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经济问题以及刑法条例,他也不过随口一提。
大家都在一个行业混饭吃,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愿意把忙帮了,其实就是句玩笑,当不得真。
况且国内的剧组,哪怕是家族式的剧组,同样免不了有人其中上下其手、吃拿卡要,只不过相比之下,民营投资剧组财务审核的严一些,套取费用手续相对麻烦点。
但也只是一点。
具备一定规模的剧组,每天毕竟几十上百万的开支,负责各项费用使用的一个个又都是老油条,比如六千块钱买一顶草帽,财务但凡不是傻子,肯定不会信,但若是买一顶“纯手工”草帽,再整台保险柜锁着,那么草帽就顺理成章的具备了六千的价值。
因为艺术,很多时候不能以单纯的人民币衡量。
至于电视台、国有单位投资的剧组,财务审核宽松,另外一方面,参与人员的关系盘根错节,即使发现有人拿麻袋装钱,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每个职位能拿多少,应该拿多少,和片酬的某些变通方式一样,业内都有着约定俗成的规矩,当然,也不乏个别剧组的个别人疯狂捞钱,大有一票干完直接退休的架势,但那只是个例,而且人家也能承担得起相应的代价。
徐容曾听说过一个跟笑话似的真事儿,某剧组共有三辆车,一个月光油费报了382万,事情的处理结果却是开除了对高昂的油费提出异议副导演。
每个行业,都有类似的规则,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遵守、执行,任何不具备改变规则的权力而妄图改变规则的人,只会被汹涌的唾沫碾的粉身碎骨。
而且对于这种层层盘剥的行为,也有科学的指导依据,徐容曾经听过一位合作过的导演酒醉时说过:总工程师曾言,先富带动后富,投资方就是先富,咱们打工的就是后富,咱们帮投资方发财,投资方也带咱们富起来,合情、合理、合法!
因此,徐容并没有置王晖于死地的打算,只是麻烦他帮自己办件不太方便出面的事儿。
走廊上,孙洪雷、高云翔、李洸洁三人朝着徐容的房间走来,只不过在某一刻,仨人齐齐停下了脚步,脸色古怪地瞧着房门打开后,一只既圆又翘的屁股尖从里头先冒了出来,紧接着是脚和腿,随后才依次是腰、背、肩膀,最后的最后,等脚彻底站在了门外,脑袋才堪堪才从门中退出,并且不时地朝里头点着,似乎在跟房间内的人告别。
从背影的轮廓,他们当然能够判断出从房间内出来的人是剧组的制片主任王晖。
只是令他们不解的是,王晖是杜其峰的人,对徐容客气是应当,但恭敬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瞧着卑躬屈膝,简直难以想象。
王晖退出了房门,双手扶着门把手,轻轻下压,徐徐将门合的严丝合缝,而后一点点的松开了门把手。
整个过程,既没发出门板撞击门框的闷响,也没让门锁的内的机械构造造成丝毫动静,以打扰房间内的人。
王晖关上了门,轻吸了口气,转身的过程中,发现站在走廊上的孙洪雷三人,他先是怔了下,随即,腰杆可见的挺拔了起来,胖乎乎的圆脸上瞬间爬满了笑容,轻声问道:“三位老师是,来找徐老师?”
孙洪雷脸上同样挂着和煦的笑容,似乎完全没有见到先前的一幕,道:“对,过来排戏,王主任这是?”
“刚才老刘让我帮忙把通告给徐老师捎过来。”
王晖低声说着,拿手指了指走廊的方向,而后又笑着冲四人点了点头,错身离开。
三人望着健步如飞的王晖,不由的面面相觑,王晖前后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高云翔打量着王晖的背影,纳闷道:“你们发现没?他背上湿了一大片。”
而且他记得,刚才王晖关上门的一瞬间,尽管背对着他们,却极为清晰的传递给他们一种,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孙洪雷到了门前,伸手按了按旁边的门铃,道:“进去问问就知道啦。”
等徐容开了门,孙洪雷和李洸洁看着客厅里桌上摆着的剧本,道:“刚才我们来的时候,正好碰见王晖出去,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咋回事啊?”
徐容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反问道:“什么?”
“卡察。”
“卡察。”
“卡察。”
徐容的视线越过二人,皱着眉头看向在门口半弯着腰,跟个贼似的一遍遍轻手轻脚的开门、关门的高云翔,问道:“云翔,你干嘛呢?”
高云翔没回头,仍旧不断重复着关门、开门、关门的动作,但却给徐容解释了自己的目的:“我就特好奇啊,刚才王主任到底是怎么做到关门的时候没发出一丁点声音的,我试了试这么多遍,还是压不住。”
徐容回想了下,似乎刚才王晖出门的时候,确实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道:“这也许叫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哈哈哈。”
高云翔尝试了十来次后仍没法做到如王晖那么流畅自然,只能无奈放弃,在套间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等进了浴室,惊讶的声音传来:“我靠,徐哥,你的房间里竟然是个温泉池子?!”
闻言,孙洪雷和李洸洁都起了身,到里头转了一圈,再出来时,俩人毫不掩饰脸上的羡慕,道:“我们本来以为住上了套房就很了不起,没想到原来套房里头还有温泉。”
徐容笑着道:“你们啊,咱们今天能住上标间,为什么?是因为咱们团结,人家这是故意拿不同标准的房间离间咱们呢,要是这种当都能上,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好。”
“怎么会,怎么会?!”孙洪雷和李洸洁二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下的落差感登时消褪了大半。
“徐哥,先前的事儿就这么算啦?”高云翔把房间转完了,倚在沙发的扶手上,抱着胳膊问道。
徐容瞧着他,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高云翔道:“就是之前让你住标间的事儿啊,徐哥,以你的地位,这事儿传出去可丢大脸。”
徐容颇为诧异地道:“我什么地位?我就一普通演员,什么地位不地位的,云翔,不要在意那些虚名,这不,现在标准不也提上来啦?”
孙洪雷和高云翔听的面面相觑,徐容被安排标间,自始至终不吭一声,消息要是传扬出去,业内恐怕难免认为他是个软蛋。
毕竟他是内地80一代领军演员,献礼片板上钉钉的男一,光窝里横,只会更让同行瞧不起。
倒是李洸洁不太意外,因为他本能地感觉徐容在胡扯,到了他的地位,他很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对自身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望着不远处的徐容,尽管两人的距离只有两三米,但李洸洁却有种距离无限远的感觉,他突然有些怀念七年前,那会儿他们都没什么名气,俩人聊天的时候谁的玩笑都敢开,什么话也都没避讳,只不过,那样的情形,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见孙洪雷、高云翔满脸不解,李洸洁怅然若失,徐容笑着道:“你们要相信,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三人听了,齐齐转过头,疑惑地望着他,他们总感觉,徐容话里有话,可是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压根不了解具体情况。
“晚上的接风宴你去吗?”李洸洁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徐容拍了拍桌上的剧本,道:“不去了,你们要是想去就去,天天吃盒饭都快把人吃吐了,有个改善生活的机会不去白不去。”
徐容明白三人问话的目的,接风宴当然是为香港演员接风洗尘。
他可以随意找个过得去理由搪塞,杜其峰也不能说他什么,可是孙洪雷三人却不能不去。
不对付是不对付,但是表面上的和睦必须要维持,至少得维持到杀青。
但是如果在他没去的情况下,而孙洪雷三人去了,三人大概怕他多想。
这是成年人生活的常态,泼妇似的撕破脸皮骂街、拳脚相向,只是最拙劣、最低端的发泄不满的方式,因为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没有任何能力和途径来表达自身的愤怒。
而存在共同目标的情况下,妥协永远是成年人最核心的主题之一。
在影视行业,从立项筹备开始,直至电影下架,都充斥着方方面面的妥协,但各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充当妥协的润滑剂。
名利。
在另一间房间当中,王晖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他干这行已经十年,可是从来没像今天栽过这么狠。
刚才若不是徐容扶着他,他已经跪在了地上。
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抽了整整二十万的油水,进账多,可是他平时的花销也不少。
种种遗憾、悔恨的情绪如藤蔓一般蔓延上心头。
刚才徐容提出了一个要求,一个他极度抗拒,却不能不答应的要求。
因为他很清楚,以徐容的秉性,一旦自己拒绝,他绝对会把自己送进去。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贪,少拿一点能死吗?
他后悔没听赵志江的招呼,因为就是从那次星巴克事件开始,他才放心大胆的搂钱的,因为他发现,投资方对于己方,争辩时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
而加剧他搂钱速度的,是徐容和杜其峰之间微妙的关系,他总感觉,以徐容的强势,总有一天会引起杜其峰的反弹。
而对徐、杜矛盾的预见,让他心中升起一股紧迫感,必须加快搂钱的速度,不然,得罪过徐容的他,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当作杀鸡儆猴的典范。
投资方不管,而又存在随时被干掉的可能的情况下,他才如同一个囚徒一般,陷入了今天的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简直的后悔的要死,都是自己贪心作祟,不然根本不会被人任意拿捏。
晚上,二楼宴会厅。
剧组辛苦了七八天,一个个全甩开了膀子,胡吃海喝。
“这第一杯酒,我敬各位老师,各位,辛苦啦......”
“这第二杯酒,我敬杜导,希望在杜导的带领下,大家齐心协力,独占鳌头!”
在主桌上,新来的资方代表赵俊凯笑呵呵地端着酒杯表达感谢。
“这第三杯酒......”
等赵俊凯准备敬第三个酒时,坐在他斜对面的香港演员林佳栋打断了他的话,戴着蓝框眼镜的方脸上不见丝毫表情,道:“赵总,你既然说要大家齐心协力,那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剧组能给我们单独开一间套房,这不过分吧?”
赵俊凯颇为诧异地瞧着他,道:“林老师,这种小事儿不值当拿到酒桌上来说,让底下的人处理就好啦。”
“喝酒,喝酒。”
见林佳栋丝毫不为所动,赵俊凯瞥了一眼旁边跟泥菩萨似的,和林樰低声聊天的杜其峰,不大的眼睛眯缝着,脸上的笑意愈发和善,道:“林老师既然......”m.xiumb.com
王晖截断了赵俊凯,对林佳栋道:“林老师,是这么个情况,酒店确实没套房了,我已经让人去联系周边酒店,要是有合适的,立刻就开。”
林佳栋摇着头,道:“我刚才才问过,酒店里是有的。”
王晖脸上的笑意渐渐澹去,他看在同为港人的面子上,给林佳栋一个台阶下,既然对方不买账,他也不再藏着掖着,道:“林老师,按规矩,你只能住标间。”
林佳栋的声音当即扬起:“谁的规矩?”
王晖斩钉截铁地道:“行业的规矩!”
杜其峰、游乃海瞧着态度异常强硬的王晖,也发现了点不同寻常。
林佳栋摇了摇头,道:“杜导,如果这样的话,抱歉,恐怕不能合作了。”
杜其峰”彭“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骂道:“王晖,你搞什么鬼....”
王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导演,是真的没套房啦,可不能怪我啊,你也知道,之前在医院拍戏的时候,酒店没有套房,人徐老师也是住的标间。”
听到“徐老师”三个字,杜其峰还要喷薄的火山,立刻偃旗息鼓,沉默不语。
他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
王晖,背叛了他。
“那个...”
赵俊凯见杜其峰旁边游乃海就要打圆场,拿话截住了他,道:“都是小事儿,一个住的地方而已,咱们一帮老爷们,怎么值当跟个娘们似的争来争去的,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来,喝酒喝酒。”
林家栋听着赵俊凯话里话外的嘲讽,再也忍耐不住,一把踢开了椅子,气冲冲地向外走去。
王晖望着他的背影,寒声道:“林老师,你可要想好了,出了这个门,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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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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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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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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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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