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喊杀声阵阵。
中军大帐。
平西王眉头紧皱,看着桌上大庆地图,上面有黑红二色标记。
红色为与冯家有旧的将军、总兵,连黑色数量的三成都不到,更何况有旧不代表会听从平西王命令。
大庆连续两代皇帝灭国开疆,国运昌盛,民心所向,无人能取赵家而代之。
「当年太贪功了!」
平西王无奈摇头,有些后悔覆灭大月国太快,应该多拖三五年时间。
向朝廷要兵要粮,从军中挑选忠心者培养,慢慢将征西军变成冯家军,今日形势会好很多。
这时。
门外传来传来禀报声:「王爷,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
平西王心生疑惑,京营重地,假装纨绔的冯泽应当远离,免得让监视冯家的太子发现端倪。
冯泽并非一人进来,身后还跟麻衣汉子。
汉子头戴斗笠,看不到面孔,肩宽体硕,站在原地比冯泽高出半头。
「拜见父亲。」
冯泽说道:「吴公公传出消息,那阉狗拒绝了联手,一心辅佐陛下。」
「果然不出所料。」
平西王说道:「他身兼东厂督公、内侍司总提督两职,已然达到权势巅峰,与本王联手后所得也不会太多,又何必犯险?」
冯泽说道:「那阉狗做陛下的刀子,将来不会有好结果,难道他就宁愿引颈就戮?」
「他信不过本王,」
平西王不相信周易会有忠心,内侍连亲族、香火都舍弃了,又怎么会忠心于某个人。
「有没有那阉狗,父王都要搏一搏。」
冯泽说道:「如今是最后机会,待陛下清理了宫乱,再革新吏治税赋,成了明君圣主,冯家再无任何活路!」
明君圣主四海臣服,只需一道旨意,冯家就抄家灭族。
平西王犹豫不决,他毕竟是正统帝心腹臂膀,死后或许能供奉太庙,在国朝史书上立传。
「陛下成了明君圣主,为了君臣名声,或许就不在意冯家了!」
「以前会君臣相得,如今镇北王是前车之鉴。」
冯泽肃然道:「再者,孩儿为了冯家装疯卖傻,已然过够了生死悬于人手的日子!」
「为了冯家,你受苦了。」
平西王叹息道:「可惜那阉狗胆子小,没有内侍司联手,纵使侥幸事成,单凭冯家也难行废立。」
「宫中可不止有内侍司。」
冯泽说道:「那阉狗权势再大也只是个奴才,哪里比得上坤宁宫贵人,事成之后,由她出面令皇子监国,定能稳固朝堂。」
平西王说道:「你说与皇后联手?」
「皇后身陷死局,正是雪中送炭之机。」
冯泽说道:「且皇后想要监国摄政,必须倚仗父王支持,也就不怕她将来反悔!」
平西王皱眉道:「邪魔外道,很难说有多少信用。」
「父王,正义属于胜者!」
冯泽劝说道:「当年太祖起兵之初,得了圣火教支持,在前朝眼中亦是邪魔外道。」
平西王没有点头,而是看向陌生汉子。
「此人是三阳教的高手?」
汉子闻言掀开斗笠,脸上纹满了刺青,有天狼啸月,有雄鹰展翅,亦有诸多诡异符篆。
平西王恨声道:「异族!」
大庆自开国之初,便与异族连年战争,平西王在边疆领兵作战,不知多少袍泽死于异族之手。
若非此人是冯泽带来,直接让人砍成肉泥了!
冯泽介绍道:「父王,这是天狼族本心大上师,如今在镇北王麾下听命。」
「镇北王!」
平西王双目微凝,心中闪过诸多念头,其中最为骇然的就是镇北王早有不臣之心。
大上师等同于大庆国师,且异族行政教合一之法,其权势近乎与天狼王等同。
当年攻破天狼金帐,镇北王传回消息,本心死于大军围杀!
本心微微躬身,双手抱拳,用极为熟练的大庆官话说道。
「拜见平西王。」
平西王问道:「镇北王灭了天狼国,大上师为何会归顺?」
本心回道:「狼族历来崇拜强者,况且为了血脉延续而卑躬屈膝,算不得什么。」
平西王压下心中怒火:「说说镇北王的条件?」
本心回答道:「北疆三府大都督,总揽军政!」
「不可能!」
平西王看向地图,镇北王封地也就是原天狼国,中间数条山脉连绵成线,乃庇佑大庆的天险。
北疆三府割出去,镇北王大军随时可挥师南下。
本心说道:「这是赵家的天下,何必这般在意,有了北疆大军支持,谁敢反对王爷摄政?」
「怕不是镇北王第一个跳出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京勤王!」
平西王说道:「朝廷不可能失去北疆三府,不过本王可以答应,事成之后,朝廷不在理会北疆动作。」
本心摇头道:「当下朝廷也无力管辖北疆。」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平西王与本心来回扯皮,你加我减,你退我进,讨价还价了许久才定下了章程。
诚如本心所说,大庆又不是冯家的大庆,谈不上崽卖爷田!
皇后更不会反对,已然近乎山穷水尽,纵使卖了北疆三府也愿意,大不了南迁京都划江而治。
「贫僧这就回禀镇北王。」
本心微微躬身,戴上斗笠离开军帐,得了平西王印信自然畅通无阻。
军帐中,仅剩父子二人。
平西王沉默许久,叹息道:「你做事也太莽撞,竟与镇北王搭上线,直接将本王逼至绝境。」冯泽带本心进军帐那一刻,平西王再无其他选择。
「寻常人做事,往往逼迫至角落,方才谋划反击之法,美名其曰背水一战,实是已然输多赢少!」
冯泽说道:「儿臣则顺时而动,应势而为,不拘于常理,不敢说十拿九稳,至少远胜过死中求生。」
平西王问道:「何谓天时?」
「陛下为求圣明,立志革新税赋,拿官吏、世家的利益分给百姓,甚至想着官绅一体纳粮,已然失了士族忠心。」
冯泽说道:「成事之后,允诺不再丈量田亩,更不会向士绅收税,朝堂定然安稳!」
平西王微微颔首,话音一转。
「革新税赋究竟是好是坏?」
「于国于民有利,于私有害!,」
冯泽说道:「儿臣观史有感,国朝三百年之劫,便出在这土地上,陛下革新税赋或可为大庆延绵百年。」
平西王又问道:「既是善政,将来国朝安稳,能否继续推行?」
誓言就是用来违背的,平西王可以与异族联手,自热能向士绅收税。m.χIùmЬ.CǒM
冯泽摇摇头,说道。
「父王若有意于大位,百姓不造反,怎么会改朝换代?」
......
值殿监。
十八干儿左右簇拥,诸多老太监躬身听令。
「小印子与温先生值守养心殿,小忠子与余公公值守勤政殿,小云子与洪公公值守上阳宫......」
周易逐个吩咐,皇宫所有大殿都有人值守。
一老一少,互补不足,又互相监督。
周易肃然道:「事关重大,尔等定要睁圆了眼睛,日夜不休,任何动静都不能放过。」
温同知活的年岁久,见多了宫中斗争,沉声说道。
「督公,可是后宫有变?」
周易问道:「温先生怎么确定是后宫?」
温公公说道:「咱家听督公部署,看似任何地界都有顾及,实则将坤宁宫死死圈住,再者皇后娘娘出身江湖,结果就不难猜了。」
「温先生不愧是读书人。」
周易瞥了眼所有人,见他们眼神闪烁,显然对坤宁宫心有惧意。
大庆皇后,先天宗师,任一身份都堪称绝顶,与周易相比只高不低,如何能斗的过。
亦有内侍双目放光,恨不得宫中大乱一场。
乱了,才能更快向上爬!
「尔等放心,咱家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周易说道:「此乃陛下旨意,坤宁宫那位已经末路,只需好生做事,日后自有赏赐!」
言语间隐含警告,众人连忙说道。
「遵命!」
入夜。
冷月寒霜,秋风萧瑟。
周易站在上阳宫楼顶,此乃皇宫最高处,可俯视所有宫殿。
坤宁宫方向,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娘娘还是不甘心啊!」
周易眸光淡漠,陛下或者皇后并无太大区别,甚至稍稍偏向皇后,然而他只站在胜利者这边。
「二十余年夫妻,早知晓互相底细,根本拿不出任何奇兵,唯有真刀真枪的拼大势。」
大庆朝,论底蕴谁能与正统帝相比!
又过了几日。
正统帝托病不出,一应事务交由四位阁臣处理。
首辅杨思曾任帝师,有从龙之功,自是支持正统帝。
奈何正统帝在任六年间,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朝中大小事务都经手决议,内阁成了传声筒。
以至于杨思权力大减,无力压制另三位辅臣。
阁臣尚且内斗,更勿论三省六部,更是斗的不可开交。
今日吏部阻户部官吏升迁,明日户部削减兵部粮饷,后日兵部大老粗在勤政殿暴打礼部老孺。
朝堂乱成一团,宫中反而愈发寂静。
坤宁宫紧闭门户,莫说值殿监内侍,连御用司都阻拦在外。
显然提前备下吃喝用度,唯恐中了不知名奇毒。
值殿监。
御用司钟公公跪在地上,苦着脸汇报。
「启禀督公,咱家将毒下在了碗口、壶盖,奈何送不进去。」
「成了能少死些人,不成也无妨。」
周易站在大势堂皇的陛下这边,却也不会忽视阴谋诡计的用处,历史上许多巨大变故、转折,源自小小一支毒箭一碗毒酒。
钟公公退下后,小印子低声说道。
「干爹,坤宁宫油盐不进,干脆带人破门冲进去!」
「且不说娘娘位列先天,又有三阳教高人坐镇,咱家当真带人踏破坤宁宫,明儿就拉去菜市口斩首。」
周易说道:「娘娘只能暴毙,或者谋逆受诛!」
小印子思索许久,说道:「干爹说得对,陛下一心做明君圣主,容不得自己有污点!」
周易诧异道:「你这厮变聪明了?」
小印子忽得脊背发凉,上个聪慧的小曲子,莫名死于山贼之手。
「干爹谬赞,此事听少爷说过,可不是咱家能琢磨出来。」
「原来是平安。」
周易问道:「咱家公务繁忙,‘也不知近些日平安在做什么。」
小印子连忙汇报:「少爷在京中广交好友,上至世家公子哥,下至车船脚牙,号称朋友遍京城!」
「你这厮莫要为他遮掩。」
周易说道:「世家公子可看不上咱家,定是贪花好色的庶子。至于车船脚牙下九流,顶着平安好友的名头,不知害死多少百姓!」
小印子问道:「干爹,需不需要咱家清理一番?」
「等养肥了吧。」
周易说道:「干巴巴的没有油水,总不能让办事的番子,连车马费都捞不回来。」
正说话时。
外面传来内侍声音:「督公,少爷在宫外边,说有要事汇报。」
「这人当真是不经念叨。」
周易吩咐道:「小印子去带平安进来,他将来要入阁拜相,提前熟悉熟悉宫禁也不错。」
皇宫严禁外男入内,然而值守内侍都是周易的人。
陛下知道此事,至多苛责几句。
这正是周易想要的,每次立下大功之后,再犯些小错,好陛下宽心。
约么一刻钟。
周平安换上内侍衣衫,跟在小印子身后来到值殿监。
「拜见爹爹。」
「无需多礼。」
周易抬抬手,真气隔着丈远就将周平安托起,有意无意间在内侍面前显露实力。
周平安起身,看了眼左右内侍。
「你们先下去。」
周易挥挥手,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问道:「平安有什么事?」
「昨晚与王家老三听曲,他醉了之后与孩儿吹嘘,说有大人物允诺,税赋指定改不成了。」
周平安说道:「孩儿今天与牙行朋友打听,市面上的田亩,近些日涨了三成还多。」
「嗯?」
周易双目微眯,心思电转,忽然说道:「前些日,平西王让人带话,说是联手行大事,咱家拒绝了!」
周平安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
「诛九族的大事轻易暴露于爹爹,丝毫不留退路,其心昭然若揭。无论爹爹答应与否,冯家都会造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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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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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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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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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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