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隐隐有预感,杨峥野心勃勃,所求或许与北疆相似。
神京大人物都在关注皇宫,正统帝与张太后的胜负,没人在乎中下层官吏,或者区区帮派、勾栏、赌档。
有朝一日,神京发生天变,杨峥能做的就太多了。
“主上,杨峥母亲只是个通房丫鬟,连妾都算不上,在杨家身份卑微。”
袁顺眉头微皱,凝重道:“世家大族诗书传家,规矩森严,最忌讳以下犯上,怎么允许他压过嫡子?”
“所谓长幼、嫡庶、尊卑之类,是统治宗族和愚民之术,可以遵守却不能受困其中。”
周易摇头道:“这些世家最是现实,只要杨峥能一直赢一直壮大,能给家族带来利益,杨家人就会继续支持。”
杨峥以天牢为起点,通过利益不断携裹,汇聚了一大批中下层官吏。
这个过程就像滚雪球,通过各种利益不断黏连,越滚越大。
雪球滚动中,先来者得了好处,不愿、不能、也不敢下去,后来者羡慕先来者,也想让雪球继续滚下去。
最终,要么引发雪崩,要么堆积成山。
周易挥挥手止住袁顺问话,不再议论杨峥之事,此人成也罢败也罢,不过区区百年云烟。
“诏狱地底囚犯,调查的如何了?”
袁顺躬身道:“主上,地牢掌控在历任指挥使手中,送饭的都是不识字聋哑之人。卑下调查许久,只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岁数大概八九十岁。”
周易又问道:“皇族有没有关注此人?”
“已经过去数十年,应该早已无人在意,晚年崇明帝修仙问道疯魔了,诏狱关押了不少僧道术士。”
袁顺回答道:“据卑下查阅锦衣卫宗卷,当年崇明帝留下遗诏,言称此人罪大恶极,务必关押至死。如今指挥使看押此人,只是遵循旧例罢了。”
“有意思。”
周易眼中闪过精光,身形闪烁离开袁府。
……
正统十六年。
九月。
菜市口刑场。
上千名囚犯整齐的跪着,哭嚎声,喊冤声,求饶声,盖过了围观百姓议论。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时蓬头垢面,痛哭流涕。
年幼的尚不懂事,只觉得外面比天牢暖和,人多又热闹,懵懂茫然的呼喊爹娘。
周易揣着手站在人群中,神色淡然。
一旁的飞鱼服汉子,怀中抱着绣春刀,推了推周易。
“老郑头,你这辈子女人都没享受过,明儿带你去教坊司。张家两三千口子,家中可有不少美人,往日里咱都没资格看一眼!”
“呜呜呜?”
周易转过头一脸迷惑,嘴里发出嗡嗡声,指了指自己耳朵。
“老余,你与老郑头说什么?这么大岁数,又聋又哑的,说不准连男人女人区别都不知道!”
这名锦衣卫的话,引得同僚哈哈大笑。
说话间。
午时三刻已至。
监斩官杨峥大声宣读张家十二大罪,诸如谋逆、不道,大不敬、内乱等等,扔下斩字签牌。
“行刑!”
咔嚓!咔嚓!咔嚓……
上千人斩首,神京刽子手全来了都不够用,平均一个人要砍十几颗头颅。
于是刑场上不断喷涌鲜血,如同放烟花一般,每每有能喷出丈远的,就会引得百姓阵阵欢呼。
百姓才不管张家犯了什么罪,只要是砍大官的脑袋,定是值得高兴!
行刑结束时。琇書蛧
整个菜市口染成赤色,已经无处落脚,踩上去血浆粘鞋底。
“走,春风楼吃酒去!”
老余挥挥手,呼啦啦十几人横行离去。
路上无论百姓还是官吏,遇见了都连忙避让,经过两代皇帝的倚重,锦衣卫权势比起太祖时,只强不弱。
神京勾栏魁首是快活林。
春风楼早不复当年盛景,客人稀稀落落,看穿着也不是豪客。
如今已经连续三年,没举行花魁大选。
快活林掌控了牙行人口买卖,从源头截走了资质上等的姑娘,春风楼这时候选花魁,只能是贻笑大方。
老余带同僚来春风楼,是因为锦衣卫指挥使袁顺,直言不喜欢快活林。
上行下效,锦衣卫的人只来春风楼。
雅间内。
周易落座末位,一心埋头吃喝,也不与同僚叙话。
其他人也不在意,“老郑头”又聋又哑,交流困难,只因为直属指挥使大人管辖,大家对他也不能亏待。
菜过五味,酒至半酣,众人说话也慢慢放开了。
老余啧啧说道:“今儿可是开了眼,太后才发丧一年,当今的母族就这么绝了血脉。”
正统帝下令诛张家九族,震惊朝野,不少先帝老臣跪求开恩。
首辅于肃都上书劝说,诛生母九族,此举有碍陛下圣明。
结果如今天所见,正统帝力排众议,命清剿“张党”有大功的杨峥为监斩官,张家及其党羽男子尽诛,女子充入教坊司。
煊赫四朝的张家,自此烟消云散。
“陛下登基至今,苦了十五年,换谁不得下狠手?”
旁的锦衣卫说道:“张家人兴盛的太久,行事太过嚣张。据说太后发丧后不久,张恒就遣人与陛下带话,朝中官吏任免必须先与他商量。”
同僚惊骇道:“还有这事儿?”
张恒就是张家族长,张太后的亲哥哥,正统帝的亲舅舅。
“今儿行刑为什么没张恒?”
这名锦衣卫说道:“袁指挥使请了葛老太医,以人参、金针吊命,由刘老刀亲自凌迟,足足割满了一万刀,名唤千刀万剐!”
“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随后纷纷称赞陛下英明,张党乱国当诛。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现任指挥使袁顺更是正统帝铁杆,对于张党没有任何好感。
宴罢。
老余等人领着姑娘上楼,周易呜呜呜的摆手道别。
一路回到家中。
德怀坊的独门独院,门口看七扭八歪的种着几棵树,却将院子遮得严实。
周易参悟阵道十几年,领悟出了一些门道。
可以将物件按照特殊规律摆放,或者让人失去方向感,或者遮掩视线,或者让屋内通风顺气,略微加快修行效率。
翌日。
周易早早来到诏狱,去伙房领了食盒。
诏狱昏昏沉沉,阴气森森。
纵使炎炎夏日,站里面都能感到寒意浸骨。
如果天牢的残酷程度是一,诏狱至少是十,四面八方不知飘荡着多少阴魂鬼魅。
周易拎着食盒,遇到人就呜呜呜打招呼。
见到锦衣卫审讯犯人,目不转睛毫无兴趣,直接来到诏狱最深处。
值守锦衣卫见到周易过来,默不作声的打开铁锁,四人合力掀开精钢盖子,露出黑黢黢向下的甬道。
周易熟门熟路的钻进去,踩着青石阶梯,来到诏狱地下二层。
一路来到洞底,见到精钢铸造的大铁笼子。
四面墙壁上挂着兽首铜灯,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能见到笼子里盘坐的人影。
满头白发,三尺长须,身上道袍已经烂了大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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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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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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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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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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