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都上班去了,后厨的工作人员们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残局。
赵有财那没正事儿的,这几天没来上班,韩大春挑大梁领着一帮同事们忙活到现在。
他们在后厨蒸包子,热热腾腾使那后厨跟个大蒸笼一样,搞得韩大春薄棉袄里头都湿了。
此时的韩大春,就想要出去透口气,顺便再抽颗烟。
可等他从后厨走到食堂大厅时,却发现在角落的桌子旁还坐着一人。
韩大春把烟叼在嘴里,向李如海走去,到其面前问道:“咋的了,如海?寻思啥呢?”
“大春儿叔。”李如海仰脸冲韩大春一笑,道:“后勤苏组长让我准备个节目,等有晚会的时候让我上台表演。”
说这话时,李如海的心是激动的。他来林场上班,并非是不愿意上学,而是为了找寻自己人生中更大的舞台。
“哎呀!”韩大春一听连烟都顾不上抽了,侧身坐在李如海身边,问道:“如海,你准备上啥节目啊?”
李如海闻言,脸上浮现一丝坏笑。
……
下午三点多钟时,赵家猎帮在赵有财的带领下,王大龙、秦东、秦北三人使绳子拖着一头野猪回到了永兴七队。
四人先回到秦东家,尹春兰一看他们整回来野猪了,顿时变了一副面孔,张罗着给野猪扒皮、剔肉。
赵有财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四个人可把这野猪从山上弄回来,到家的时候野猪肉都冻住了。
像这样就得拖进屋里,放在火墙根下,等着猪肉化开。
这一时半会儿也扒不了皮,而尹春兰看看秦东,又看看赵有财,也不招呼赵有财和王大龙进屋。
赵有财眼睛微眯,心里啥都明白,于是便喊秦东道:“秦东啊!”
“哎,赵叔。”秦东应了一句。
赵有财说:“这野猪先搁你家化着,完事儿你先给我砍个猪大腿!”
赵有财此话一出,秦东、秦北对视一眼,然后秦东向尹春兰使了个眼色。
尹春兰瞬间心领神会,忙向赵有财问道:“赵叔,你要猪大腿干啥呀?”
赵有财瞥了尹春兰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家秦东不说让我跟大龙,我俩上招待所住去吗?我们还能空手爪子去么?不得给人拿点东西么?要不我俩还搁你家住啊?”
赵有财几句话,把尹春兰给问没声了,秦东在旁干笑一声,道:“赵叔你看哈,我家条件也不好。在我家住,招待不周啥的……”
赵有财一摆手,打断了秦东的话,然后说:“没事儿,咱来的时候不都说好了么?你去找斧子,给我砍个后大腿下来。”
“不是,赵叔啊!”这时,秦北拦道:“你看我们哥俩,再加上你跟大龙兄弟,这猪是咱四个的呀。”
赵有财下巴微微抬起,却听身旁的王大龙对秦东、秦北说:“秦大哥、秦四哥,咱要分肉,是不得按规矩来啊?”
“嗯?”秦东、秦北闻言一怔,秦东歪头看向王大龙,问道:“大龙兄弟,啥规矩呀?”
王大龙一指地上的野猪,说道:“这猪是我五姑父添的枪,这枪得算一股吧?”
在打围里,枪和狗占股的算法是不一样的。狗是只要出去了就算,枪是着中了才算,而不是背着枪就算。
要不然,四个人都背枪,还能都算一股么?
不能,只有开枪击毙猎物的那个人才能多算一股。
就像打这头野猪时,枪是王大龙的,但开枪的是赵有财,所以这一股就得算到赵有财头上。
赵有财听了王大龙的话,什么都没有说。要是亲戚、朋友一起上山,赵有财肯定不会斤斤计较。但今天是秦家兄弟先计较的,赵有财也就不惯着他们了。
“啊!”秦东应道:“这应该的,赵叔打的枪,得有一股!”
“有就行。”王大龙笑着又道:“那我们狗也得算吧?”
“啥?”王大龙此言一出,听得秦东、秦北、尹春兰全都一愣。
“狗!”王大龙怕他们不懂,解释着说:“按照打围的规矩,头狗得有一股。”
说到此处,王大龙停顿了一下,又跟三人说:“我姑父领那黑母狗子,你们看见了吧?那是头狗,它还得占一股,完了咱四个再一家一股。”
“啥?”尹春兰一听就不干了,感情打了野猪,那赵有财一个人就能分一半儿啊!
“兄弟!”尹春兰对王大龙道:“你咋能这样呢?你说,你这……”
“嫂子,嫂子!”王大龙直接打断尹春兰,说:“这我们老爷们儿打围,你可不能跟着掺和。”
说完这句话,王大龙转头看向秦东。
与王大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秦东脸色一沉,伸手拽了尹春兰胳膊一把,喝道:“老爷们儿说话,你老娘们儿家家的掺和什么玩意?去!干你活儿去!”
其实尹春兰说的话,正是秦东想说的,但此时秦东被王大龙那话顶住了,不得不呼喝自己娘们儿两句。
尹春兰也明白是咋回事,她瞪了王大龙一眼就往里屋走。
此时的尹春兰想不明白,昨天这小子还不这样呢,一直嫂子长、嫂子短的,还问自己儿子在哪儿学木匠啥的,今天咋就这样了呢?
不光尹春兰想不明白,就连赵有财也有些诧异。因为他认识的王大龙不是这样的,那是相当怜香惜玉了。就这么说吧,王大龙对母狗的态度,都比对公狗好。m.χIùmЬ.CǒM
“行!”一向抠抠搜搜的秦东,此刻竟一口答应下来,只听他跟王大龙说:“兄弟,听你的,咱们就按规矩来。”
“妥嘞!”王大龙笑着算账道:“秦大哥,你看哈。这野猪二百斤左右斤,扒完了按六扣算,能出一百二三十斤肉。你们哥俩咋卖,我跟我姑父就不管了,完事儿这头猪,你分我们三十块钱,就算完事儿。”
“三十……”秦东略一琢磨,一斤肉四毛钱,这头野猪出的肉大概能卖到四十块钱,再加上猪骨头的话,得有四十多。分给赵有财、王大龙三十的话,自己兄弟俩还能多落下点儿呢。
想到此处,秦东当即答应下来,然后他拿斧子砍下一根猪大腿,提着猪腿准备送赵有财、王大龙去招待所。
秦北也跟着出来,四人带着狗往永兴一队走,在路过大队的酒厂时,赵有财掏钱装了十斤酒,由王大龙拎着。
四人八狗来在永兴大队招待所,小熊一进院子,就颠颠跑到自己曾跟黑虎鬼混的仓房前。
而赵有财等人,则是走到招待所门前。
自入冬以后,李文才往门外挂了一条大棉被当门帘子,起保温隔冷的作用。
留王大龙在外头看狗,赵有财拎着酒桶和猪腿,由秦东、秦北带着到门前,那秦东先撩门帘子再拽门。
等拉开门后,秦东冲屋里喊道:“李叔,搁屋呢?”
说完,秦东就先一步进屋,秦北和赵有财紧随其后。
而此时,听到声音的李文才从东屋里出来,这老爷子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裤,连个外衣、外裤也没有。
李文才出来一看,当即皱着眉头,对秦东道:“谁让你进来的?”
在这年头,乡里乡亲的没那些说道,像秦东这样喊上一嗓子就进屋,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李文才的话,就如当面抽了秦东一巴掌一样,丝毫没给他留面子。
见到这一幕,赵有财顿时感觉不对劲了,秦东来前儿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跟这老李头有亲戚,能安排赵有财和王大龙在招待所住下。
“李叔!”这时,秦北上前冲李文才微微哈腰,笑道:“我们哥俩有事儿求你来了。”
其实,真正跟李文才有亲戚的人是秦北,他小舅子是李文才的亲侄儿。
而上次赵军来永兴大队,在这招待所住的时候,这秦北过来打探赵军的情况,正好碰上了陶福林。
陶福林三言两语说走了秦北,两个老爷子在屋里唠嗑的时候,李文才言语中对自己那个侄子充满了失望,对秦北也是相当厌恶了。
此时听秦北说有事相求,李文才一撩眼皮,冷声道:“我一打更的,我能帮你们啥呀?”
“这不是嘛。”秦北抬手向赵有财一比划,给李文才介绍说:“这我赵叔,是远道来的,上这边儿来打围的。完了我大哥,还有我们家都没地方住,寻思……能不能让他在你这儿找几宿啊?”
“上我这儿找宿来了?”李文才一扬下巴,问秦北道:“你跟谁说了?”
“嗯?”秦北被李文才说的一愣,然后就听李文才又问:“你是跟书记说了,还是跟主任说了?”
李文才口中的书记就是于学文,主任则是陶大宝。秦东、秦北要是有那面子,还扯这个?
见秦北不说话,李文才往外一摆手,道:“书记、主任不说话,我这儿不能让他住,你们赶紧走吧。”
“不是!”秦北一听,忙道:“李叔,咱两家……”
“什么两家、三家的?”李文才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别整那没有用的。”
“老哥!”忽然,赵有财开口了,只见他盯着李文才的脸,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姓李呀?”
听赵有财此问,李文才只扫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搭理赵有财。
在李文才看来,这赵有财既然是秦北领来,那没准就认识自己大侄。他既然认识自己大侄,那肯定知道自己姓李。
所以,李文才认为赵有财这么问,完全是没屁豁楞嗓子。
见李文才没说话,赵有财也不介意,又问道:“你以前是不是搁蛟河干过活儿呀?”
“嗯?”当赵有财问出这句话时,李文才微微一愣,看向赵有财的眼神中透着几分询问,但嘴上却说:“是不是咋的?”
这一代东北人说话都直,没有那么些弯弯绕。而且每一句说到最后,都是降调。这叫导致让人听了以后,感觉他们说话横。
赵有财平常也这么说话,但此时却很客气地问李文才,道:“蛟河义气岗子?”
“嗯?”李文才盯着赵有财的脸,他忽然感觉这老小子有些面熟。
赵有财又道:“义气岗子跟八里铺,中间有个长条沟,你是不是搁那儿干过活儿?”
李文才闻言,未答反问:“你谁呀?我咋瞅着你眼熟呢?”
一听李文才说看自己眼熟,赵有财心里觉得有门儿,当即笑着说道:“赵大柱,不知道老哥你有没有印象了?”
“赵大柱?”李文才一怔,却听赵有财又道:“六五年前儿,我们爷俩上那边儿打围去了。完了那天晚上,咱搁一起喝的酒么?”
“嗯?”李文才皱眉眯眼看着赵有财,似乎是在回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赵有财笑着一抬双手,只见他左手拎着个野猪大腿,右手提着一桶白酒。
赵有财笑道:“老哥,我这来也没给你买啥,这不……”
“行了,啥也不用说了!”李文才举手打断了赵有财的话,当听李文才说“啥也不用说”时,赵有财脸上笑容更灿烂,一般这种话一出口,那事儿必然是成了。
可李文才紧接着抬手往门口一指,道:“出去吧,我这儿不行,你乐哪儿住,就哪儿住去吧!”
赵有财:“……”
秦北斜眼看了赵有财一眼,心想:“你也不好使啊!”
他好使个屁!
这年头,跑腿子的凑一起喝酒再正常不过了。就李文才在吉省干活那几年,得跟千八百人喝过酒,谁能记住他呀?还什么赵大柱?
被李文才毫不客气地往外赶,赵有财脸上也挂不住了,当即拎着东西就要走,他都寻思好了,从这门出去,自己直接就回家。
太丢人了!
“李叔啊!”这时秦东不干了,他大老远地找赵有财来,是有别的想法。赵有财要就这么走了,那他就白折腾了。
眼看着赵有财要走,秦东一把拉住赵有财胳膊,同时对李文才说:“李叔啊,你这是干啥呀?你这旮沓也有屋,就让我赵叔住几天呗?这都不是外人。”
“谁特么跟你们不是外人呐……”李文才刚开怼,就听秦东急道:“这是赵军他爸!”
“谁!”一听赵军俩字,李文才顿时变了脸色,当即恍然大悟,道:“我说咋瞅着这么面熟呢!”
说话间,李文才两步来在赵有财身旁,一把接过他手里的酒桶,笑道:“大兄弟,赶紧进屋啊!”
赵有财:“……”
李文才回手把酒桶往地上一放,又接赵有财手里的猪腿,笑着说道:“你看你是赵爷们儿他爹,你就跟我说呗,还整什么赵大柱、赵八柱的。”
赵有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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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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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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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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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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