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暮潇起初看了会上火,后来索性眼不见为净。
公司附近经常有记者出没,他被拍得烦了,想着拍就拍吧,就算镜头怼来脸上他也不在乎了,但跟朋友见面不行,即便会打码,他也不能让别人一起被拍下。
餐厅定在老地方,私密性极高。郑暮潇准点进门,见陶静安坐在那儿喝水,不禁笑了。
“你怎么从来不变的,跟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他觉得周陶宜说得对,陶静安很长情,柠檬水从高中喝到现在,同一款杯子也可以用很久。
“你也没变多少。”
郑暮潇坐下,“是么?我还挺希望你说我变了,高中时候可太穷了。”
静安见他笑容里透露出疲惫,把菜布到他面前,“忆苦思甜,不过邓爷爷说了,光忆苦思甜是不够的,要研究如何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提高政治觉悟。”
“比如?”
“高中已经过去了,你现在需要先弄清楚当下想要什么。”
郑暮潇再次笑了,“看新闻了?”
静安点头,她清楚郑暮潇目前的处境,以他本人的性格爱好,他只想做纯粹的互联网技术,但在其位谋其政,他的身份要求他不能只做技术,还得做管理。他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需要强迫自己,而强扭的瓜不甜,他干起来并不快乐。
“这事儿无解,为了这个已经吵很多次了,效果越来越差。当初我就不太愿意回来,不回来也就能再拖延一会儿。”
郑暮潇比静安早半个月回国,起初一帆风顺,后来掺杂进大局跟利益,加上家世背景时不时被拿出来炒作,事情发展得越来越复杂,他跟女友各自的压力也逐渐变大。
他看着对面被称作“安定剂”的陶静安,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静安觉得这个问题很难,“你也说了只是拖延,早晚都会发生,所以逃避没有用。如果我是你,我可能会做出一些妥协。但没有如果,我也不是你,在这个问题上我给不了建议,只能你自己权衡。我能做的就是在精神和物质上支持你,等你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可以借你钱,不收利息,也可以借房子给你住,免费。”
郑暮潇被她逗笑了,“我真是谢谢你。”
静安也笑,“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办法总会有的。”
“对,更窘迫的情况都经历过了,现在还不到那个程度。不说这些了,你奶奶身体怎么样了?”
“定期做检查,情况还算稳定,你妈妈呢?”
“除了膝盖,其他问题不大。上回你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嗯,程烟说也喊了你。”
“对,没空出来,我看她发了照片,第一眼都没看见你,”他忽然笑了,“怎么了?有话想问?”
静安点头,“程烟是你挖回来的么?”
“是我,我也侧面问过触动有没有联系她,她说有。以沈西淮的作风,条件肯定比我开得高,而且她跟沈西淮那么熟,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希望,但程烟的意思是触动想要她换个领域,她考虑了之后还是决定暂时待在舒适区。”
程烟的犹豫很正常,虽说大把公司抢着要她,她最终还是要回归自己的职业规划。
郑暮潇继续说:“她那天还开玩笑,说要是触动多找她一次,可能她就愿意去了。我现在也算是明白了,沈西淮说一不二,要他放下姿态根本不可能,不管对面是谁,一锤子下去不行,那这事儿也就算了。”
静安低头吃菜,没有接话。沈西淮果决的行事风格,她确实见识过。
她今天没开车,郑暮潇送她回去,途经晏清中学稍停了停,说有机会要进去看一看,顺便问问学费有没有涨。静安笑了下,郑暮潇虽然总说高中过得太苦,但现今事业有成,仍以个人名义给母校捐了栋楼,而挨着那栋楼的科技体验馆则是触动出钱建的。
静安扫了眼冒出头来的尖屋顶,收回视线。
她住的小区就在公司附近,等郑暮潇的车子走远,她转身要进大楼,刚走两步又停下来。
在她左斜方的位置,停了部黑色的车。
静安侧头望过去,车门这时恰好被推开,她心砰砰乱跳,很快就见副驾驶上的人下来。
与上次不同,沈西淮穿一身便装,浅色T似乎是日牌,牛仔裤出自静安很熟的C家。静安经常看他家的秀,尤其喜欢男裤,但对身材要求极高,也贵,她舍不得买,只继续关注服装配色,然后运用在食物的摆盘上。
沈西淮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玻璃杯,静安不作他想,上回是跟她要回手表,这回他是来还杯子。
她略站了站,向他走了过去。
静安再次闻到了酒味,熏染的醉意一定程度稀释了沈西淮身上的压迫感。
“刚下班?”他直接略过了称呼。
静安被他身上浅淡的味道牵缠,“没,刚跟朋友吃完饭回来。”
她想起那些新闻,沈西淮跟郑暮潇不至于互不待见,但整日被拿来反复比较,郑暮潇每每提起沈西淮情绪都很复杂,沈西淮大概也不太愿意听见他的名字。
他微点了下头,“杯子还你,柠檬水很管用。”
静安伸手接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他手指的温度,她脑袋有些空白,不知该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
“那…我先上去了。”
头顶月亮露出一点清光,静安攥紧杯子转身往前。一个玻璃杯可还可不还,他却特意跑一趟,静安不太明白。
她步子不快,随即忽地一顿,回头看见沈西淮仍站在那儿,他目光恰好也落在她身上,两道视线一交织,静安提高音量:“你赶时间么?我给你煮醒酒汤吧。”
他似乎愣了一下,静安也跟着呼吸一滞,随即就见他朝她走了过来。刚才她走得仓促,说了不过三两句话,实在很不礼貌,即便不请他喝醒酒汤,她也该再说点什么。
沈西淮很高,肩膀宽阔,随着他走近,静安也渐渐抬高视线,微仰起头。
“你好像喝了很多。”她声音低下去。
沈西淮低头看她,“嗯,不带路么?”
他声音很低,静安听出他话里的霸道,顿了顿说:“你要不要跟司机说一声?”
他一秒也不停,“不用,走吧。”
静安住的复式公寓,不大,木质地板上铺了宜家的地毯,静安喜欢坐在上面一遍又一遍看早期的无声喜剧电影,地毯上散落几本书,她迅速收好摞在旁边。
“你先坐会儿,”她回身看他,狭窄的玄关在他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局促,“进来吧,架子上有饼干,你要是饿了可以吃。”
说完一顿,“晚上吃过东西么?”
沈西淮走进来,“吃了,又饿了。”
静安一时语塞,刚才一路上她多次想开口,都被沈西淮的沉默硬生生止住。他不说话时周身散发着很强的气场,即便新闻里的他健谈又随和,但静安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疏离感,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始终没有释放出来。现在终于开口说话了,气场反而更强了。
“那你等一会儿,我尽快。”
见他坐下,静安钻进厨房。鉴于时间跟材料有限,她只能煮沆瀣浆,这名字听起来稀奇,原材料不过是甘蔗跟夏季萝卜,切块煮烂就好。
甘蔗解酒,萝卜消食,为了充分发挥萝卜的作用,静安又着手准备雪蟹拌面。有话说,你吃什么,你就是什么。冰箱里有爷爷奶奶送来的海胆黄,静安不知道沈西淮是不是海胆。
她甫一回头,见沈西淮出现在厨房口,头顶几乎擦过门框,视线淡淡落过来。
静安以为他有急事要走,却听他问:“要不要帮忙?”
“不用,你吃海胆么?”
“可以。”
厨房偏窄,沈西淮一进来,静安本能地往旁边让了让。面条已经在煮,热气往外弥漫,静安再次觉得热,她挪开视线,正要伸手,沈西淮似乎看出她想法,先一步打开头顶的柜子,“要拿什么?”
两人挨得极近,动作间胳膊蹭着胳膊,他声音经过氤氲的水汽传到耳朵里,像茫茫海面上逐渐清晰的船,静安脑袋一空,抬头时只觉沈西淮那张脸不太真切。
其实在静安的审美里,她更喜欢郑暮潇那样清新阳光的长相,虽然他本人跟气质不太相符。而沈西淮算不上特别好看,网友称他长了一张冷清禁欲脸,看起来十分薄情,静安想到的词却是“干净”,或许是因为他举手投足间潇洒不羁,从不拖泥带水,加上他很会穿衣服,无论是日系还是英伦复古,身上也透露着爽利感。ωωω.χΙυΜЬ.Cǒm
静安隐约感受到他的呼吸,努力找回些神思,略一沉吟,那张脸却忽地逼近,还没来得及避开,只听头顶柜门“嘭”一声弹回去,沈西淮的吻便铺天盖地落了过来。
他舌尖的红酒味有些烈,带着清淡的香气,身上干净的味道也一并笼罩下来。静安在混沌中意识到,沈西淮大概醉得不轻,他掌心按在她颈后,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腰,动作算不上粗暴,却带有不容拒绝的力量感,而静安也在不断勾缠的唇舌间本能地攀住沈西淮的肩,彻底忘记了抵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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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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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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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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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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