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楞场的大门口,还有两间窝棚,一间是伙夫窝棚,而另一间紧靠大门的,就是老杨头的住的。
这可能是职业病,老杨头来到新楞场以后,不光管烧火,还自领了门卫一职。
听赵军说要在自己的窝棚里,给归楞组长和三个把头开会,老杨头什么都没说,直往旁边去劈柴火了。
而张雪峰,狠狠地瞪了赵庆祝一眼,才紧随赵军进了窝棚。
宋铁民脸上表情凝重,但也迈步跟了过去。就只留下三个把头在门口,看着那晃动的窝棚门,心里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呢。
赵庆祝转头,看向林木森和徐胜利,他刚想拉两個帮手,却见那二人也都朝着窝棚走去。
赵庆祝咬了咬牙,昨天窦保国派秘书李超群来新楞场,告诉赵庆祝,今天有一个叫赵军的验收员要来。而这个赵军,就是窦保国搬倒对手的关键,让赵庆祝抓住这个赵军,好好做做文章。
李超群说话文绉绉的,赵庆祝不知道什么叫做文章,但他知道什么叫整人。
可没想到是,赵军一来,就先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这个头儿开的不好!”赵庆祝心头一颤,感觉有些不妙。东北有这老讲究,开头一顺,万事皆顺;开头不顺,万事皆休,
眼看着林木森已经到了窝棚门前,还把门拽开,让年纪更大的徐胜利先进。赵庆祝冷哼一声,也快步向前走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
进到窝棚里,赵军把尺杆、号锤、账本往炕上一放,然后转身就坐在炕沿边。
张雪峰跟着,坐在了赵军身旁。
等宋铁民进来的时候,见赵军俩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时间不免有些心虚。
于是,宋铁民就没敢上前和赵军同坐。可这窝棚里还没有板凳,宋铁民就靠边站在一旁。
等三个把头都进来,看见宋铁民站着,他们就都像刚才见徐宝山一样,站在赵军和张雪峰的对面。
赵军毫不客气,也不招呼四人坐下,直接开口说话。而他们两边人此时处境,就像赵军给他们四个训话一样。琇書蛧
赵军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很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只听他道:“我和峰哥,我俩是林场派下来验收木材的。我不管以前什么样,从今天开始,咱们楞场的生产,就得按着规范标准来。”
赵军这番话,给对面四人的触动不深,因为几乎每个验收员刚下楞场,都是这么一套话。
可赵军接下来的话,就让三个把头的脸色变了。只听他道:“我们主管生产的窦场长,自上任以来,一再强调林业验收,要严格遵循规范条例、十项标准。之前我验收组的同事,和楞场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
窦场长也说了,这正是因为我们没有严格遵守规范条例和十项标准,才导致的。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定不再犯以前的错误。”
赵军此言一出,林木森和徐胜利双双转头,看向赵庆祝。他们听明白了赵军的言外之意,知道验收组是来找后账。
起因是赵庆祝,带着他手下的套户打了四个验收员,而结果就是,三伙套户要一起被秋后算账。
这让林木森和徐胜利感觉冤枉,但他们没办法去埋怨赵军,只能埋怨赵庆祝和他手下的套户。
赵庆祝脸色一沉,他知道赵军的用意。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见三人都不说话,赵军便继续道:“什么事,都有规矩。我怕你们不懂,就给你们讲讲规矩。今天,我跟峰哥,我们俩加个班,把这两天楞堆场的木材全验收完。从明天开始……”
说到此处,赵军的声音拔高起来,大声道:“所有套户拉木头进场,必须按着规范条例分类摆放。”
话音落下,赵军扫视三个把头,大声问道:“都知道怎么分类么?”
林木森、徐胜利脸色皆变,赔笑着点头,道:“知道,知道。”
而赵庆祝,则一脸茫然地看了赵军,而与赵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赵庆祝看到赵军此时眼神,不像第一次对视时,那样的与人无害。
赵庆祝不会形容,但他感觉赵军的眼神很可怕,就像猎人盯上了猎物,要给予其致命一击一样。
为赵军那凌厉的眼神所慑,赵庆祝忙转头看向林木森和徐胜利。
可此时,这俩把头根本不去看赵庆祝,他们都面带微笑地看着赵军,等着赵军接下来话。
因为,他俩已经知道了,今天新来这个小验收员,不是个善茬。
“你知道么?”赵军问了赵庆祝一句,等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时,赵军又补一句:“瞅啥呀?我就问你呢?”
“我……我不知道。”赵庆祝弱弱地应了一句,此时的赵庆祝,不但心虚,而且害怕。
他真怕赵军那双眼神。
当那双猎杀熊罴、野猪的眼睛,冷漠地盯着一个人时,真的会让人心生恐惧。
“不知道?”赵军的声音又大了一些,坐在他旁边的张雪峰都感觉有些震耳朵了。
赵军喝道:“你不知道,你咋包的套子?你咋当的把头?”
赵庆祝今年四十七,比赵有财还大两岁。他大儿子已经二十六,比赵军大了整整五岁。
可此时,赵军训他,倒像是爹训儿子一样。赵庆祝这张老脸,哪还能挂得住啊?
赵庆祝的脸,瞬间红了,紧握着拳头,一双眼睛狠狠瞪向赵军。
可四目相对一刹那,当对上赵军那冰冷的眼神时,赵庆祝心里一凉,紧握着的拳头又松开了。
这时的赵庆祝突然回忆起来,数月之前,他还在镇里的时候。左邻右舍传,说永兴大队抓住了一只老虎,要押运到市里去,明天从镇上经过,大家都得看热闹去啊。
而当押运车从他们街口经过的时候,整条街的人,只要是能走的,全都去看热闹了。
赵庆祝记得,当时那老虎被关在笼子里,铁栅栏上又焊了一层铁丝网。
可当老虎突然起身,把那铁栅栏一撞,再一吼的时候,在两米外看热闹的赵庆祝,只觉得一股凉气直窜天灵盖,紧接着脸上麻酥酥,就像是过电一样。
赵庆祝呆立的时候,正与老虎视线对上,猛地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来。
此时赵庆祝就感觉,赵军目光中的凶狠,不亚于那老虎分毫。
赵庆祝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把心中的想法摇散,他无声地安慰自己,这感觉是错觉,一个小年轻的,能有几分能耐?
但现在的赵庆祝,心里再无半分狠意,不敢去看赵军,只是攥着拳头,紧咬着牙关,憋地满脸通红。
赵庆祝虽然已经退让,但赵军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只见赵军一扬下巴,冲赵庆祝一点,问道:“问你话呢?你啥也不懂,你咋包的套子?走后门进来的?”
此言一出,赵庆祝连耳根子都红了,紧咬着牙,脸颊抽动,嘴唇哆嗦。
而一旁的宋铁民、林木森、徐胜利,三人全都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们不是被吓得,而是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永安林场下面,一百大几十个楞场,所有的把头,都或多或少地跟林场员工沾点关系。
但要被人当面质问,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这就尴尬死了。
关键是赵庆祝这伙人平时还猖,不但把头猖,手下的套户也猖,逢人便说自己把头,跟林场的生产场长是亲戚啥的。
这回好了,让赵军单提溜出来,一顿猛怼!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赵军轻咳一声,清了下嗓子,才继续说道:“按着十项标准,从明天早晨开始,你们手底下的套户,拉着木头进场,别给我逮个地方就卸,把所有木头都给我顶到楞头。
还得分开放,该哪个楞,就哪个楞。柞木、水曲柳,这俩是一个楞。秋子、桦木、色木,这仨是一个楞。红松、白松,这俩又是一个楞。黄玻璃……”
说到此处,赵军止住话语,冷冷地看着赵庆祝。
这时候的赵庆祝有点慌,赵军刚才说的这些木头,他全认识。但是,哪几种木头能放到一个楞,赵军说的太快了,他记不住。
于是,赵庆祝就往左右寻摸,想找张纸把这些记一记,回去好跟自己的套户们说。
可这打更的窝棚,上哪儿找纸去?
倒是有纸,但那是赵军和张雪峰的账本,赵庆祝不敢要。
但此时突然不见了赵军的声音,赵庆祝抬头往炕上一瞅,正对上赵军冰冷的目光,他又忙把头微微一低。
“你可哪撒摸啥呀?”赵军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喷道:“人家都会,就你啥也不会,我是给你一个人讲的,你还不好好听?我刚才说啥呢,你知道不啊?”
见赵庆祝低头不语,赵军面色严肃起来,吼道:“黄玻璃,军用的物资,那是要拿到保卫场做枪托的!必须单独一个楞!”
说着,赵军还抬手指着赵庆祝,道:“这玩意,你要给整混了,我特么给你送去蹲笆篱子!”
赵军此言一出,吓得赵庆祝往后退了半步。他也是从那十年过来的,对某些事的恐惧仍不减分毫。赵军这一句话,可是给他吓坏了,连连点头说着不会。
赵军白了赵庆祝一眼,没好气地说:“挺大个岁数,啥啥不会,也不知道你咋当的把头。我告诉你啊,明天一早,你手底下的套户,谁要是不按着十项规定来,拉进来的木头,我全让你白拉。”
“你……”赵庆祝强鼓起勇气,问赵军道:“凭啥?”
“凭啥?”赵军瞪着赵庆祝,喝道:“验收规范条例,知不知道?十项标准,知不知道?”
赵庆祝一愣,他想说自己不知道,但又有些心虚。
见赵庆祝又消停了,赵军声音才小了一些,继续说道:“啥也不知道,你就回窝棚学去,谁安排你来包的套子,事先他没让你学么?”
这时,赵庆祝的头低得更深了。早在窦保国通知赵庆祝,让他招套户的时候,就告诉他了。
他们这些套户,要按严格意义来说,是被归到验收组旗下的。验收组的规范条例,他们也得学。
然后,窦保国还给了赵庆祝一本小册子,让赵庆祝把小册子上的东西学懂、吃透,以后能用得上。
而赵庆祝第二天,就招到了一个老套户,他拿着小册子跟老套户一问,老套户说那玩意根本就不用学,从来没有人遵循那个来检尺、验收。
虽然老套户这么说,可赵庆祝还是拿着小册子翻了翻,但他发现头几页,讲的都是验收员该怎么进行现场操作的。赵庆祝一想,自己干的是把头,又不是验收员。于是,他就把小册子丢到一边去了。
而且,赵庆祝还心想,自己表弟也是半路出家的,估计也是半懂不懂。
可他是没想到啊,那小册子上,前半部分是规范验收员实际操作的内容,而后半部分,全是规范他们这些套户的。
此时被赵军质问,赵庆祝摸不清深浅,就不敢再说话了。
见他退缩,赵军转头看向宋铁民,唤道:“宋组长。”
宋铁民被叫的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赵军叫的是自己,忙应道:“哎,赵军……技术员,你说。”
赵军深深地看着宋铁民,目光虽没有看赵庆祝时的狠辣、冷漠,但也看得宋铁民低下了头。
赵军道:“宋组长,回去跟你手下归楞的说,从明天开始,不管是谁,不按着规范条例来的,他拉来的木头,你们直接就给他扔到楞堆上去,不给他检尺!让他白干!”
“哎,哎!我知道了。”宋铁民忙不迭地答应道:“我回去就跟他们说,按你说的办。”
听宋铁民如此说,赵军才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然后又转向三个把头,问道:“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林木森和徐胜利也应声答应,此时他们两个,心里都后悔了。
而赵庆祝却没有说话,试探着抬起头,但却把视线落在赵军头顶,控制着不去与赵军对视,强提着声音,问道:“赵技术员,你给我们规定了这么多,那你要犯错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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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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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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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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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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