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东北昼夜温差大,山村的夜晚连十度都没有,山里也就四、五度。
而且山风一刮,单衣、单裤直接吹透。
赵军从炕柜里拿出两条薄棉裤,将其中一条甩给解臣,二人把棉裤套上才穿外裤。穿戴整齐以后,赵军把房门打开,就见王美兰在门口,一手拿着一个手电筒。
王美兰把手电筒递给赵军,又道:「儿子,热乎水,妈都给你灌上了,搁灶台上呢。」
「嗯。」赵军应了一声,回身进屋把手电筒递给解臣一个,二人各背一个挎兜,里面都装了手电、绷带、药粉、子弹。
他俩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赵有财、王美兰都在外屋等着,王美兰拿过一个装满热水的军用水壶,先递给解臣,等拿起第二个才给了赵军。
「儿子!」赵有财忽然开口,对赵军说:「一会儿走前儿上小卖店去,多买点干粮。」
赵军闻言一怔,不禁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赵有财确实是提醒了他,人是都吃饱了,可狗吃没吃,还是个未知数呢。
如果狗到这时候还没吃东西的话,那走路就费劲了。
要是三、四条狗,人背着狗走一会儿,再让狗自己走一会儿,反复交替,咋的都能从山里出来。
可这帮狗足有十一条之多,背是背不过来了。
「知道了,爸。」赵军冲赵有财点了下头,然后又对王美兰说:「妈,你们早点睡,把门给我俩留着就行。」
「儿子。」王美兰不放心地拽着赵军的挎兜子带,叮嘱道:「注点意哈。」
「哥哥!」这时,门外传来了李宝玉的声音,赵军和解臣向赵有财、王美兰道别,然后一前一后出屋往院外走去。
王美兰站在窗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可屋里有灯,外面漆黑一片,从屋里就看不着屋外。
当王美兰回过身时,却发现赵有财已经回屋把桌子捡了,正使个盆端着碗筷出来。
王美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这二咕咚今天表现的太好了,不但听话少喝酒,还能帮自己干活。
不过,王美兰顿时心生警觉,盯着赵有财眼睛,问道:「你有事儿啊?」
赵有财山山一笑,道:「兰啊,能不能再给我十块钱呐?」
王美兰脸色微沉,从头到脚地打量赵有财一眼,见他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王美兰淡淡问道:「你要钱干啥呀?」
赵有财笑道:「这不要过八月节了么?我寻思买点东西,走走人情。」
「你走人情?」王美兰挑眉看着赵有财,问道:「给你徒弟呀?」
师父跟徒弟走人情,这不开玩笑呢么?
赵有财听出了王美兰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却仍笑着说道:「我寻思给我们主任买点东西啥的?」
「主任?」王美兰眉头皱起,人已在爆发边缘,道:「平常不都他给你拿东西么?」
这倒是实话,那食堂主任为了笼络赵有财这个大师傅,平时弄着点好吃的都有赵有财一半。
「对呀!」赵有财道:「人家总给咱拿东西,这咱不也得给人家送点么?」
「那行。」听他如此说,王美兰点了点头,指着碗架前的大盆,道:「那里头有黑瞎子肉,你看着给他拿,拿多、拿少,你说的算。」
王美兰此言一出,赵有财脸上笑容一滞,又听王美兰说:「桌子你都捡了,那碗也你刷吧。」
「我......」赵有财刚要说些什么,但见王美兰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
这时候赵有财才意识到,赵军连夜上山,王美兰
正担心儿子呢,自己此时提钱,能要来才怪!
赵有财幡然醒悟时,赵军正从小卖店出来。听赵有财的话,他一口气买了八斤多光头饼,如果狗帮在山里没吃、没喝的话,能拿这些干粮充饥。
本来他想买十斤来着,可小卖店只剩这么多了。
至于炉果和大饼干,小卖店里倒是还有。可那两样,狗吃完了粘牙,所以赵军就把剩的光头饼都给包圆了。
与此同时,大山深处,一处河岸边,青龙、黑龙肚子鼓鼓地躺在一旁。其余九条狗,从野猪屁股开始,撕肉分食。
休息够了的猎狗们,却是要填饱肚子了。
饿了有肉,吃渴了旁边就是河,吃饱喝足的猎狗就到周围背风的树后,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
呼啦啦......
一只只老鸹子落下,落在野猪尸体上,低头去扯肉、啄食。
「汪!汪!」突然,两声狗叫,惊的其它猎狗纷纷抬头。
只见青龙扑在野猪尸体旁,将所有老鸹惊起。
「汪!汪!」青龙恶狠狠地朝天吼了两声,然后坐在野猪旁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山风骤起,吹动幼犬的毛发,但护食的幼犬,仍守护着野猪。这是它参与狩猎杀下来的猎物,除了它的同伴和主人,谁也不能动这野猪。
风越来越大,青龙趴在地上,靠野猪身躯勉强遮风避寒,但仍寸步不离地守着猎物。m.xiumb.com
这时,汽车已经开进了山场,解臣开车,赵军、张援民挤在副驾驶上。而李宝玉穿着大棉袄,把脸埋在衣襟里,窝在后车箱上睡着了。
汽车停到赵军等人出山的地方,四人纷纷从车上下来,李宝玉打着手电在前来路,紧接着是赵军、解臣,张援民断后。
四人纵入沟塘,到下午三人下山的地方,还是李宝玉开路,抓着岗梁子往上头走去。在上山过程中,李宝玉、解臣和张援民都打着手电,只有赵军掐着枪,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呜…」
「嗷…」
「哇…」
「哗…」
山风呼啸,夜猫子叫,老鸹夜啼,树枝摇动…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胆子要是小点,还真不敢进山夜行。
就在这时,睡在一棵青杨树下的黑龙醒了,它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猛地一晃身体,抖落身上的草叶、尘土。
然后,黑龙迈步,顺着来路往回走。
这时,其它的狗都看着黑龙,黑龙也停下来,回身向它们叫了两声,可却只有青龙给予了黑龙回应。
青龙也想跟黑龙一起走,可它还得留下来看着猎物。
养足精神的黑龙,飞快地往回跑。这时的赵军等人,与它还隔着一座山呢。
因为是晚上,所以就连李宝玉走得也远没有白天那么快。
按这种速度,他们最少要四十分钟,才能到岗尖子上。
二十分钟后,走在前面的李宝玉身形一顿,手中电棒瞬间被他熄灭。
收到信号,赵军把枪一端,张援民、解臣双双上前,把手中手电筒的光线向前方打去。
这时,只听上头岗子上传来刷刷声响,赵军举枪朝天,直接搂了一枪。
「嘭!」
枪声一响,前面有狗叫声传来,众人面露惊喜,赵军更是放下枪,吹起来口哨。
听见口哨声,狗似乎更兴奋了,而此时,赵军也听出来了,竟然真的是黑龙的声音。
赵军大喊一声:「黑龙!」
接着手电的灯光,黑龙快速奔至赵军身前,将身往上一掀,两条后腿直立,两只前爪不断地
挠着赵军裤子,嘴里还发出吭叽声。
赵军蹲下身,把黑龙抱在怀里,这时候的黑龙更不老实了,不断地扭着身体,在跟主人撒娇。
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六分钟,赵军安抚住黑龙,摸着它的小脑袋瓜,道:「黑龙,青龙它们呢?你领我去呗?」
黑龙可以听懂一些简单的词汇,比如赵军,比如青龙。
它一听赵军提起「青龙」二字,便动身往岗子上走去,但黑龙走的不快,走几步还回头等等赵军。
就这样,赵军等人跟着黑龙翻山过岗一路沿着河边走。
当一行人即将赶到的时候,狗帮好似分辨出了主人的脚步声,它们纷纷起身,嚎叫着飞奔迎来。
青龙也舍弃了野猪,但它刚跑出几步,一群老鸹子就呼啦啦地落下,青龙听见声音愤然回身,又将老鸹子惊走。
然后青龙又要奔赵军去,可跑了几步,它又停下来,回身看了一眼,眼看着那帮没脸没皮的老鸹子再次落下,青龙却不再护肉,只是直奔赵军跑去。
此时赵军和李宝玉已经被狗帮围起来了,猎狗们轮流往自己主人身上扑,其它未被临幸的狗,就在外围摇头晃脑地嗷嗷乱叫。
等安抚完狗帮,猎狗们围绕着四人向野猪走去,而且有青龙先行一步,惊走了那些老鸹子。
早在看到黑龙的时候,赵军就发现这小母狗吃的肚子溜圆。此时到野猪近前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
这不是一头小野猪,五百多斤的大炮卵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整个屁股都没了,内脏也被掏空。
再看那一条条猎狗,不少身上都挂彩,肚子上全是泥水干涸留下来的印记。最关键的是,这些狗的眼神都变了。
这一点,还是张援民最先发现的呢。刚才猎狗与主人重逢的时候,张援民想伸手去摸摸大胖的大脑袋,可大胖一歪头,斜了张援民一眼。
张援民对大胖对视一眼,不禁跟旁边解臣说:「你瞅这狗,眼神咋横叨的呢?」
张援民的话,被和狗互动的赵军听见了,他往周围一打量,却发现所有狗的眼神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气。
赵军知道,自己这帮狗是彻底拖成功了。
能把五百斤大公猪活活咬死在这儿,说明这狗帮各方面都达到了顶尖。
这时候,将近夜里十一点。想把野猪往外拽,怕是不行成了,赵军急忙招呼李宝玉、张援民、解臣,四人带着狗帮下山坡,沿沟塘子出山场。
就这样,一个小时后,四人、十一狗全回到车上。
因为得陪狗,赵军又把副驾驶留给了张援民一个人,而他和李宝玉一样,在后车箱里陪着自己的猎狗。
赵军帮着青龙,李宝玉抱着黑龙,他俩并肩靠在一起,试着想打瞌睡。
可没过多久,汽车一个急刹车,惊醒了赵军、李宝玉和一帮猎狗。
赵军回手在车厢上拍了两巴掌,当他手掌发麻的时候,却见车门打开,解臣和张援民双双下车。
赵军一怔,忙向解臣问道:「咋的了?」
「车出点问题!」解臣拎起手中工具箱,对赵军说了一句,便往车头前去修车了。
「宝玉,你去看看。」赵军吩附一声,李宝玉从车上下去,和解臣一起修车。
趁着修车的工夫,赵军和张援民上了车,一个坐在驾驶室里,一个坐在副驾驶上,俩人打起瞌睡来。
这一觉,赵军睡得挺香,就是车里没炕上舒服,睡的脖子有些不舒服。中间他还醒了一次,见解臣、李宝玉还在车前忙活,他就又闭眼睡了。
一直到解臣打开车门喊他下来,赵军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修好了?」赵军随口问了一句,然后他也从车上下来,此时不管修没修好,他都得下车了。
如果车修好了,他得下车,把方向盘交给解臣。如果没修好,是走着回去,还是怎么办,也得从车上下来。
「哥哥。」赵军一下车,就见脸上有黑印的李宝玉抬手往后车箱指着,赵军知道车修好了,就和李宝玉上了后车箱,继续与狗做伴。
汽车启动,沿路回村。这时,赵军越看越觉得不对,只问李宝玉说:「宝玉,你们修车,修了多半天啊?」
「可是老半天了。」李宝玉凑到赵军耳边小声说:「他这车一堆毛病,还赶黑灯瞎火的,不咋好整。」
赵军闻言,又问:「那我睡多半天了?」
「两、三个小时?」李宝玉有些不确定地答道。
赵军一愣,下意识地去找隐于夜空的月亮,见那月亮已在东边,赵军猛然意识到,都特么要天亮了。
汽车出了山场,沿着大道一路往永安屯走。这时,赵军隐隐听到喇叭吹的哀乐声,他知道这是屯里屯亲在送张占山最后一程。
「汪!汪!…」忽然车箱内狗叫声乱做一团,很多狗都往车箱挡栏上扑去,赵军还在诧异时,就见一道花影闪过,直往旁边山上奔去。
车门猛然被人推开,张援民「扑腾」一下从副驾驶下来,到后车箱旁,就对赵军喊道:「兄弟!土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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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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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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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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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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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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