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林的千里镜望去,只觉地上生出了无数柔软的赤色鼓包,如雨后春笋密密麻麻,他后背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单脚一踢马腹赶过去。梁戍身上虽说佩戴着柳弦安配制的驱毒散,但对这些细细的蛊蛇却似乎全无用处,它们先是盘踞在木辙身侧,再沿着他的小腿缓缓向上爬,一眼看去,就好像是套了一件会蠕动的盔甲。
常小秋面色发白,险些吐了出来,虽说邪|教多有邪门歪道,但这画面未免也太令人作呕了些,他撑着站起来,想上前帮忙,却被程素月拦住,沉声道:“你躲不过那些蛇,去西侧对敌。”
“可王爷……”常小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好。”
他拖着伤腿翻身上马,去了西侧,同时不忘回头看一眼,恰赶上梁戍地裂天崩的一剑。
千钧内力横扫,震得整座山体如被炸药引燃,红色小蛇“噼里啪啦”地自空中往下落,血污喷溅,而这显然越发激怒了蛇群,它们甚至不用靠着木辙驱使,便主动朝着梁戍扑去!
“王爷!”高林及时赶到,挥剑扫落一片蛇雨。木辙带着满身毒物,挪动着步伐,缓缓朝两人走来,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僵硬的笑,如同他一手壮大的白福教一般,邪门诡异。梁戍没等对方靠近,率先举剑杀上前去,他身姿如游龙,在空中腾挪翻转,手中寒光直直削向木辙的头颅!
“当啷”一声巨响,木辙手中的剑被震落一把,他手臂微微发麻,整个人向后飞掠,脚在地上蹬出了深深一条痕迹,但身上的蛊蛇却在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似脱弦利箭射向对面!
新一批的蛊蛇很快又爬上了木辙的身体。
高林被铺天盖地的毒物逼得不得不暂时撤离,梁戍持剑砍断一棵小树,用剑身卷起树冠抡圆一扫,树上立刻横七竖八被缠满了毒蛇。他未有片刻停歇,在扫清障碍后,直接再度攻向木辙,两把绝世兵器相撞,那些毒蛇趁机沿着剑身攀附过来,梁戍手腕一转,将其纷纷绞为两截。
木辙猛地往前一推!
一股诡异的内力穿透剑身,似无形利箭直逼脉门!梁戍却未后撤,而是硬碰硬地攻了回去,他内力强大到几乎能摧毁一座巨崖,此时自不会被这老毒物逼退,木辙的嘴角果然渗出新的血迹,但他也知道了新的秘密。
“你还有伤在身。”木辙说,他干哑阴森地笑着,“自寻死路!”
随着话音落下,他浑身一震,蛊蛇听懂了他的命令,旋即绷直身体扑向对面!梁戍余光瞥了一眼,地上至少还有千余条一模一样的毒物,如此一批一批斩杀总不是办法,于是他改变策略,在闪躲时一脚踩上木辙肩头,“咔嚓”一声,活生生卸了对方一条手臂。
血腥味瞬时越发浓厚,木辙已无痛觉,他张开另一只手臂,似残缺的秃鹫扑向梁戍,蛊蛇紧紧追随着他的血液,终于有一条缠上了梁戍的腿,张开了细细的毒牙。
“王爷!”程素月高声提醒。
梁戍一剑将其挑落,却也因此被木辙击中前胸,心头旧伤加新伤,使他喉咙泛起一股甜腥,在落地时险些站立不稳,被迫将深深插入地下。
程素月与高林想赶来相助,却被木辙驱使的蛇群击退。梁戍抬起头,咬牙握紧剑柄,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扫!
“轰!”
冲天而起的碎石与沙尘模糊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双眼,木辙看着蛇群中的梁戍,继续嘶哑地笑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哨,凑在唇边正欲吹响,整个人却“砰”地一声,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
凤小金拖着他,一路不知撞断了多少棵树,蛊蛇纷纷爬向他的身体,咬的皮肉几乎对穿,凤小金却像丝毫觉察不到痛苦一般。风吹落了他的银色面具,除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他的整张脸已是血污遍布,伤口纵横。木辙瞪大眼睛看着他,口中涌出鲜血,也涌出痛苦而又不可置信的嘶吼,他道:“你……你不是……”Χiυmъ.cοΜ
凤小金将脸贴近他,强迫他看清这张丑陋的脸,血淋淋漓漓地往下落着,笑容嘲讽而又惨白。
“你再也得不到她了。”他恶毒地说,“哪怕是到了地府,这张脸也没了,彻底没了。”
木辙慌乱道:“不……不!”
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对方脸上的伤口,却被一剑刺穿心口,最终在“心上人”血肉模糊的注视下,彻底咽了气。
凤小金将他瘫软的尸体丢到地上,自己摇摇晃晃走到别处,方才“噗通”跪在地上,垂下头,也死了。
程素月扶着梁戍离开蛇群,高林从近处调来火油,在林地间燃起一场大火。
烤腥肉的味道令人作呕,远远飘散到林地另一端,柳弦安抬头看着上头隐隐浮动的红光,也有些着急,御林军其实是很相信自家王爷武力的,于是刚想上去劝两句,银白战马却已经跑得只剩下了一道影子。
“……”
“追追,快追!”
柳弦安策马扬鞭,硬是把战马骑出了驭蛟的速度。空地间,梁戍正在闭目调息,他气血淤堵,心口剧痛,几乎要撑坐不住,直到听耳边传来程素月一句“咦,柳二公子”?
于是高林就眼睁睁看着自家方才还被打得吐血不止的王爷,突然就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还不忘顺便扯过自己的衣袖,擦了两把他自己的脸。
“……”这是什么武学奇迹?
“王爷!”柳弦安翻身下马,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怎么着火了?”
“木辙引出了许多毒物,烧了干净。”梁戍接住他,“木辙死了,凤小金也死了,这场仗我们算是打完了。”
柳弦安捏开他的嘴。
高林:“……”
程素月:“……”
御前侍卫:“……”
梁戍稍微向后仰:“不然回去再亲。”
柳弦安问:“你吐血了?”
梁戍微微挑眉,试图蒙混过关,脸是擦了,但口实在没法漱。
柳弦安拖过他的手腕,越试越心惊,抬头看向梁戍,对方还在无所谓地笑:“逗你的,我……咳……也能稍微有点问题。”
逗是逗不出来了,眼前直发黑,若不是有柳弦安扶着,梁戍险些跌坐在地,但即便是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也还是不忘替自己找回场子,皱眉硬道:“旧伤复发,不打紧。”
“不打紧?”
“打的,打的。”
在哄媳妇这件事上,骁王殿下从善如流得很,甚至无视还有一圈下属围在自己身侧,将头往他肩头一埋,抢先一步晕了过去,免得又挨更多骂。
高林叹为观止:“柳二公子还穿着战甲,咱王爷不嫌硌得慌吗?”
程素月:“谁知道呢,可能不嫌吧。”
柳弦安招来担架,将人抬出了密林。
盘踞西南许多年的邪|教,就这么被琰军连根拔除。自然,不是仗打完了,就能彻底躺平,后续仍有许多相关事宜需要处理,比如说清点白福教这些年搜刮的财物,比如说追缉其余邪|教信徒,再根据这些邪|教徒的名单,整肃西南官场。
总之就是许许多多又杂乱,又琐碎,又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的事情。
高林实在是头都要秃,他抓过妹妹详细探讨,王爷真的伤得如此之重吗,虽然每一回你我前去探望时,他都显得异常虚弱憔悴,仿佛拎不起半只鸡,但我看柳二公子似乎也并不是很焦虑啊,所以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咱王爷是装的,纯粹是不想干活?
程素月答:“我也这么想。”
“那这就太过分了。”高林血泪控诉,“都两个月了,咱王爷已经整整躺了两个月了,他在西北只剩下半口气那回,也就躺了不过十天,现在怎么能把所有事情都丢给我?”
“在西北时又没有柳二公子。”程素月道,“算了,王爷忙了这许多年,总算找到了一点打仗之外的乐趣,你就多担待担待,把活都干了吧,况且王爷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他前天不是还坐着轮椅到仓库里数了一遍钱?”
高林纠正:“那不叫数钱,那叫欣赏钱。”
叫看了一圈,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正说着,苦宥也恰好迈进院门,适时地捂住眼睛,道:“还是畏光,实在见不得字,先走一步,回去睡了。”
高林:“……你给我回来!”
你又没有媳妇,你有什么资格不干活?
梁戍靠在床上,仔细琢磨着那笔钱要怎么花,然后在心上人进屋的一瞬间,迅速做出一副病态模样。
当日在密林时,他气血逆行筋脉受损,交代出去大半条命,却仍要撑出云淡风轻,现在伤被治得七七八八,人反倒开始娇贵得吹不得一丝一缕风,在夏末秋初的天气里,裹着被子斜依在床上,没事就咳嗽两声,用高林的话来说,宫里娘娘坐月子也没这派头。
柳弦安没有拆穿他,懒得拆穿,也因为伤确实还没全好,看着他服下药后,又往嘴里塞了一粒糖。
梁戍拉过人,将唇齿间的苦与甜一并喂过去,又宝宝贝贝地舔了舔,含糊不清地问:“你大哥与妹妹快回来了吗?”
柳弦安道:“嗯,算算日子,差不多。”
在琰军获胜后,柳弦澈一直守着梁戍脱离了危险,便与妹妹一道去了密林中,研究各类奇花奇草与毒虫菌类,弯刀银月部族的人亲自替他引路,一路尽心尽力勤勤恳恳。柳南愿偷偷摸摸地问:“哥,你又不准备娶人家的姑娘,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柳弦澈神情威严,微微皱眉:“那你便速度快些,我们也能早点出山。”
柳南愿背着小背篓,“哦”了一声,迅速跑去继续采药。
坚决不浪费这由大哥美色换来的机会。
白鹤山庄的弟子也是疯了一般地到处挖植株,尽量不让自家大公子被逼婚太多次,两个月,六十天,采了上百种药,绘了几百张图。然后在大公子的率领下,恭恭敬敬地向弯刀银月族的人道别,因着外头还有事,就不去做客了,告辞!
跑得跟逃婚有一比。
柳南愿也跟在队伍里跑,一边跑,一边想,就连大哥都这样,果然,男人都靠不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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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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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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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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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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