和四人一顿吵吵之后,转过头又瞧了瞧其他几人,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却没能说出任何话来,如果把徐容和林樰拎出去,这场戏算是合格的,可是俩人不知不觉当中较上了劲,对比之下,其他人呈现的方式完全差了一个档次。
而且刚才他也看过,可以把林樰剪出去,但是徐容的位置是剪不出去的,因为每一个镜头都会也必须给到徐容。
徐容瞧着易天雄拽着李镇起、覃凯以及吴廷晔、姜浩文一边单练,杜其峰在监工,估摸着恐怕一时半会的排不成了,他也拍过打戏,是在《新上海滩》的拍摄过程中,一段短短一分多钟的打戏,他和黄小明俩人愣是拍了三天才过关。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次给的钱多,还是杜其峰本身要求就比较高,平时拍摄时,他宁愿多准备几条素材不用,也绝不说“差不多”。
观众所看到一帧镜头,实质上可能融入了制作人员数个日夜的辛苦。
中午一点半,徐容只觉屁股有点疼,在沙发坐的太久了。
早上七点开工,一场戏,已经拍了六个半小时,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早上刚过来那会儿,一条没过,杜其峰还会跑过来给众人讲解、示范,可是自打过了九点钟,杜其峰跟撞了王佳卫似的,只是光让一遍又一遍的重来,再也不告诉演员该怎么演了。
没说哪不好,就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磨,这一磨,愣是生生的磨了四个小时。
而且让众人提心吊胆的是,杜其峰从始至终没再骂一句。
“重新来。”
杜其峰的声音再一次通过对讲机传达至片场各处,剧组的运转明显出现了迟滞,别说各组工作人员,就是徐容感觉自己也累的不行,一遍一遍的重复一段戏,他的耐心也快被耗尽了。琇書網
就在此时,坐在监视器后的杜其峰一把摘下了耳机,恶狠狠地盯着游乃海:“吃吃吃,少吃一顿能死?你除了吃了睡、睡了吃,还会干嘛?”
游乃海扭头看向别处,没言语,他刚才提了一句“要不先让大伙儿吃饭吧?”,杜其峰如此激烈的反应,也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眼瞅过了大半天,连一条戏没拍成,杜其峰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可是又没地儿可发,除了林樰和林佳栋,其他人跟徐容处在同一个画面当中完全成了背景板,而且还是在徐容本身没有任何台词的情况下。
但是游乃海又看的明白,卢海朋等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一头狼站在一群羊当中,即使羊再努力蹦跶,也吸引不了牧民的注意。
可是他更确定的是,在如此压抑低沉的氛围之下,杜其峰想让演员灵光一闪达成某种理想的状态,是不可能的。
杜其峰毕竟不是王佳卫,王佳卫从来不会因为演员达不到他的要求而跟自己生气,而只会让演员自己跟自己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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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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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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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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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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