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让天道退让,让雷劫不敢凝集。
她吸收了一片魂铃,几乎不该是此世间该有的实力,却让天道无法对她镇压,允准了她的强劲实力。
重渊看得清楚,酥酥这一刻笑容里的自信光芒,她璀璨,耀眼,不再是夜中细弱的星星,她是正午之上照耀大地的太阳。
这样的酥酥,让人为之倾心,沉醉。
酥酥吸收了一片魂铃,起初还能笑眯眯和重渊说话,不过片刻她就感觉到自己头晕目眩,身体的体力在大量流失。每走一步,仿佛有千斤之重坠着她几乎要没入地中。
这一点异常很快让重渊发现,他不过伸手扶着酥酥的胳膊,这么短短的瞬间酥酥骤然身体一软,幸亏重渊扶着她,一把将其搂入怀中,才免去酥酥跌落在地上。
短短呼吸的时间,酥酥已经陷入昏迷。
到底是如今的躯体,想要存载她大半的魂还有些吃力,弱小的身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在自我保护的机制下,让酥酥主动陷昏睡之中。
此处说是荒郊野岭也不为过。没有什么人烟,甚至连花鸟虫蚁都少见,只有原始生长的丛林,杂草丛生。
此处本是酥酥为了经历雷劫专门寻下的僻静之地,没想到雷劫自然消散,此处反而成了累赘,重渊一打横抱起她,左右环顾一圈,此处并没有一个合适的歇脚的地方,而且他只能猜测出酥酥的身体无法承载太过强大的魂灵,此中此种事情要怎么做,倒是他极为生疏的。
重渊抱着酥酥走过不过几步路,荒野之中骤然升起一层薄薄的白雾。
根源之处仿佛下雨了一般,他能听见雨滴击落在树叶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只是隔着一层白雾,并不能看清。
重渊抱着酥酥往前走了两步,薄薄的雾笼罩而来。
重渊停下脚步。
荒郊野岭,此处不该出现得物蔓延在此间每一处。本就不是正常的,重渊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雾与魔族并无干系。起码他直至此刻并未察觉到雾中有什么杀机或者对其不利的存在。
他看向前方。前方的雾中有什么东西出现。
不多时薄雾在慢慢散去,或者说在绕开他的眼前,朝两侧聚拢。
重渊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宅院。
青石板铺就的路,旁边栽种有巨大的树。
两扇红木漆雕花大门外台阶旁,左右各蹲着一个石像。
凭空出现的宅院,仿佛察觉到了有人在此,两扇紧闭的红木大门缓缓打开。
嘎吱一声,沉重的大门发出微弱的声音。
重渊怀中还抱着昏迷的酥酥,他目光沉着盯着那打开的大门。
身着青衣,脚上踩着木屐的肤白俊秀青年慢腾腾走出,每一步木屐拍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响。
他走到门口,靠着石柱,眯着眼盯着重渊,或者说盯着他怀中的酥酥。
看清来人,重渊轻挑眉。
“无风。”
他平淡地喊了一声。
来人面色有些阴沉不定,扫了眼重渊,明显有那么几分不痛快,却仿佛顾及着什么,强忍了下去,对重渊扬了扬下巴。
“进来。”
此处是雾隐山山庄。
虽不知雾隐山山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好歹是友非敌,重渊也不客气,直接抱着酥酥跨过山庄大门。
他与无风相识不算多,不曾见过几次,此处更是来得少,该是十分陌生,可重渊却从此间的风息中嗅到了酥酥的气息。
这是她离开赤极殿后的十年一直待着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一刻重渊对无风是有一些嫉妒的。十年朝夕相处,亲自教授酥酥功法,让酥酥对他赞不绝口,经常提起。
到底不是不稳重的小年轻,重渊很快按下自己的情绪,顺着风中的气息,轻轻松松寻找到了酥酥在此处的住宅。
全程山主都在身后默默注视,并未出言发声,没有阻拦,任由他去。
酥酥在山庄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但她却是实打实在此逗留了足足十年。
她的房间算不得很大。也不过是一个两间内外房外加一个耳房。
离开山庄后她其实并未回来留宿过,然而重渊抱着她推开房门后发现,此处的一切都是时空凝滞的,里面有浓郁的酥酥的灵息。
八角桌上放着茶壶,有一只小碗里装着几颗圆圆的石子儿,重渊一眼就能看出是她闲来无事时磨了几颗小石子玩。
地上铺着绿锦底地垫,立柱上的幔子没有挂起,晚霞粉的幔子垂着散着,隔档了内间的视野。
进了内间,此处放着一个高近一丈的柜子,这个柜子有足足三十来个大小不一的抽屉。花心黄的床榻边缘,甚至还放着一套折叠整理的白衣。
这里是,酥酥曾经停留过十年之久的地方。
处处都是她生活过的痕迹。
纵然离开数年,此处也毫无变化。
重渊抱着酥酥轻手轻脚将她放回床榻,而后坐在一侧,抬手运起灵气查探她的身体。
上一次用这种方式检查酥酥的身体,还是在赤极殿的时候。
这一次重渊运气时就明显发现与之前有着截然不同的阻力。
酥酥的魂灵已然不是能接受任何人的窥探了。
重渊顿了顿,与她交握着手,渡了一股气与她。而后酥酥的魂灵仿佛认出了来人,那股阻力渐渐消失。
重渊的灵力进入酥酥的身体,沿着她的经络游走了一遍。
粗浅算来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应当只是一时无法承载。
重渊替酥酥拉了一床锦被,让她好好休息。
隔着一扇门,他已经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重渊疾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山主抱着手臂依靠在廊下木柱旁,见他出来,转身就走。
重渊带上门,跟着他的步伐。两人很快走到前方一个小庭院中,此处种植着不少的花草,看起来十分茂盛,仔细一看却都长得潦草,甚至是有不少的杂草,还有些小虫子。
山主不甚熟练地将一个水瓢拿出来,随手朝花圃中撒了一瓢水,姿势粗犷洒水随意,完全不在乎雨露均沾,有的花儿被淹了一半,有的花儿一点水都沾不到,此等洒水技巧让浇了十年花的重渊狠狠皱起了眉头。
“还是她在时这些花长得好。”
山主看着那一片湿漉漉一片干燥的花圃,真心实意感慨。
酥酥在山庄的那十年,此处树林枝繁叶茂,花草丛生,招蜂引蝶,甚至吸引了不少外来闯入的鸟雀,叽叽喳喳,是这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山庄中难得的新意。
重渊不用问就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
酥酥爱花。
从酥酥刚来赤极殿时就会留意路边栽种的小野花,他发现后开始下意识的去收集各种花种,花了一些时间渐渐的淘汰,筛选后留下了苏苏最喜欢的长生花,太阳花以及一些小花种。
她是一只爱花的小狐狸。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世人皆知神祇有苏氏的神域是一片花海,凌霄花蔓延半片神域,赤尾花和铃铛花随处可见。
也因为神祇氏爱花,整个狐族都以侍花为乐,一度曾听闻整个狐族遍地开花。
“你知晓她是谁?”
重渊直接问。
山主寻了一张树间搭的藤椅懒洋洋靠了上去,木屐落地咔哒一声。他轻笑一声。
“她是谁与我何干?”
重渊只需这一句话就明白,无风根本不知道酥酥是谁。
虽与无风接触甚少,但他曾经猜测过无风的身份。不外乎那几个随着神陨消失的人物。
若他当真知道酥酥是谁决计不会是这般反应
忽然之间重渊觉得看着他这般也挺有趣。索性也就不告诉他。他自寻了一张椅子落座,许是有些疲倦,抬手落在额前浅浅闭上眼睛。
“虽早在数年前我就知晓,你口中走失的狐族少女该是她,”山主半瞌着眼,懒洋洋说道,“但我倒是不曾想过你有与她同时出现在我山庄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该疯了。”
重渊冷笑。
无风此人最是喜欢看熟悉的人挣扎在痛苦之中,这让他有活着的乐趣。当初他本不想求助此处,然而四下寻找苏苏无果。无风到底是存活于世间数百年之人。该有一些手段,故才将那封信送往山庄。
不料他要寻找的人藏在山庄,无风却故意隐瞒,乐着看他笑话。也不知当时无风得知他寻人无果的颓败,究竟嘲笑了他多久。
“让你失望了。”
重渊随口说道。
“谈不上失望,毕竟还有你该疯的时候。”无风抬手拉开了自己衣领,指了指脖颈,他的脖颈白皙,“殿主大人,你没有忘你身上的诅咒吧?”
重渊沉默片刻。
关于此,他如何能忘记,更何况他无时无刻不处于呼吸都伴随着心脏疼痛的状态。
好在他终究是早就习惯了。
“我很是好奇,你因疯至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山主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多少有些邪魅。看得出他的确很期待。
重渊目光落向拱门后的小庭院,在那栽种了一棵桦树的后边是酥酥正在小憩的房间。
因爱而疼痛,因疼痛而疯,因疯至死。
这或许是他本该书写好的结局。也是他早就接受的结局。
可是他家小狐儿想要替他改写命运,他如何还能任由命运的沉沦。
自然是要与天道争上一争。
“恐怕会让你失望,你疯我都不会疯。”
重渊若有所指。
山主闻言笑意浅了浅,他眸色暗沉,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抿着唇侧过头去,陷入了沉默。
木屐落下,他赤着足,因为坐姿,脚腕裤腿上扬一截,露出他的脚踝。
脚踝处有这一抹黑色的阴影,似乎是流淌着的符文。
这种黑色的符文像极了重渊身上的诅咒,可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符意。
“殿主说笑了。”山主语调淡漠了不少,他眼底似乎有些波澜,强忍着,略带讥讽说道,“我早就失去了那个可能,不像你,小狐还在房中睡着。”
重渊忽然庆幸,自己还有疯的可能。而有些人已经早在数百年前就失去了资格。
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无尽的等待,等待着永无止境的不可能。
虽然这份不可能,即将成为可能。
但是他为何又要告诉他呢?
重渊还记得无风当初是如何收到他的信却隐瞒酥酥的下落的。
他嘴角一勾,理直气壮地想,一报还一报,如今轮到你了。
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山主靠在藤蔓上闭上眼假寐,重渊坐在椅子上自己掏出一套琉璃盏,一边饮酒一边等待着。
晚风山庄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人会知道此刻是何时。连重渊也无法判断,从他与酥酥踏进此出大门已经过去了多久。
他只能凭借一壶酒的见底,依稀有点推算。
“告辞。”重渊起身敷衍一般地撂下两字,起身回到了酥酥所在的小院。
和离开前相比,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睡在床榻上的酥酥好像翻了一个身,被角掖住,与之前重渊给她拉的角度有所不同。
重渊随手拉开椅子落座,在床榻边守着。
这一守又是漫长的许久。好在看着睡梦中的酥酥时间也不算难过。
小狐狸慢悠悠睁开眼,眨巴眨巴再闭上眼。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在被子里咕噜咕噜转个身,又长长的舒一口气,在咕噜咕噜坐起身来,此刻的她还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好一会儿,酥酥才一边坐起揽着被子打着哈欠一边重新抖开眼皮。
刚睡醒的小狐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坐在床榻上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酥酥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似乎长大了一圈。她喜欢穿着一身红裙在一片凌霄花的空中摘下一朵云来,坐在云上垂着脚,脚腕上绑着一颗铃铛,她晃一晃脚,铃铛叮铃铃响,随着铃铛异响,从凌霄花中钻出一只浑身绒毛的小幼兽,四只脚还踩不稳当,跌跌撞撞朝她撞过来,扒拉着云朵抱着她的脚踝整个身体都在半空里晃,急得唧唧哼叫。
而后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个白衫少年,两只手指夹起小幼兽的后颈,嫌弃的在空中晃了晃,晃的小幼兽龇牙嗷呜。
“师尊,您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崽子。”
酥酥好像看见她自己单手托着腮,笑眯眯看着眼前的少年看似嫌弃,实际上还是没忍住撸了几把小幼兽的绒毛,笑意在她眼底铺开。
“你不也是吗,小风。”
“才不是。”嘴硬的白衫少年板着脸将小幼兽塞进袖子里,别过头硬邦邦说道,“徒儿一点都不喜欢。”
酥酥听见自己似乎笑了好几声,好一会儿才勉强给自家大徒弟留点面子,敷衍着附和。
“对对对,小风不喜欢毛茸茸的小崽子。那小风,你帮为师将呑炎兽送回烈流金雅崖可好?”
白衫少年一脸嫌弃,极其勉强地答应了。
“那徒儿跑一趟。”
白衫少年提溜起小幼兽,转过身是还不忘抬眸提醒一下自己的师尊。
“师尊,青琅要是来找您,你别见他。”
酥酥听见自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小风不喜欢青琅?”
“我也不喜欢!”
一棵高大的枫树茂盛的叶子里,钻出来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少年,少年生得极其漂亮,一双琥珀眼圆圆的,极为可爱。他额上勒着一条红色的锦带,上面镶嵌着一颗琉璃,仿佛他眉心的一颗红痔。
少年仰着头对着云朵上的酥酥重复。
“师尊,我不喜欢青琅。”
酥酥还在想这个青琅是谁,云朵似乎往下飘了飘,她看见小湖边蹲着一个黑衣少年,少年背对着她,整个人瞧着很落寞,他似乎察觉到酥酥的靠近,回过头来。
酥酥尚未看清那少年的相貌,只听见一个腼腆而温柔的声音小声喊了一句。
“有苏大人。”
就在这一刻,酥酥忽然梦醒了。
她呆呆地坐在床榻上,随着她梦醒,梦中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不过短短的瞬间,她好像都快忘了自己梦见了什么。
只依稀记得,她有一个叫小风的徒弟。
还有一个名字……
叫……青琅?
青琅是谁?
酥酥有些迷茫。
她这是梦见了作为神祇氏时的她吗?
还是这只是一个梦,因为日有所思,才会梦见这些?
酥酥不知道。
她揽着被子坐在床榻上,好一会儿才发现身侧有人,才发现重渊坐在床榻旁边单手托腮,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酥酥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揉了揉眼,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忽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比之前还要轻盈,有一股蓬勃而庞大的力量,轻盈在她的体内流窜。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经历了一场不算成功的雷劫。不过却是成功的容纳了自己的一颗魂灵。
说来那一场天雷也不知为何在她眼前不敢落下,盘旋片刻即散去。酥酥不知也不去想,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成功地容纳了一颗魂铃,此时的她已于之前有着截然不同的变化。
她也还记得自己在对重渊说完那句话后就失去了意识,看来她昏睡了一场?
“重渊!”
她欣喜地露出笑容,笑的极为开朗,眼睛弯弯,露出一排整齐白皙的牙齿。
重渊也被她所感染,不由的微微一笑。
“可无恙?”
酥酥自我感觉了一下,朝着重渊摇了摇头。
“并无什么不妥感觉,只是睡了一觉。”
“这里是何处?我怎么感觉很熟悉?”酥酥第一时间并未想到山庄,只是四下打量时,总觉得处处都熟悉到让她呼之欲出,他像是在此处待过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她抬眸一眼就能看见自己放在柜子上的一个泥捏娃娃。
她甚至还记得这个泥捏娃娃是那一天默写两本书后,闲来无事,拿了水和泥自己捏的。来来回回捏了十来个,只有这一个成功了,她很高兴的捧着这个泥捏娃娃去跟小舟炫耀。
抄书,小舟?酥酥眨巴着眼,几乎在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她有些诧异的反手指了指自己。
“我们这是在雾隐山庄了吗?”
她还记得上一次是在师门的后山,无意中走到一片白雾,推门就回到了山庄之中,也是那一次山主告诉她想要治愈重渊的神魂,唯一的办法就是巫祝族。
也因此她前往巫族,经历了和重渊一起经历的过往。
怎么她一个昏睡,她和重渊一起来到了山庄?
酥酥还记得,山主和重渊是认识的。
那是她刚离开赤极殿的时候,山主还曾收到过重渊的来信。那时的她甚至是不知道的。直到很久之后才知晓,重渊和山主是认识的。回想起来是有庆幸的,担心那会儿就被重渊找到。
毕竟那时的她根本还未做好和重渊再见面的准备。她也没有调理好自己的心态,还属于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小狐狸。
还好当时山主并未告知重渊她的下落。
给了她长达十年的治愈时间。
“对,我们在此处。”重渊回答了酥酥之后随口问道,“你与无风关系如何?”
酥酥一愣。
无风。
她的心中下意识的想起就在刚刚不久,梦中梦见的一个人。
好像是叫做小风?
小风的全名叫做什么?不知为何,酥酥第一时间就自动补全了他的名字。
无风。
是叫无风吗?
她的大徒弟。
酥酥闭上眼试图去回忆那个梦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场梦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一切都隐隐约约看不清楚,甚至梦境的内容就像是一幅年过百岁暴露在空气中的的画。逐渐腐朽减淡,再到看不清楚。
酥酥抬手揉着自己的额角,有些慌张,又有些急切的想她刚刚究竟梦见了什么?
小风……
有这个人吗?
无风又是谁?
她梦见的……
酥酥回忆了片刻,头疼起来。
重渊察觉她的不对,立刻抬手按住酥酥的肩膀,另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来。
“心境,凝神。”
这并不是普通的话,而是巫言灵术。
酥酥随着重渊的话语渐渐放松下来,好一会儿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迷茫地睁开眼。
此时她已经忘了重渊刚刚问了她什么。
眼神茫然地看向重渊。
重渊不再提起无风这两个字。
或许对于现在的酥酥来说,没有完整记忆的她,一切过往的名字,存在都是一种负担。
许时过了一些时候,酥酥已经感觉到自己神清气爽,身体轻盈,完全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此刻有人在门外轻飘飘敲了敲门。
“醒了就来替我浇花,你不在,花快枯萎了。”
酥酥立刻听出这是山主的声音。
她下意识想要答应,却被重渊抬起手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被迫静音。
酥酥迷茫地瞪着眼看着重渊。
这是做什么?
重渊却是嘴角一勾,代替酥酥回答。
“既不会养花就不要养。你没有这个能力。”
从房内传出的声音不是酥酥的,这让门外的人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传来更大的拍门声。
“花在我的院子里,一个外人无权置喙。”
“既如此,你便自己解决,不要寻一个外人来帮忙。”重渊直接回击。
酥酥眨巴着眼,这下不用重渊抬手捂着她的嘴她也不出声儿了。
怎么感觉重渊和山主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友人?
“容我提醒殿主一句,此处是我的虚境,我若请你出去,你寻遍天涯也找不到山庄大门。”
山主语气有些硬邦邦。
重渊这下难得认输,不再回怼。
到底是自家小狐狸还在人家庄子上,就算他再看不上此处,也要等酥酥离开此处之后再说。
这一轮算是山主扳回一局。
酥酥略微休息了片刻,起身和重渊开了门。
山主已经不在小院的门口。但是隔着一个拱门以及竹林的阴影,大概能看见他就在前方的小院中。
酥酥在此处待了长达十年,对这里十分熟悉,在前领路,还在经过拱门时顺手摘了一片竹叶,笑眯眯递到重渊眼前。
“看。”
这是一片竹叶。叶子上有一只小小的青豆虫。还在一拱一拱地扭。
重渊挑眉。
酥酥已经喜滋滋自己告诉了重渊。
“我发现这片叶子上一直都有一只虫,每一天都这样。我经常摘这片叶子,带着这只小虫子去前院。小舟会把小虫子放在小花圃下,让虫子翻土。”
重渊并没有质疑这只绿豆虫如何能翻土,只是很珍惜错过的酥酥那十年的经历,他听得很认真,甚至对这只虫子都有了两分亲切感。
回到小庭院,山主已经准备了茶水点心,在石桌旁等着他们。
说是茶水点心,酥酥看一眼就知晓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金银花茶,以及一碟糖酥糕。
“山主,许久不见。”
山主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一下酥酥。距离上一次一别其实不过几个月,然而眼前的少女已经与上一次相见时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
他甚至能察觉到一些神魂上的细微不同。
酥酥坐下前对着他笑时他甚至有种熟悉感。
这份熟悉让他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往。然而很快他眼神暗沉,强迫自己从过往的缅怀之中抽离。
过往何必缅怀,此刻不过他孤身一人背负着命运,依照她所言,长久的孤寂下去。
“许久不见,如今看来你许是心愿达成。”
山主轻描淡写,扫了一眼重渊。
酥酥上一次来时提及了有关如何修复神魂的事情。而他自然知晓赤极殿殿主神魂重伤,乃至被妖界打了个措手不及,赤极殿都烧毁一半。
虽不知这事实之中水分有多重,但是重渊神魂受伤这一个事实他是相信的。
然而从刚见到重渊时他就清楚的察觉到,眼前的这位赤极殿殿主,神魂完好。甚至还隐隐有种他熟悉的巫力萦绕着他。
虽不知酥酥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消失数百年的巫族,但这个结果无疑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眼下她坐在这里,眉眼弯弯,笑得轻松自如,一看就是心中并无负担。
“嘿嘿。”酥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还要多谢山主指点。”
若不是山主告知她巫族,她恐怕要为重渊的神魂之伤担忧至今。
“不必谢,这不过是你的缘法。”
山主淡然斟了杯茶,推给酥酥,又将一块儿糖酥糕递给她。
酥酥抬手要接糖酥糕,凌空被男人的手截获。
重渊率先一步从山主手中接过糖酥糕,淡定道谢:“多谢。”
而后他将自己手中的糖酥糕直接递到酥酥的手中。
酥酥捏着糖酥糕,见山主面色有些暗沉,而重渊面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她眨巴着眼,又一次好奇重渊和山主之间的关系,他们真的是友好的吗?
看起来有点不像。但要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融洽,两人又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张桌上。属实让她看不懂。
看不懂就不看了,酥酥抱着糖酥糕点咬了一口。
而后忍不住漏齿笑了。
真的是日复一日的一个味道呀。当初吃了那么久她也没有腻,也没有察觉到这个糖酥糕只有一个味道。
“今次我们到你这里来又是什么缘法?”
重渊问道。
山主闻言抬眸看向天空。
这里该是一成不变的晴朗天空,万里无云。然而此刻天际却蒙上了一层灰雾,甚至能察觉到有雷电的紫色影子藏匿在云层之中。这已然是这数百年来最大的变化了,这一切的变化都来源于酥酥踏足于此。
山主沉默了片刻后,抬眸看向酥酥。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不过是淡然一笑。
“没什么缘法,可能是你想我了。”
酥酥一愣,咬着糖酥糕回忆了一下。
如果说想山主的话,好像还真的有那么一点想。尤其是在从沙漠离开回到师门后,她就在想要寻个时间找到雾隐山,亲自向山主登门致谢。
这一次她昏迷醒来就在雾影山,难道就是因为她想山主了?
“那可能是……”
酥酥正要点头承认,一侧的重渊淡定抬起她的手,将糖酥糕堵在她嘴边,而后轻描淡写替她回答。
“承蒙前十年你对她的照顾,我的确想来与你道谢。”
山主的笑意消失,与重渊对视一眼,而后嫌弃地移开视线,硬邦邦地回答。
“不必。”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桌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后分别移开视线。
酥酥一块糖酥糕吃完了,拍了拍残渣。
“山主,我们此次在这里不能逗留太久,我还要前往王都。”
她解释道:“我在此处没有时间意识,怕耽误正事。”
山主随口问了句。
“去王都作何?”
酥酥简单解释了一下小鱼的事情。
早在来山庄之前她就在裂星河遇上了小鱼,之前也与山主提及过小鱼的存在,只是当初的她并不知晓小鱼是半龙,如今提到小鱼是半龙。在王都似乎被囚禁了。有生命危险。
在听见龙血的时候,山主的面色暗沉,眼含讥讽。
“龙血,半妖……也只有不得台面的卑贱玩意儿,才会想出这么些招数。”
酥酥闻言一愣。
这些事情都是屠城鬼域的域主所作,听山主这种发言,他像是与屠城鬼蜮的域主相识一样。
“山主知道做这些事的人是谁?”
山主抬眸,聚焦在远处的树叶上。
绿意。
是让他厌恶的绿意。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世上的人。”
酥酥总觉着这句话没有说完,她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后半句。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之后山主回过眸来,看着她。
“你是狐族,一定要离此人远一点。”
酥酥说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他是谁吧?”
山主一想到要提起他的名字,眼里就含有一丝厌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说道。
“师尊曾经给他取过一个名,他那时不要,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xǐυmь.℃òm
“叫青琅。”
山主极其轻蔑地冷笑了声。
“挺好,师尊给他的名字,他配不上。”
“像他这种出生阴暗角落的东西,也只配和那些肮脏的东西混在一起,做着一些不入流,不上不了台面的丑陋事情。”
酥酥听这话,大概知道了,山主和屠城鬼蜮的域主相识,不但是相识,大概关系极其恶劣吧。
但是此刻她有别的更好奇的时候。
她好奇地看着山主。
“山主的师尊,是谁呀?”
山主看着酥酥,想着这或许是此世间仅存的狐族了,也并未遮掩直接告诉了她。
“家师有苏羲。”
酥酥错愕地瞪大了眼。
咦?
咦?
她曾经想要拜师的对象,居然是她曾经的徒弟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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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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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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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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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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