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0年下半年十月国庆节假期即将结束的那天,笔者继续与白杨的访谈,下午阳光很好,窗外隐隐有小狗旳叫声。
当提及整个行动的最后一步时,笔者面前这个稍显拘谨的年轻人忽然有些无所适从,他的十根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我们都以为稳妥了。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轻声说。
你想啊,那么漫长、那么复杂、那么庞大的计划最后成功落地,谁不会松一口气呢?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一种相当盲目的信任,对上级的、对周边人的、对指挥部的盲目信任,他们都以为把自己手上的工作做好,大计划就会取得成功,而大计划取得成功,刀客就会被消灭,世界就能得到拯救……这种想法不对。
这种想法的产生其实并非基于事实逻辑,而是来自人们对自己劳动成果的天然肯定,简单地说是自我安慰。我说。
是……是这样。
白杨点点头。
笔者看向他的眼睛,后者没有回避。
他目光的最深处仍然隐隐有什么东西沉在那儿,尽管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它都没有化开。
讲讲刀客,我对那东西的特性很感兴趣。
我岔开话题。
根据你们的猜想,刀客这东西其实是没有背面的,对吧?
白杨愣了一下,他思索了几秒钟,点点头。
确实是这样,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哪个方位去看它,都只能看到它的正面,它可以说是没有背面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我说。
在三维空间里,一个没有背面的结构是如何存在的?
白杨摇摇头:这个没人知道,或许刀客的结构是高于三维的,或者是制造它的幕后黑手是高于三维的……这个其实很显然,它们有影响时空的能力,必然是凌驾于我们这个世界之上的。
赵老师是如何发现这一点的?
我问。
他的那个猜想——关于刀客运作规律的猜想,我们暂且称之为赵博文猜想,是怎样诞生的?
我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细节你得去问赵叔……
白杨思索着回答。
赵叔最早发觉不对劲,是大小姐跟我们提起大眼睛永远和她对视,我们一开始以为是什么视线追踪的功能,只觉得蹊跷,于是赵叔带着这个问题回去翻资料,和项目组的专家团队讨论,我们当时手里的信息非常有限,赵叔他们就把我们第一次视频通联时的录像翻出来反复看反复看,大概是这个时候有所发现。
第一次视频通联的时候?
是的,秘密都藏在第一次视频通联的时候。
白杨笑了笑。
我们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是大小姐的活动引来了在周围逡巡的刀客,不过赵叔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真正把刀客引到窗外驻足的是我们。
摄像机?
我立刻想到这一点。
没错,是支在房间中央的摄像头,刀客看到的不是大小姐,而是我们。
白杨说。
我手里捏着速记本,一时都忘了做记录,白杨缓慢而低沉的讲述又把我带回到人类与刀客第一次直面的那个夜晚,而这一次是截然不同的角度。wWW.ΧìǔΜЬ.CǒΜ
当时在场的有好几个人,莪、老爹、赵叔、王叔、翘姐,都在客厅的电脑前面盯着,我们都被窗外的大眼睛吓傻了,很久以后赵叔在求证他的猜想时让我们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况……他问我当时是不是被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也这么问了其他人,我们才意识到所有人虽然所处的角度不同,但分别都在与刀客对视。
这么说……当时刀客就锁定你们的位置了。
我说。
是的,当时肯定锁定我们的位置了,这东西身上的特性无关乎任何外部条件,不受任何因素影响,尽管我们之间隔着二十年的漫长时间,但是刀客身上“观察者等于被观察者”这条铁律仍然有效。
白杨点点头,接着说:
只是这种锁定被打断了。
被什么打断了?我下意识地问。
黄大爷,那只黄鼠狼。
白杨回答。
黄大爷的突然出现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黄鼠狼身上,那么在刀客看来……我们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人间蒸发了,毕竟事实上我们也不在那个世界里,它是找不到我们的,我们在二十年前呢。
它后来尝试寻找你们了吗?
我问。
肯定找了,我们倾向于它当时是在寻找我们。
白杨回答。
我们全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刀客锁定的位置就是在客厅,所以它没有在卧室窗外多待,立刻就转移到客厅的落地窗前面去了……这是我们的推论,但我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可是那个世界的客厅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刀客也会觉得莫名其妙,明明锁定了这里有人坐着,可是探头一看却啥都没有,多半是闹鬼了。
白杨笑笑。
所以你们以此为基础设计了东方红计划最后阶段的方案,以二十年前的人为诱饵将大眼睛诱入核爆的爆心……赵老师很敏锐,很有洞察力。
我说。
也不是他一个人发现的啦,是很多人花了很长时间讨论出来的结果。
白杨耸耸肩。
还有你。
我说。
我什么都没干,真的,我从头到尾被他们带着跑。
白杨有点腼腆地笑。
我毕竟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普通高中生能做些什么呢?能做些什么呢……
少年慢慢地沉默下来,眼帘低垂,在他眼里我又看到了沉在那儿的东西、浓到化不开,我猛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呢?
白杨轻声说,他撇过头,把目光投在书架上崭新的icr8600业余电台上。
如果我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哪怕只能做到一点点微小的改变,能让最后的结果和现在有一点点不一样,一点点都好,可是她太远了,天瑞老师,她真的太远了……二十年真的好远。
你能理解么?她真的好远好远。
我察觉到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柔弱和无力,在冰冷坚硬的时间面前,人类的情感只不过是飘落在烧红铁板上的雪花。
我岔开话题的努力终告失败,白杨又重新回到了他始终不想面对的任务最后一天:
我们都以为稳妥了。
核弹成功起爆,她只需要在安全区待一个礼拜,等到核爆区内安全了,她就可以不慌不忙地抵达第一基地。
可是核爆后不到十二小时……她就与我们重新取得了联络。
白杨的身体陡然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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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爆后翌日。
1月3日晚八点。
白杨在照常守听14255频道,他并不指望能与大小姐取得联络,按照正常计划,女孩现在应该待在安全区里。
频道里只有滋滋啦啦的噪音,耳机里充斥着宇宙无意义的呢喃,一想到还要听这样的古神低语整整七天时间,白杨着实抓狂,他一边在频道里固定呼叫,一边隐隐希望女孩快点回来——
仿佛真有古神听到了他的诉求,耳机里的噪音幅度忽然提高,紧接着迅速消弭,从噪音里析出女孩模糊的声音:
“bg……人吗?有……有人吗?”
白杨一个激灵坐直了。
“这里是bg4mxh!大小姐是你吗?收到请回复!”
他按着手咪大喊,既惊喜又诧异。
对方停顿了数秒,旋即也高声回复,那声音又惊喜又惊惶。
“是……是我!bg!b……听到我吗?听到……它……它们从天上下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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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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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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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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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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