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财一声吆喝,端着大白瓷盆,自外屋快步进了东屋.坐在炕沿边的赵军一侧身,赵有财便把盆放在炕桌上.
&"叔啊!&"在赵军对面的解臣招呼赵有财道:&"快上炕吧,你都忙活一早晨了.&"
&"不忙,不忙.&"赵有财端盆烫手,便把手往耳垂上捏了捏,笑道:&"你们慢慢吃,我再给你炒个白菜木耳.&"
跟解臣说完,赵有财又对王美兰说:&"兰呐,你尝尝那河石榴,看我炖的,好吃不的?&"
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王美兰也不好说什麽,只拿筷子从盆里夹出一条河石榴鱼,放在碗里,然后就对赵有财说:&"你快炒菜吧,炒完了你也赶紧吃饭,你一会儿还得上班呢.&"
&"哎,哎.&"赵有财应了两声,转身就往外屋地走出.
见赵有财走了,王美兰对解臣笑道:&"你叔就炒个菜,马上就好,咱不用等他.解臣,你多吃点哈.&"
&"哎!&"解臣答应一声,便不客气,开始吃饭.
赵军夹起一条小鱼,筷子架着鱼头往后一点的位置,先将鱼尾入口,然后整个鱼身都送到嘴里,只留鱼头在外.
把嘴一闭,舌头与上牙膛合着一抿,再使筷子夹着小鱼头,轻轻往出一拽,一根鱼骨出口,鱼肉都在嘴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赵有财炖这小鱼前,并未过油,又因怕将其炖碎,所以炖的时间也不长,只烧柴火炖了二十分钟.
柴火烧火炖菜,和日后的煤气\天然气炖菜不同,柴火的火,旺而不急,做饭\烧菜味道更佳.
这小河石榴,被赵有财炖完了,用东北话形容,一个词就是:鲜灵.赵军细细一嚼,外面的鱼肉已软烂,但里面的鱼籽却是硬的.
一硬一软,口感上的层次瞬间就体现出来.
赵军嚼着鱼,又夹了块大豆腐,放在碗的一边,使筷子捣碎,拌了米饭,在嘴里还有少量鱼肉\鱼籽时,又狠往口中扒拉了两口豆腐拌饭.
虽然没吃到鱼酱,但这一顿也是不错的.
吃完饭,赵军和解臣回屋收拾东西,穿戴整齐后,把枪一背,和王美兰\赵有财打了个招呼,然后从家出来,牵狗上车.
这时的李宝玉还没上班,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帮赵军把狗都装到车上.
今天赵军把两家的狗,大大小小十一条都给带了出去.
赵军坐在后车箱里陪着这些狗,解臣则开车,一路来在了张援民家.
赵军叫解臣在外面等着,他自己进到张援民家里,把八百六十块钱交给了杨玉凤,然后带着张援民从他家出来.
&"兄弟!&"杨玉凤从屋里追出来,摆手喊道:&"晚上到家吃饭哈,咱们焖牛尾把子啊!&"
&"好嘞,嫂子!&"赵军回身答应一声,然后就被张援民拽了回去,就听张援民问道:&"兄弟,大哥让你给带的书呢?&"
&"在家呢.&"赵军笑道:&"早晨光顾着忙活狗了,等咱们回来的.&"&"行.&"张援民一听,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m.χIùmЬ.CǒM
到了车前,赵军对张援民说:&"大哥,你上车给解臣指路,咱们去……上次蹲豹子那地方.&"
&"啊!&"张援民略一思索,赵军说的蹲豹子,应该是开春的时候,他叫着陈大赖去山里下套子,本想看看能不能套住黑熊,可却碰见了东北豹猎杀傻狍子.
然后他张援民赶走了陈大赖,去77楞场找赵军,俩人又回到张援民遇见豹子的地方.
那天要不是张援民的枪有问题,第一枪没开抄,可能当日就把那只豹子给撂倒了.
从小长在这片山里,张援民对沟沟道道都熟,一想明白了要去哪里,脑袋里就自动形成了路线.
于是,张援民上了副驾驶,赵军仍攀上了后车箱.汽车驶离永安屯,直入山场.
此行的目的地,离77楞场不远.以前赵军上班,步行去那里才半个小时.
所以,开车自进山场才十多分钟,就到了地方.
赵军让张援民到车箱上陪着狗,他则带着解臣,背着装捉脚的挎兜,自运柴道上了南山坡.
此时过了夏天,公狍子皆已入群,赵军带着解臣过一片落叶林.这片林子多椴树,以狍子的习性,它们清早会在这里放食.
赵军低身观察草被上有无野兽经过的痕迹,来找兽道的存在.在找到以后,赵军沿着兽道,在其旁边行走,不踩兽道分毫.
直至一狭窄处,赵军蹲下身,拨开青草,徒手挖土.挖一小坑,比捉脚略深,比捉脚略宽.
赵军往后一伸手,解臣忙从挎兜里掏出一个捉脚,将其放在赵军手中.
赵军接过捉脚,放入坑中,上面不盖土,却铺了两层青草.
横向相隔二十公分,再挖一个坑,同样放置捉脚.就这样,四个捉脚一排,横在了窄道上.
然后,赵军只往前推了半米,再挖坑并将剩下的五个捉脚都布置好.如此,两排捉脚平行而置,在这窄道上,有很大的几率能拿住狍子.
而且以狍子顾家的性格,只要抓住一只,其他几只必回头来看.这样就可能,再有收获.
九个捉脚全布下以后,赵军起身眨了眨眼,摇了摇头,指着前面对解臣说:&"要再整几个易拉罐,摆它三行,可能不带跑空的.&"
解臣知道赵军家没空的易拉罐了,当即笑道:&"昨天如海不说了么,你要多少,他都能给你喝出来.&"
&"哈哈哈……&"赵军哈哈一笑,没有多地讨论李如海,只说:&"你知道狍子那玩意吧,早晨从这儿过,晚上从这儿回.咱明天早晨九点多钟来溜一趟,要是能抓住,咱们回家去,就一起喝易拉罐.&"
&"行!&"解臣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跟着赵军下了山坡.
到车前,张援民从车箱上下来,问赵军道:&"兄弟,咱们还上哪儿呀?&"
&"这个……&"被张援民一问,赵军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前上山,都是有目标的,进山直奔那地方去就行.
而今天,能不能遇见山牲口,完全就看运气了.
想到此处赵军对张援民说:&"大哥你给解臣指路,咱往64林班后头,就是……&"
赵军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才说:&"老邵头子那窝棚,你知道吧?&"&"知道,知道.&"张援民闻言,连连点头.
赵军说:&"就他那窝棚在往后去,有几条棹树岗子吧?咱就上那儿.&"
&"哎,好嘞!&"张援民答应一声,冲解臣一摆手,二人上车.而赵军独自翻上车箱,看着趴在那里,舔着爪子的小熊,赵军凑过去摸摸小熊脑袋.
被赵军一摸,小熊把脑袋往起一扬,使后脑勺在赵军掌心上蹭着.赵军笑道:&"小熊,今天就看你的了.&"
&"嗷嗷……&"突然,身后响起一连串儿的狗叫声,可是把赵军吓了一跳.
不用看,光听声就知道这是谁,赵军蹲着往后一拧头,就见黑虎把大脑袋向自己凑来.
与此同时,永安屯外,赵有财\王强并肩而行.
令人惊奇的是,赵有财走的方向,不是去赶他们林场通勤的小火车,而是直入了山场.
俩人一路奔着新楞场走,一边走,王强一边叨咕:&"这都顺路,咋不让顺子送咱们呢?&"
赵有财快步走着,也没说话.
见其不言语,王强微微一怔,忙抢上一步,抓住赵有财胳膊,道:&"姐夫,你请假出来打猎,你跟我姐说了没有啊?&"
赵有财闻言,深深地瞅了王强一眼,然后微微抬头,看着前方山尖,淡淡地说道:&"等咱打着那大炮卵子,拿着二百块钱,再告诉她.&"
赵有财\王强在山里赶路的时候,赵军等人已然到了地方.
解臣把车停在路边,赵军直接在车上,把拴狗的绳子一一解开,将狗帮放下车.
狗一下车,便四处散开,闻着\嗅着\尿着.
赵军把枪背好,口哨一吹,不管在哪里的狗,瞬间都向他聚拢.
赵军迈步往山坡上走,看他一动,一条条狗冲他前面,先行上了山坡.
等到了坡上,赵军在前,带着人\狗踩着岗梁子,一路而上.可这一走,就是一头午.什麽都没碰着.
其实,这才是打围的正常情况.像赵军之前,次次兜能碰见猎物,是因为每次都有明确的目标.
而今天,赵军找这个地方,是他记忆中的一个老猪圈.野猪,是会絮窝的.
它们会把树枝\树杈咬断,咬成一截一截的,来给自己絮窝.
特别是母野猪,当它们要下崽子的时候,它们会把自己的猪窝弄得板板正正.
如果一个地方,有几个野猪絮的猪窝,哪怕这窝猪走了或是死了,等有其他野猪的经过后来者会很乐意捡这个便宜,直接住进现成的猪窝里.
所以,这样的地方,经常会藏有野猪,于是就被打围的人称作是老猪圈.
今天没目标,赵军就寻思来老猪圈划拉一圈.可到现在,猪毛都没看着.
眼瞅着太阳当空,已经过了十二点,赵军等人找了个树荫,拉扒拢一堆火里两个饭盒,一个饭盒里装的是馒头\发糕.另一个里面,装的是切好的午餐肉.
而张援民,也拿出两个饭盒,一个饭盒里装的是馒头,另一个饭盒里,装的是炸好的小鱼.
这小鱼,都是船钉子,杨玉凤给这些小鱼裹面,炸的稀酥.
看到主人要开餐,狗帮呼呼啦啦聚拢过来,一个个也不往前凑,就趴在那里摇着尾巴,看着赵军.
赵军把发糕拿起来,掰成一块块的,分给几条狗吃.
这时,张援民正拿着小树杈,把从家带来的馒头往上穿,然后将一个个树杈立在火堆周围烘烤.
见赵军拿着发糕喂狗,张援民笑道:&"兄弟,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特意准备两块发糕喂狗.&"
在张援民看来,赵军是舍不得拿白面馒头喂狗,才特意带了两块发糕.
他这么想,倒也不假,虽然说生活条件好了,但这年头拿馒头喂狗,就有点过分了.
但张援民不知道的是,这两块发糕是林祥顺媳妇蒸的,再辗转了多家以后,才进了狗肚子.
烤好了馒头,赵军教着张援民和解臣,把馒头立起来,使手从中间一掰,夹上午餐肉和炸小鱼,一个87年的汉堡就诞生了.
就在赵军等人享用午餐之时,远在43大班上头,五条狗追着一头大野猪下了山岗.
这头猪,脖子后斜挎着一圈钢丝绳,后屁股蛋子上,还插着半截刀尖.
还好它受伤那天,下过雨.这炮卵子,应该是在泥坑里打过腻,它身上的伤口不管是刀伤,还是钢丝绳勒出的伤口,都没有化脓\腐烂.
而自这野猪挣折了套子以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这野猪没少划拉吃的,体力也恢复到了巅峰.
最重要的是,这帮狗围它的时候,它已经起窝了.经过了一夜的休息,起早把夹了半宿的一泡尿尿净,上午的野猪,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充沛着呢.
这野猪,徘坡而走,一路就来在了昨日赵有财等人停止追击的地方.
这坡下,是通往43大班的运柴道.每年冬天降雪以后,道上天天过车\过爬犁,会将道路上的雪压实.
这样一来,道就滑了,车和扒犁都容易滑坡.
为了避免出事故,就需要往道路上倒土,这样道不滑了,还能增加摩擦力.
但东北的冬天,山里夜晚零下三十多度,大冷的时候,甚至会达到四十多度.
这样的严寒气候,使东北大地冰封\土层上冻,想就近挖土,就得烧坑.
所以,每年冬天的时候,永安林场都会雇佣大量的养路工.
而这些养路工,每天早晨就进山,在需要维护的道路左右,山坡上拢柴\烧火,待将土层烧透以后,再使管锹挖土,运到下面的运柴道上.
这就是养路.
去年冬天,养路工们为了维护坡下这条运柴道,就在这山坡上烧坑\挖土.
但越往深挖,冻的就越实.所以,坑不深,但不小.
在去年养路以后,这里留下了一个深约一米,长三\四米,宽两米的土坑.
山坡上,五条猎狗追着野猪,且走且战不断地消耗着野猪的体力.可没成想,到这土坑前,野猪直接就扎了进去,随即把身一转.
恰巧,一条黄狗直冲过来.但再往前是坑,黄狗一刹脚步,停在坑前.
可这时,野猪猛地往上一蹿,甩头就是一击.&"啪!&"黄狗被抽飞出去,落在地上以后,气绝身亡.
这条黄狗,整个狗嘴的骨头,被野猪这一记,抽得粉碎!
&"吼!吼!&"在土坑中的野猪将身一抖,鬃毛炸立,两条前腿支起,屁股往下一坐,眼中寒光闪烁!
此为,野猪坐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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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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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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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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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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