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参里的二甲子,还有三花、巴掌,因为年头太短,所以功效不足,无法入药。这些小货,又被称为是小捻子,放山人抬出它们来,就找一隐蔽处,将小捻子须子都舒展开,将参体横趴在土中。然后,在上面盖一层土,等十几、二十年后,再来将其抬出。
那时候已经长大的人参,因为曾受人为干预,即便药用价值和野山参相同,但外形却和野山参有所不同,尤其是芦头,呈上粗下细。
像这种人参,因被人重新种在土里的时候,是横趴在土里,所以在行里被叫做趴货。因为野山参很少,就连小捻子也不多,所以后来有人将种植的园参,以这种「密」的方法,将其种在山林之间。
随着几年的生长,原本的园参渐渐有了野山参的一些特性,行里称其为林下参。
而林下参在山林里生长的越久,就和野山参越像,年头多了甚至可以拿去冒充野山参。
林下参和赵军的关系不大,他看不上那种东西,但趴货倒是可以。
之前他抬出的二甲子,拿去山下商店卖钱,国营商店收了以后,也是找地方去密,等着大了再抬出来。
但今天,赵军打算自己将其密下,等若干年后,自己来抬,或是让后人来抬。
爷俩商量一下,一拍即合。赵军拿鹿角匙继续抬赵有财刚发现的参,而那苗不及大拇指长的小捻子,则被自告奋勇的赵有财带走,带去远处找僻静处埋下。
赵军也没多想,只使鹿角匙破土抬参。另一边,赵有财拿着小捻子,翻过岗梁子,沿山溪流向上。
经过一块长青苔的大青石时,赵有财从上面扒下一块青苔,使其将小捻子包成一个小卷,塞进自己裤兜里。
好么,赵军让他找地方密人参,他倒把人参给昧下了。
然后,赵有财也没往回返,而是继续往前走,又走出一里多地,他才转身走回头路。等赵有财回来的时候,赵军已经将那苗人参给抬出来了。
这苗人参,也是三节芦,往下分左右各有一根艼,胖乎乎的参体,下垂五条支根,支根往下是须根,须根上有着一个个珍珠疙瘩。
品相很标准的一苗野山参,没有多出彩,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赵军手捏着人参芦头,拎着人参等着赵有财拿青苔过来接。
等赵有财到跟前,赵军问他:「爸,你咋去这么半天呢?」「那不得找个旮旯地方么?」赵有财撒谎,脸不红不白的。
赵军松手时,人参已躺在了青苔上,赵有财使青苔将人参一卷,却听赵军说:「爸,咱俩拿饭,饿了。」
「哎!」赵有财抬头冲赵军一笑,拿着青苔卷就往大树底下去。
等到树下,赵有财再拿松树皮把青苔卷裹上。这时,赵军从挎兜子里拿出干粮和罐头,对赵有财说:「爸,等回去的时候,你领着我上你密棒槌那地方瞅一眼。」
「这.....」赵有财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但转念一想,这小子不可能知道自己偷摸把小捻子给密下了。而他要跟自己过去,自己随便找个地方给他一指,赵军也不可能扒土看看。
忽然,赵有财想到了一种可能,当即在心中暗道:「杂艹的!这小子是怕我哪天死了,他不知道那小捻子埋哪儿!」
想到此处,赵有财心里火腾一下就上来了,狠狠地瞪了赵军一眼。
赵军一怔,不知道这小老头又咋的了,用东北话,这是猫一阵,狗一阵的,一会儿一个脸子。
其实赵军问的也没错,那小捻子埋到这大山里,下回来就一定能找到么?多告诉一个人,就多一分把握。
更何况,小捻子埋下去,没准二三十年后来抬呢。那时候赵有财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上动山还是回事呢?
这顿饭吃得赵军提心吊胆的,他爹赵有财始终瞪着他,哪怕使筷子往嘴里夹东西时,也对赵军怒目而视。
赵军也是无语,脑瓜一转,对赵有财说:「爸呀。」
赵有财嚼着馒头没有说话,但听赵军继续道:「今天一上午,你就挣四五十哈。」
「呵呵呵.....」.赵军此话一出,赵有财顿时破防,直接笑出声来,笼罩在赵军头上的无形压力瞬间消散。
「爸呀。」赵军也不免有些好奇,问赵有财道:「你挣钱到底要干啥呀?你攒那钱,你上哪花呀?」
赵有财拿起一块带鱼,连肉带骨头的都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道:「你管我呢?」
赵军一时无语,但却更好奇了,哄着赵有财说道:「爸,你儿子我多孝顺啊,以后肯定给你养老,你还这么辛苦攒钱干啥呀?我平时孝敬你的,你买点烟、买点吃喝就得了呗。」
赵军这么说,赵有财神色缓和下来,他深深地看了赵军一眼,说心里话,这儿子不错。虽然有时候坑爹,但该说不说还是挺孝顺的,起码家里生活条件好了,在屯子里、场子里,赵有财也有面子。
但赵有财有自己的追求,他瞥了赵军一眼,在咬馒头前,对赵军说:「我整点钱,我要养狗!」
「养狗?」赵军忍不住皱眉道:「爸,咱家都多少狗了?你还养?能养的下了么?」赵有财白了赵军一眼,道:「等咱们搬走了,现在院子倒出来,我搁这儿养?」「啊?」赵军一听就急了,忙对赵有财说:「爸,你要分家可不行啊?」
「不分家。」赵有财摇头说:「就在当院养狗,我平时要没工夫去,就让你李叔照看着。」赵军嘴角扯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没过多大一会儿,赵有财忽然开口,对赵军说:「儿子,明天爸得上单位打个转。」
「没事儿。」赵军道:「爸,你忙你的,我明天也不来了,我带狗上山溜达、溜达,看看抓点啥,要不家里都没肉吃了。」
这两天家里伙食确实清淡了一些,赵有财道:「去吧,哎?对了,那个.....你们组长那标本,你啥时候给打呀?」
「不着急。」赵军笑道:「我寻思等上冻了再给他打,等快到日子了,让宝玉跟车队把车借出来,一起给他往家一送,就完事儿了。」
「嗯,倒也是。」赵有财明白这里面的门道,给徐宝山打标本,跟给周建军打标本不一样。给周建军打标本,自然是越快越好。
可给徐宝山打标本,必须得卡着日子交货。要不然,一个月就把标本打完了,剩下那俩月,赵军上不上班?
白得的假期,干嘛不好好在家休息呀?
爷俩又休息了将近半个小时,赵军说要再找一圈,但赵有财却说要去方便解手。
起初赵军并没在意,但见赵有财一直往远了走,他忙叫赵有财道:「爸,你跑那么老远干啥呀?找那边树后,你就上呗。」
「那能行吗?」赵有财没好气地道:「能搁埯子里解手么?你别管我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吧。」
赵军眨了眨眼睛,没再说什么。但他也没多想,毕竟这两天赵有财就没轻折腾,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那些说道。
可赵有财这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他翻过岗梁子,沿山溪往上顶,找一隐蔽窝风的树后,将土面拨开,抓起一把土,再铺回原处。
然后,赵有财到溪边洗手,洗完手才往回走。
等赵有财一回来,就听赵军问他:「爸,你坏肚子啦?」
「没有
。」赵有财摇头,往自己左边一指,道:「我上那边看看哈。」「啊!」赵军也没多想,继续在周围搜寻。
可一个多小时后,这爷俩又汇合到一起,这一下午他们没有任何收获。赵有财一看表,都快三点半了,和赵军商量了一下,就收拾东西往家返。
但在翻过岗梁子以后,按着赵军的要求,赵有财领着赵军到他不久前扒土的地方看了一眼。见那里土面有被翻动的痕迹,赵军也没想到赵有财会来这么一手,只记住了方位就跟赵有财回家了。
进山怎么进,出山还怎么出。可在经过一处时,走在前面并已将布口袋从兜子里拽出来的赵有财,突然愣住了。
他快速跑到一棵树前,见自己刻的老爷府还在,但缠裹老爷府的红布却消失了,而且树下的猪头也不见了。
「完了吧。」赵军从后来跟过来,在赵有财身后说道:「大猪头让人家逗扯去了吧?」「滚犊子!」赵有财口吐莲花的同时,迅速转身出脚,但被早有准备的赵军闪身躲开。这时,赵有财指着赵军喝道:「别特么瞎说,没准财神爷打这旁边过,把猪头造了呢。」赵军:「....」
赵军都无语了,就孩子也说不出来这话呀?你看哪个上供的,供品最后不都是人吃的么?还山神爷....
赵军忍不住道:「那红布呢?山神爷拿回家做肚兜啦?」
「我特么....」.赵有财一听,不禁火冒三丈。他哪里不知道猪头、红布是被旁人给拿走了,但他就是不愿意承认,此时被赵军戳破,却是有些恼羞成怒。
见赵有财像自己扑来,赵军撒腿就跑,赵有财追,赵军就绕树躲避。
等跑了大概一分多钟,赵军停下被赵有财抓住,赵军笑道:「爸,快回家吧,咱爷俩一天挣多少钱呢?吃啥吃不起呀?猪头没了,就没了吧。」
赵有财闻言,像出气似的在赵军背上推了一下,赵军顺势往前走了两步,爷俩便下岗出山场,一路回到了永安屯。
祭祀那种事,一般就是头一天搞一次,所以赵有财今天回屯子以后,没再整啥幺蛾子,和赵军一起回了家。
爷俩刚一进院,家里的狗就欢实起来,王美兰闻声便从家里跑了出来。
赵军和赵有财都来不及稀罕狗,就被王美兰拉进屋里,眼瞅着赵有财从挎兜子拿出人参包子,赵军对王美兰说:「妈,今天有个棒槌可好了,那品相绝了。我怕一动弄断了须子,就不给你打开看了哈。」
「不看,不看!」王美兰就稀罕钱,对棒槌根本不感兴趣,听那棒槌值钱,她已经心花怒放就足够了。此时她拿着人参包子往外屋去,准备送到窖里。而赵有财、赵军则往院子里,去和狗亲近一下。
逗完院子里的狗,赵军又到仓房里,关心了一下住单间的小熊和黑虎。
这才几天呐,黑虎就肉眼可见的瘦了,天天围着小熊屁股转,赵军来了,它也爱答不理的。
但和黑虎不一样,一看见赵军进来,小熊就扑到了赵军怀里。黑虎在旁边一看,这还得了?但它不敢跟赵军呲牙,也不敢和小熊生气,当即就决定加入进来。
可这时候黑虎再想往赵军身旁凑,赵军还不搭理它了呢。被赵军推开以后,黑虎坐在不远处,嘴里不住地吭叽着。
忽然,小熊在赵军怀里一扑棱脑袋,紧接着就听院子里有狗叫了两声。
赵军送开小熊往仓房门口走,小熊想跟着赵军出来,却被赵军及时关在了里面。赵军出来,就见张援民在自家院门口站着呢。
「兄弟!」张援民冲赵军道:「搁家呢?」「嗯呐。」赵军应道:「大哥快来,咱进屋。」
「哎。」张援民从院外进来,跟赵军并肩往房前走,一
边走,一边问:「兄弟这两天忙啥了?咋没看着你呢?」
赵军刚要说话,就见屋里走出赵有财,他站在门口招呼张援民道:「来啦?」「老叔!」张援民叫了一声,然后进屋又和王美兰打过招呼,这才到东屋上炕。坐下后,张援民问赵有财道:「老叔今儿咋没上班呢?」xiumb.com
「啊。」赵有财道:「今年老虎崽子厚,我领赵军上山溜达、溜达。」
赵军无奈地看了赵有财一眼,他那「我领赵军」四个字,在打围行里说道可是大了。但张援民一个半路出家的,倒也没多想,只问赵有财道:「老叔,你们打着了么?」「没有。」赵有财道:「这玩意厚是厚,但特么跑的太快,我们爷俩没打着。」
「啊!「张援民点了下头,又问:「那老叔,明天你跟我兄弟还去不去了?」
「不去了。」赵有财摇头道:「我明天得上场子打个转儿,两天没去了,咋也得露个面儿啊。」
这时,王美兰端着茶缸子进来,张援民接过茶缸子,笑着谢过王美兰,然后对赵军道:「兄弟,明天你能休不?」
赵军又被放大假的事,张援民还不知道呢,但赵军听出张援民话里有话,于是就对他说:「我明天没事,咋的?大哥,你有事啊?」
张援民把茶缸子往炕桌上一放,对赵军道:「我也看着个老虎崽子,这我老叔明天上班,咱俩去打去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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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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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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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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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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