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根本原因,就在他唯一的“宝贝”儿子赵军身上。
倒不是赵军不优秀,而是赵军太优秀了。
不是有那么句老话么,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赵军到一食堂吃饭,不管什么时候,哪怕赵有财不在,一食堂上下也得跟有领导视察一样,好吃好喝地照顾赵军。
这就是看父敬子。
可赵有财只不过个厨子,说好听的是大师傅,可出了林场大门,在外人看来,不还是個厨子么。
他的影响力,大多都在林场,顶天算上永安、永胜、永福、永利,这四个家属区。
可赵军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林场验收员有权,关键是赵军这半年来,闯出的名声越来越大。
周围一些小林场的领导到永安林场来做客,食堂主任一向他们介绍赵有财是一食堂大师傅,那些人也就是给赵有财一个笑脸,顶天是给他递根烟。
可有一次,红旗林场的领导来永安林场参观学习的时候,正赶上冰城动物园成立的新闻见报,看着那报纸插图里威风凛凛的东北虎,众人便在酒桌上议论起此事来。
然后周春明就说,给咱们做这桌饭菜的大师傅,跟那擒老虎的青年英雄是一家,而且是亲爷俩。红旗林场的领导一听,就嚷着要见赵有财。
而见到赵有财的第一眼,红旗林场的场长说了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很是吃惊。m.χIùmЬ.CǒM
那场长笑着问赵有财说:“赵师傅,你就是赵军的父亲吧?”
众人都惊讶,刚才周春明也没说赵军的名字,这场长如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原来,红旗林场离永兴大队不远。而且,像他们这样的小林场,比不了永安林场,这也就导致红旗林场的场长在于学文、陶大宝面前,要矮上一头。
而自从赵军擒虎以后,87年的春猎,就成了于学文、陶大宝酒后的谈资,只要跟外人喝酒就得念叨一遍,说他们永兴大队的民兵是如何英勇无畏。当然了,也少不得夸奖赵军一番。
时间一久,哪怕很多人没见过赵军,但他们也知道了永安屯有这么一个不错的小伙子。
红旗林场场长对赵有财的尊敬,就是看子敬父。
这种事,若放在二十年以后,赵有财肯定牛上天了。可在眼下,赵有财却感觉压力山大,损失更大。
压力山大,是因名;而损失更大,是因利。
赵军是靠打猎扬名的,而曾经的永安屯第一炮手,正是赵有财。
像以前,林场、屯子周围有伤人的野兽,都是请赵有财出手。
打这种伤人野兽,向来是有奖励的。像生产大队是给工分、给粮食,而林场、家属屯,就是给钱。
赵有财和赵国峰私交甚好,多少年来,屯里要是奖励十块钱的话。赵国峰就帮着赵有财瞒,只说给五块。
就这样,赵有财从中眯下了不少私房钱。
可现如今,这十里八屯,跑山的、打围的,公认的第一人是赵军。
不得不说,这可太不容易。
毕竟自古以来,武无第二,而且,打围的人,又都爱吹牛,彼此之间根本不会服气。
就像以前的周成国,虽然枪法如神,可赵有财也不曾对他心服、口服。
但赵军就不一样了,他的战绩,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单就只提擒猛虎、猎猪神,岭南、岭西,黑吉两省的打围人,除了赵有财,再没有不服他的了。
更让赵有财生气的是,早在他去永胜屯猎豹子的时候,他的亲家周春明在酒桌上,就和赵有财说了,今年永安林场打标本,就不用赵有财。
当时周春明说的委婉,只是说赵有财身兼食堂重任,要是没了他,永安林场一半的工人都得饿肚子。
可一食堂又不只有赵有财一个厨子,而且前些年打标本的时候,林场也没怕工人饿肚子啊。
再加上,今年打标本的任务,落在了赵军头上。这赵有财还能不明白么?
长江后浪催前浪,有财被拍在沙滩上了。
比起猎杀伤人的野兽,打标本才是肥差,不但能带薪休假,还有奖励。
这里头油水,可大着呢。
既争名头,也争金钱。
所以,赵有财才那么执着的要把豹子打死,并以此来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可最后,他不但铩羽而归,还往里搭了八十块钱。等回到家,还得参加劳动改造,洗衣做饭。
最让赵有财接受不了的是,不但场里如此,就连永安屯,也是这样。
上个月,赵有财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赵国峰,赵国峰说他今天去乡里开会的时候,乡长特意跟他提了,今年冬天落雪以后,让赵国峰帮他准备四个熊掌、八个狍子、两头野猪。
往年这活,都是落在赵有财的肩上。可那天,赵国峰却说了,乡长指名道姓,要赵军给他打这批标本。
乡长都发话了,赵国峰还能说啥?
赵有财听完,则是被气的火冒三丈,打个山牲口,还得指定个人,难道赵军打到猎物,就比别人打的香?
没了收入来源,辛辛苦苦存下的私房钱又被收缴,这让赵有财很苦恼。
但如果赵有财今年六十岁了,那他也就死心,然后像徐长林一样,在家颐养天年。到时候有赵军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他养老也无后顾之忧,没准还能像陶福林一样,在家里作威作福。
可他今年才四十五啊,正值壮年,还不到让位的时候呢。
所以,哪怕是名义上的当家人,赵有财也不能让给赵军。而且,他还要奋斗!
没错,只是从院门口到房门口的这么一小段路,就让赵有财下定了决心。
明早,还得去送老江头子,没有时间。但后天,自己一定要去找张利福,让张利福在上山的时候,到山里窝棚、地窨子,找那些老山狗子打听、打听,问问他们可知道哪里有豹子、猞猁之类的猛兽出没。
回到屋里,赵有财坐在炕上,背靠着炕柜一言不发。
这时,王美兰在外屋地,一边切着面条,一边跟赵军说着刚才江州来告诉的事情。
赵军听完,问王美兰说:“妈,我明天早晨还用去么?”
“你不用。”王美兰道:“早晨,我和你爸去就行了,晚上你再去。”
“行。”赵军和王美兰聊了几句,就进屋来见赵有财。
“爸。”赵军笑着跟赵有财打了个招呼,却没想到赵有财直接把头扭向了一边。
赵军一怔,心想:“这咋又闹别扭了?前两天给钱的时候,还乐呵的呢。”
可心里虽这样想,赵军却走到赵有财身旁,拽了个四脚八叉凳坐下,然后问赵有财道:“爸,我记着你以前打过红狗子。”
“嗯?”赵有财闻言,瞬间抬头,看着赵军问道:“你今天碰见那玩意了。”
“嗯呐。”赵军点了下头,然后又摇头,说:“知道是那是红狗子,但没看着影。”
“呵!”赵有财把头一扬,道:“那玩意可不是好打的。”
赵军也不知道赵有财哪里来的骄傲,但这毕竟是自己老子,所以赵军只是笑了笑,然后问道:“爸,我听人说,红狗子比狼还厉害。真的?假的呀?不过,咱们这儿有红狗子,但没有狼啊。”
按东北跑山人的说法,狼不住山林间,只在甸子上活动。而豺是生活在山林里的,所以二者根本就碰不上。
“是,咱这山里没有狼。”赵有财忽然坐起,离近赵军说:“咱这一左一右,就西边那大亮甸子里有狼。”
说到此处,赵有财有心显摆,便对赵军说:“你岁数小,也没见过啥阵仗。我记着那是哪年来这,那时候还吃大锅饭呢。亮甸子那儿有个老炮手,打死个狼,结果整去一群狼,给他们村围了。然后乡里就派车,让我们这些炮手去打狼……”
“嗯。”赵军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接茬打断了赵有财,然后说道:“属你打的最多,是吧?爸呀,就这事儿,打我不记事儿的时候,你就给我讲。”
“上一边去!”赵有财瞪了赵军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小孩伢子,你知道个啥?你老子见识的事儿多了,我吃盐都比你多吃好几年呢。”
“这不废话么。”赵军低头,小声嘀咕:“你不吃盐,那不成白毛女儿了么。”
赵有财隐隐听见什么盐啊、女啊的,心想这小瘪犊子肯定没说自己什么好话,当即怒道:“你说啥?”
“没啥,没啥。”赵军道:“不过爸啊,你这故事,确实是快讲八百遍了,别说我啊,就我妹都能背下来了。”
说完,赵军转头看向那在炕里带着赵娜玩的赵虹,喊道:“二妹妹,你讲讲,咱爸打狼那事儿。”
听赵军叫她,赵虹却嫌弃地一撇嘴,说:“我可不讲,我从小到大,听都要听吐了。”
“你个臭丫头!”赵有财气急败坏地冲赵虹一比划,但也只是吓唬小丫头一下,可赵虹却往赵娜身后一躲,把自己小妹推了出来,道:“小妹,咱哥要听爸打狼的故事。”
“打狼……”小赵娜大眼睛一眨,冲赵军说:“从前有个屯子,有个老猎人……叫什么,我记不住了。打死一个大灰狼,把皮扒了、肉炖了……”
“行了,行了,玩你的去吧。”赵有财连连甩手,把自己小闺女赶走,然后一脸不忿地看着赵军,道:“老子今天给你讲一个你没听过的。”
“呦,那爸你快说说。”赵军一听,顿时起了好奇心,因为他清楚,打猎这方面的事,只要赵有财不说的,那肯定都是他不出彩、不露脸的。否则的话,他不会少说。
就像当年打虎的往事,赵有财打了空枪,回来从来不提。
“那年我们搁亮甸子打狼,抓住一个母子,得有七、八十斤。也赶巧,那个村子,村书记家儿子转业回来,搁旁边新星林场当保卫,他修道的时候,在山里套个红狗子。”说到此处,赵有财似乎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唇,才说:“头一天,他们两帮人就犟,说是狼厉害呀,还是红狗子厉害。完事,就把这俩玩意塞一个笼子里了。”
赵军听到此处,见赵有财不再往下说了,心里未免有些着急,忙追问道:“完了呢?”
赵有财轻轻出了口气,才说:“一个照面,红狗子就把那狼肚囊子给扯开了,狼肠子、肚子淌一地。”
“这么猛呢?”赵军闻言,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红狗子,学名为豺,也有管它们叫豺狗子的。
那东西不大,顶天四十斤左右。赵军记着小时候,赵有财拿回来豺都是扒完皮的,而那些豺,在放干了血、掏空了内脏以后,大多只剩十来斤左右,没有太大的。
而身大力不亏,那狼,一只的重量,可都快顶两只豺了。是都说豺凶残,可狼也不差吧。
赵有财暗暗打量了赵军一眼,感觉这小子没察觉出端倪,但仍不放心,忙转移话题,问道:“你是今天打黑瞎子的时候,碰着的豺狗子了么?”
“嗯呐。”
听赵军答应,赵有财又问:“那你带的狗没出去呀?”
“没有。”赵军随口应道:“有豹子,狗没敢去。”
“啥!”听到豹子俩字,赵有财瞬间瞪大了眼睛,直接从炕上扑到了赵军面前。
这可把赵军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一仰,屁股底下的四脚八叉凳带着赵军摔倒。
“哥!”
“哥!”
见赵军摔倒,赵虹、赵娜双双从炕上扑下,在外面切面条的王美兰,也扔下菜刀就往屋跑。
等王美兰冲进里屋时,赵有财已将赵军扶起,他一边帮赵军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美兰的脸色,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捏赵军手臂,然后和颜悦色、和蔼可亲地说:“儿子,你看你咋不坐稳当呢?”
赵军白了赵有财一眼,没好气地说:“爸,你冷不丁扑过来吓我一跳,我寻思你要咬我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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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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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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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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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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